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腳步聲急促而沉重，好似死神的鼓點，聲聲重重地敲在裴硯與沈疏桐的心上。

那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可聞，帶著一種讓人膽寒的壓迫感。

方才韓三與那神秘“大人”的對話猶在耳邊，此刻殺機已然臨近！

“走！”裴硯低喝一聲，強壓下腦中翻騰的劇痛。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滿是細(xì)密的汗珠，身體微微顫抖著。

那女子的殘魂帶來的信息——“幽影……不只北黨……還有……還有……”——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暗示著更深不可測的黑暗。

他迅速掃視這間破敗小屋，目光落在墻角一個積滿灰塵的破舊木箱上。

那木箱顏色灰暗，箱蓋上的灰塵厚得似乎許久都未曾有人動過，散發(fā)著一股陳舊的霉味。

這是唯一的藏身之處。

他將那件從血繡詭衣案中秘密保存下來的關(guān)鍵證物——一件繡著詭異圖案的血色肚兜——迅速塞入懷中，這是追蹤“幽影”的重要線索，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那肚兜的布料觸手冰涼，上面的圖案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沈疏桐反應(yīng)亦是極快，她沒有多問，腳尖一點，身形如夜梟般無聲無息地掠向木箱，與裴硯一同蜷縮了進(jìn)去，并盡可能地合上了箱蓋，只留下一絲微不可察的縫隙。

鉆進(jìn)箱子里，一股刺鼻的霉味撲面而來，箱壁粗糙的觸感讓他們的皮膚有些發(fā)癢。

幾乎在他們藏好的瞬間，“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從外面粗暴地踹開！

那聲響在寂靜的小屋里炸開，震得人耳朵生疼。

火把的光亮瞬間涌入，映照出幾條猙獰的人影。

那火把燃燒時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火苗跳躍著，將那些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為首一人，尖嘴猴腮，眼神陰鷙，身著一襲黑色的官服，身材瘦小卻透著一股精明的狠勁，正是大理寺卿張暉的心腹，寺正孫書吏。

“仔細(xì)搜！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孫書吏尖著嗓子，帶著一絲邀功的急切，“方大人說了，韓三這狗東西私下里勾結(jié)匪類，定然藏匿了不少臟東西！尤其是任何可疑的人物，或是……一些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

他特意加重了“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幾個字，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屋內(nèi)可能藏匿文書卷宗的角落。

顯然，他的目標(biāo)并不僅僅是“匪類”。

幾名如狼似虎的差役立刻在小屋內(nèi)翻箱倒柜，木器碎裂聲、瓦罐落地聲此起彼伏。

那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場混亂的交響樂，讓人的神經(jīng)緊繃。

霉味、塵土與汗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那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著，讓人忍不住想要嘔吐。

箱中，裴硯屏住呼吸，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

他的臉色愈發(fā)蒼白，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眼神中滿是警惕。

他的頭痛愈發(fā)劇烈，那女子的怨念似乎與外界的搜捕聲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撕裂。

他緊咬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響。

沈疏桐緊挨著他，能清晰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和壓抑的喘息。

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裴硯冰冷的手，傳遞著無聲的安慰與力量。

她緊抿嘴唇，握著裴硯的手微微出汗。

一名差役的腳步聲在木箱前停下，靴子上的泥點甚至透過縫隙濺到了裴硯的臉上。

那泥點帶著一股泥土的腥味，濺到臉上冰冷而黏膩。

“孫大人，這里有個破箱子，要不要劈開看看？”那差役問道。

孫書吏不耐煩地擺擺手：“一個爛箱子能藏什么？搜仔細(xì)點，特別是床底和暗格！韓三那老狐貍狡猾得很！”

那差役嘟囔了一句，便走開了。

箱內(nèi)的兩人皆是松了口氣，卻不敢有絲毫松懈。

搜查持續(xù)了一炷香的功夫，幾乎將這小屋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

孫書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悻悻然啐了一口：“晦氣！韓三那狗東西定是提前得了風(fēng)聲跑了！我們走，回報方大人！”

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又過了許久，確定外面再無動靜，裴硯才在沈疏桐的攙扶下，推開箱蓋，狼狽地鉆了出來。

他臉色蒼白如紙，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

“你怎么樣？”沈疏桐扶著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還撐得住。”裴硯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fù)著翻涌的氣血和腦中的劇痛，“孫書吏名為搜查韓三，實則恐怕是沖著我們來的，或者說，是沖著我們可能發(fā)現(xiàn)的東西?？磥?，大理寺內(nèi)部，張暉的眼線已經(jīng)盯得很緊了?！?

他回想起韓三提及的“南邊送來的東西”以及那沙啞聲音的警告，心中疑云更甚。

這“幽影”組織，不僅勢力龐大，行事也極為隱秘謹(jǐn)慎。

“韓三跑了，線索暫時斷了。”沈疏桐黛眉微蹙，“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裴硯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目光望向窗外夜色中一個模糊的方向，那里是城西亂葬崗，也是“枯井女尸案”的發(fā)生地。

“去枯井那邊看看。我記得你說過，枯井附近住著一位陳大娘，她或許知道些什么?！?

那女子的殘魂提及“幽影”，而枯井女尸案是裴硯初任司刑接觸的第一案，同樣透著詭異。

他隱隱覺得，這兩者之間或許存在某種聯(lián)系。

況且，民間“三不夜”的禁忌中，便有“戌時后不走枯井邊”這一條。

夜色深沉，寒風(fēng)刺骨。

二人避開巡夜的更夫和零星的武侯鋪兵丁，穿過狹窄昏暗的小巷，巷子里彌漫著腐臭的氣息，兩側(cè)的墻壁斑駁破舊，仿佛隱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

寒風(fēng)吹過，破舊的窗戶紙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如同鬼魂的低語，直到他們來到城西那片荒僻的枯井區(qū)域。

陳大娘的家是一間低矮的茅草屋，在夜色中如同一個沉默的土堆。

那茅草屋的屋頂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

沈疏桐上前叩響了柴扉。

“誰??？這三更半夜的……”屋內(nèi)傳來一個蒼老而警惕的聲音。

“陳大娘，是我，京兆府的沈疏桐。有些事情想向您請教?！?

片刻后，柴扉“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正是陳大娘。

那柴扉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悠長。

她舉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沈疏桐和她身旁的裴硯時，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

那昏黃的燈光在夜風(fēng)中搖曳不定，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顯得有些陰森。

“原來是沈捕頭和……這位是？”

“大理寺司刑，裴硯。”裴硯拱手道。

陳大娘將他們讓進(jìn)屋，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卻收拾得頗為干凈。

“陳大娘，我們想問問，這枯井附近，最近可有什么異常動靜？”裴硯開門見山。

陳大娘端來兩碗熱水，嘆了口氣：“異常？老婆子我上了年紀(jì)，耳朵不大好使了。不過，這幾日夜里，倒是總聽見些悉悉索索的怪聲，像是有人在井邊活動，又像是……從地底下傳出來的?！彼噶酥缚菥姆较?，眼中掠過一絲恐懼，“那口井邪門得很，老婆子我從不敢靠近?！?

地底下傳出來的聲音？

裴硯心中一動，與沈疏桐對視一眼。

告辭了陳大娘，二人立刻來到那口早已廢棄的枯井旁。

井口被幾塊腐朽的木板虛掩著，周圍雜草叢生，荒涼無比。

那腐朽的木板散發(fā)著一股腐朽的氣味，踩上去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裴硯閉上雙眼，集中精神，再次催動了“聽魂”異能。

這一次，他沒有去感知亡魂的執(zhí)念，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捕捉井底可能存在的任何異常聲響。

頭痛如期而至，但比之前稍好一些。他強忍不適，仔細(xì)分辨著。

夜風(fēng)呼嘯，草木搖曳。許久，裴硯的眉心微微一動。

他聽到了！

不是風(fēng)聲，不是蟲鳴，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金屬摩擦，又像是沉悶的腳步回響，確確實實是從枯井深處，從地底下傳來的！

“井下有古怪。”裴硯睜開眼，神色凝重，“聲音很深，下面恐怕有暗道。”

沈疏桐拔出腰間佩刀，沉聲道：“下去看看?！?

裴硯點頭，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和一小截蠟燭。

這枯井早已干涸多年，倒不必?fù)?dān)心溺水之虞。

二人尋了根還算結(jié)實的枯藤，一端系在井旁的歪脖子老樹上，裴硯在前，沈疏桐在后，先后順著井壁滑了下去。

那枯藤粗糙的觸感在手上摩擦著，讓人的手掌生疼。

井底比想象中要寬闊，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土腥氣。

那氣味濃重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借著微弱的燭光，裴硯很快便在一側(cè)井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邊緣有人工開鑿的痕跡，被巧妙地用碎石和泥土掩蓋著。

若非仔細(xì)探查，極難發(fā)現(xiàn)。

“果然有密道?！迸岢帀旱吐曇?，“看來，‘幽影’的巢穴，遠(yuǎn)比我們想象的要隱秘?！?

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決然。

他們沒有猶豫，貓著腰鉆進(jìn)了那幽深的地道。

地道內(nèi)陰暗潮濕，空氣污濁，僅能勉強通過一人。

那潮濕的墻壁觸手冰涼，水珠不斷地滴落在地上，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裴硯手持蠟燭走在前面，沈疏桐緊隨其后，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光亮和壓低的說話聲。

兩人心中一凜，立刻停下腳步，吹熄了蠟燭，側(cè)耳傾聽。

“……這次的東西都處理妥當(dāng)了嗎？‘大人’那邊催得很緊?！币粋€粗啞的聲音說道。

“放心吧，都按老規(guī)矩，分批送出去了。只是最近風(fēng)聲緊，大理寺和京兆府的狗鼻子到處嗅，得更小心些。”另一個稍顯尖細(xì)的聲音回應(yīng)。

“哼，一群蠢貨，他們能查到什么？‘幽影’布局多年，豈是他們能輕易撼動的？”粗啞聲音帶著不屑，“倒是上次韓三那邊出了點紕漏，險些誤了大事。‘大人’震怒，吩咐我們盯緊點，若有異動……”

裴硯和沈疏桐屏息凝神，這些黑衣人果然是“幽影”的成員！

他們口中的“東西”、“大人”，都與之前韓三處聽到的信息隱隱吻合。

看來，這里是“幽影”組織的一處秘密據(jù)點，甚至可能是一個重要的中轉(zhuǎn)站。

正當(dāng)他們思忖著是否先行撤離，將此地匯報給朝廷，從長計議之時，地道深處，那光亮傳來的方向，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仿佛山崩地裂！

那巨響震得地道都在顫抖，灰塵紛紛落下。

緊接著，是數(shù)聲凄厲的慘叫和兵刃交擊之聲！

裴硯與沈疏桐心中同時一沉，面色驟變。

地道盡頭，出事了！新的危機，已在毫無征兆間，猛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