順治二年閏六月初一，陰霾如一塊沉重的鉛板，沉沉地壓在江陰城的上空。鉛灰色的云層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揉捏在一起，密不透風，不見一絲光亮。狂風在大街小巷中呼嘯穿梭，發出尖銳的呼嘯聲，仿佛是無數冤魂在悲號。

江陰城頭，八十一道白幡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每一道幡下都吊著一顆清軍頭顱。那些頭顱的眼睛圓睜著，充滿了不甘和恐懼，在風中微微晃動，似乎還在訴說著生前的慘烈。

耿仲明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緩緩地繞城三匝。他身著一襲黑色的鎧甲，鎧甲上的鱗片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他的臉上帶著一層寒霜，眼神冷峻而深邃，仿佛隱藏著無盡的心事。他的靴底鐵釘刮過青磚，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那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更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

“王爺小心！”韓鐵手突然大喝一聲，他的鐵鉤如閃電般揮動，一支弩箭“叮”地一聲釘在盾牌上。那支箭桿纏著白布，上面的墨跡淋漓，寫著“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這八個字像是帶著熊熊的怒火，刺痛了耿仲明的眼睛。

城墻垛口后，閃過一張張青白的面孔。有老翁顫巍巍地舉起門閂，他的雙手布滿了青筋和老繭，那門閂在他手中顯得格外沉重，但他的眼神卻無比堅定；有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孩，那襁褓竟是用滿洲旗幟撕成的，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仇恨和決絕，仿佛要將眼前的敵人千刀萬剮。

多鐸騎在馬上，冷笑一聲，聲音中充滿了嘲諷：“懷順王，這就是你要保的江南民心？”他的臉上帶著傲慢的神情，眼神中透露出對江南百姓的不屑。

耿仲明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著韁繩，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心中明白，江南百姓對剃發令的反抗是如此的激烈，這是他之前沒有預料到的。

此時，城墻上的百姓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聲：“我們寧死也不剃發！”那聲音如同滾滾的春雷，在天地間回蕩，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耿仲明看著城墻上的百姓，心中不禁涌起一絲憐憫和無奈。他知道，這場戰爭將會無比慘烈，無數的生命將會在這場戰爭中消逝。

鐵壁閻羅

閻應元立在北門敵樓，他身上的舊官服已經打滿了補丁，顯得十分破舊。但他的身姿卻依然挺拔，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和果敢，仿佛一座不可動搖的鋼鐵堡壘。

當耿仲明的勸降箭書射上城頭時，閻應元看也不看，竟在背面畫了一幅《皮島血戰圖》，又原樣射回。那幅畫栩栩如生，仿佛將當年皮島血戰的慘烈場景展現在了人們的眼前。

“耿帥可還記得崇禎三年冬？”城上忽然傳來一聲嘶吼，聲音洪亮而激昂。那聲音充滿了回憶和感慨，仿佛將時光拉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冰天雪地的戰場。

耿仲明握韁繩的手一緊，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回憶。那聲音他認得，是當年東江鎮的火器教頭趙鐵椎。

如今，這位老卒正指揮著百姓將糞汁煮沸，金汁混著鐵砂從城頭潑下。滾燙的糞汁和鐵砂如雨點般落下，燙得清軍哭爹喊娘。清軍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措手不及，紛紛抱頭鼠竄。

“快躲開！”“這是什么東西，燙死我了！”清軍們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在戰場上回蕩。

耿仲明看著城上的情景，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閻應元的智謀和百姓們的頑強抵抗。他知道，要想攻下這座城，將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閻應元，你為何如此頑固不化？投降吧，否則只有死路一條！”耿仲明對著城上喊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和無奈。

閻應元站在城樓上，大聲回應道：“耿仲明，你身為漢人，卻為滿清效力，助紂為虐，還有何面目來勸我投降？我閻應元誓與江陰城共存亡！”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充滿了正氣和豪情。

耿仲明聽了閻應元的話，心中不禁一陣刺痛。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在這些堅守正義的人眼中是何等的可恥。

“王爺，這閻應元如此頑固，我們還是強攻吧！”韓鐵手在一旁說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兇狠。

耿仲明皺了皺眉頭，說道：“強攻只會讓更多的人死去，再想想其他辦法。”他心中并不想看到太多的生靈涂炭。

此時，城墻上的百姓們紛紛拿起武器，嚴陣以待。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斗志和決心，仿佛在告訴敵人，這里是他們的家園，他們絕不允許敵人侵犯。

三更時分，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狂風依舊在肆虐，像是一頭憤怒的野獸。

耿仲明親率死士架云梯，朝著江陰城攻去。他們的腳步急促而沉重，在寂靜的夜中發出沉悶的聲響。

當云梯剛剛靠近城墻時，城上忽然墜下無數陶罐。陶罐摔碎后，爬出密密麻麻的毒蝎。那些毒蝎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地向清軍涌來。

“啊！有蝎子！”“快躲開！”清軍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得驚慌失措，紛紛躲避。毒蝎們爬到清軍的身上，狠狠地蜇著他們，疼得他們慘叫連連。

“用火油！”耿仲明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憤怒和焦急。他一腳踹翻一罐猛火油，火焰順著云梯迅速竄上城垛。

火光瞬間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戰場上慘烈的景象。在火光中，耿仲明看見一個總角小兒咬住清兵的耳朵，那清兵疼得哇哇大叫，一刀將小兒劈成兩半。鮮血濺在地上，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畜生！”耿仲明心中暗暗罵道，他對清軍的殘暴行為感到無比憤怒。

突然，天降暴雨，豆大的雨點狠狠地砸在地上，濺起層層水花。雨水迅速地將地上的血水和火焰澆滅，整個戰場變得一片泥濘。

多鐸在一旁暴怒之下，竟驅趕俘虜的弘光朝官員扛沙袋填壕溝。那些官員們被迫拖著沉重的沙袋，一步一步地朝著壕溝走去。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無奈。

禮部侍郎王鐸被箭矢釘在溝底時，懷里還死死護著半部《論語》。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不甘，仿佛在訴說著對文化和尊嚴的堅守。

“大人！”“救救我們！”官員們的慘叫聲和哀求聲在雨中回蕩，讓人聽了心生憐憫。

耿仲明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這場戰爭已經讓無數的人失去了生命和尊嚴，而他自己也在這場戰爭中迷失了方向。

“王爺，雨太大了，攻城怕是難以繼續了。”韓鐵手在一旁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擔憂。

耿仲明點了點頭，說道：“先撤吧，等雨停了再做打算。”他看著城墻上依然堅守的百姓，心中不禁對這場戰爭的意義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