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市防衛局總部。

張逸成背身而立，身后傳來季言熙的問詢：“現在怎么辦？”

他轉向窗邊，陽光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陸彥要回收所有能力者，看來‘諾亞方舟’要啟動了。名單上那些人你熟悉，就由你全權負責。至于陸彥那邊，暫時不用理會。”

“明白。”季言熙簡短回應，轉身離去。

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季言熙低聲自語：“諾亞方舟……起航之日會是怎樣的光景？世界的終結與新生，已在眼前。”

與此同時，陸凡他們緊盯著屏幕。

熒幕上光標閃爍，最終定格在一個地點。

“凌泉路，251號？”陸凡緊盯著地圖標記。

“凌泉路251號，地圖顯示是一棟廢棄大樓，”美倩快速放大圖像，“前身是爛尾工程，城區規劃時被遺棄，現在恐怕已近廢墟。”

“時間到。”旁邊沉默的牧塵突然出聲，指尖在鍵盤上落下決定性的回響。

“關尚隨時有危險！怎么辦？”陸凡焦急萬分。

“只能立刻通知端木凌了，必須最快速度趕過去。”美倩說著就要起身。

“等等。”一直寡言的牧塵站起來，聲音平淡卻不容置疑，“我想先去，在所有人趕到之前。”

“太危險！”美倩立刻反對，“市區敵友難辨，你是重要能力者，凌絕不會同意你擅闖。”

“你可以選擇不告訴他，”牧塵的目光越過美倩，直直望向陸凡，“陸凡，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什么？”陸凡一愣，“你剛沒聽見美倩說的？市區滿是追捕者，現在去就是往槍口上撞！救關尚的事，交給凌和‘命運審判’吧。”

“還記得那個游戲嗎？抽簽的游戲。”牧塵忽然提起舊事。

陸凡一怔，多年前那個未能完成的游戲片段掠過腦海。

“那時我們都抽了，你抽中了‘王’，依柯是‘守護天使’……”牧塵的聲音低沉下來，“而我，是‘騎士’，揮舞巨劍的騎士。”

“你想說什么？”提起這個懸而未決的舊夢，陸凡心底隱隱不安，仿佛有暗流在涌動。

“雖然不懂你們在說什么，”美倩打斷道，“但如果你執意要去，我可以暫時向凌保密。不過條件是我必須跟你們同行！”

“美倩？”陸凡再次驚訝。

“既然是未完成的事情，無論游戲還是別的，都該有個了結。”美倩聳肩，語氣帶著決然。

“……好。”

市區，廢棄大樓深處。

關尚在黑暗中艱難睜眼。光線稀缺，視野一片模糊。

“醒了？”一個平靜的聲音打破沉寂，正是將他帶至此地之人。

眼睛適應了昏暗，關尚看清了對方——身著黑色制服的年輕男子，皮膚有種不見陽光的蒼白。

“你是誰？為什么抓我？”關尚試圖掙扎，但身體被牢牢束縛。

“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取回了你不該有的東西。”男子舉起一個透明圓柱瓶，里面幽藍的液體微微晃蕩。

“這是什么？”關尚疑惑，不覺得那瓶子與自己有關。

“你的能力。”男子將瓶子小心放入旁邊桌上的手提箱，“準確說，是你不該擁有的那份力量。現在，它已被剝離。”

聽到這話，關尚反而冷靜下來，思維飛轉：“如果真是我的能力，你何必告訴我？不該立刻帶走嗎？還是說……你在騙我？”

“有趣，”男子輕笑，“你的能力確實被儀器抽走了。至于坦誠相告，一是補償——抽取過程中，混雜了其他東西，可能影響你以后的生活。二是……出于欣賞。畢竟，像你這樣野生的、還能初步操控能力的人，難得一見。”

野生的能力者？關尚咀嚼著這個詞，身體的虛軟讓他動彈不得。

“儀器可能不穩定，你會脫力一陣，但不會太久。”男子補充道，“為了后續行動，你需要老實待著，直到我們撤離。”

“長官！有人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逼近，另一名黑衣人現身報告。

“誰？”領頭的男子語氣一沉。

“不明身份，但其中一人疑似我們的重要目標！”

“能力者？”男子皺眉，轉身向外走，“帶上因子原液，準備迎客！”

“是！”下屬拎起手提箱，“長官，這人怎么處置？”

“不管了，我們很快走人。”聲音從遠處傳來。

得到命令的下屬不再猶豫，提著箱子迅速跟上。

狹小的房間瞬間死寂，只剩下被縛的關尚。

必須逃出去！

關尚努力掃視四周，尋找可利用之物……視線最終鎖定在不遠處地面散落的幾塊碎石。

大樓入口。

不速之客正是陸凡三人。

他們違背命令，循蹤而至，卻在踏入破敗大廳的剎那，被一群如墻的黑衣人擋住去路。

“怎么辦？”陸凡聲音壓得極低。

“地方沒錯，”牧塵目光緊鎖前方，“關尚肯定在這兒。”

“現在不只關尚有危險了，”美倩手持通訊器，語速飛快，“消息已發給凌，想救他，就必須拖住等支援。還有……我是非戰斗人員，沖突一起，只會拖后腿！”

陸凡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美倩跟來的風險。

這時，為首的男子緩步從高處的廊道現身，居高臨下，陰沉的目光掃過三人。

“一名能力者加兩個身份不明者，不知你們如何尋到這里，但……省了我們不少麻煩。”他雙臂搭在欄桿上，視線落在牧塵身上，“回收你之后，任務就圓滿了。本以為是持久戰，你倒自己送上了門！”

“喂！是你抓了關尚嗎？”牧塵無視話語中的威脅，揚聲質問。

“關尚？”男子一怔，“你說那個剛被回收的能力者？為救同伴而來？倒也在理。不必擔心，他暫時無恙。只要你乖乖束手，很快你們就能一道離開。”

“聽著很誘人呢，”牧塵抬手，掌心驟然迸發金芒，無數光流飛旋交錯，凝結成劍刃虛影，“但我很懷疑你們所謂的‘回收’……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覺醒者！”男子瞳孔驟縮，語氣瞬間降至冰點，“陸彥這老家伙……終究跨出了這一步！是不是好事不由當下論。但你們繼續持有這份力量，對這個世界的禍患只會更深！”

“屬于我們的力量，縱使是災禍，也是我們的選擇！”牧塵眼神一凜，右手猛然緊握！

光芒碎裂、塑形，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劍赫然在手！

“所以——把！關！尚！還！來！”

“冥頑不靈！那就用武力壓服！”男子面色森寒，縱身一躍！

身體在半空旋擰，一柄黑芒短刃如毒蛇般刺向牧塵頭頂！

“鏘——！”巨劍倉促格擋，金屬撕裂空氣的銳響刺耳欲聾！黑刃在巨力下應聲碎裂！

黑影借力反彈，凌空一個后翻，穩穩落地。

“沒事吧？”陸凡上前。

“沒事，但他力量很強！”牧塵雙手握緊劍柄，目光如鷹，“想救關尚，靠你了！”

“靠我？！”陸凡錯愕。

男子沒給喘息之機。低沉的嗓音回蕩：

“短短時間竟能將能力開發至此！”他扔掉斷刃，抽出下屬遞上的新刀——一把黑光流轉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唐刀，出鞘剎那在半空劃出冷冽弧線。

“嗚啊——！”一聲怒吼如驚雷炸響！

眾人猛抬頭，只見兩個黑影從高臺如隕石般墜落！

“散開！”驚叫驟起！

黑影轟然墜地，震起漫天煙塵！

一個金屬手提箱甩飛出來，滾落一旁，里面的藍色圓柱瓶四散滾落！

“怎么可能？！”黑衣男子身軀劇震，厲聲命令下屬，“快！回收原液！不準有損！”

下屬們慌忙撲向滾動的瓶子。

煙塵未散，一個黑影搖搖晃晃地站起——七竅流血，染紅整張臉！

“關尚！”陸凡和牧塵同時嘶喊！

煙塵漸退。

關尚踩在一名如破布般癱倒的黑衣人背上，搖搖晃晃地站直，順手拾起腳邊一只滾落的瓶子，茫然環顧。

“混蛋！”首領眼看部下被踩于腳下，爆喝一聲，身影化作一道黑電猛撲而來！

速度之快，只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像！

“小心！”美倩驚呼！

“哐——！”牧塵反應如電！沉重巨劍橫在胸前，以身作盾硬擋沖擊！

“滾開！”首領咆哮如雷，“否則——所有人都會后悔！”

“悔恨——留給將來吧！”牧塵牙關緊咬，巨劍死死頂住壓力！

陸凡趁機沖向關尚，一把攙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沒事吧？”

“嗯……”關尚應聲示意無礙。

但抬眸看清來人的瞬間，疲憊眼中瞬間被恐懼吞噬！“怎么是你？！”

他怒吼著，用盡最后力氣將陸凡狠狠推了出去！

“？？”眾人驚怔！

“我來救你！”陸凡踉蹌站穩，急切喊道。

“救他？”首領獰笑一聲，陡然發力后撤，手中唐刀寒光一閃，“就憑這點能耐？！未免太低看我們了！”

“是狂妄還是決心，結局自會分曉！”牧塵緊握巨劍，警惕四顧，“我更擔心的是……你們拖延下去，不怕防衛局發現嗎？從進展來看，你們和防衛局以及創世研究所都不是一伙。”

“哦？想借勢？”首領嗤之以鼻，“多慮了！因為——”

話音戛然而止！

空氣中響起一片冷酷的機括碰撞聲！

“給你們最后的機會——放下抵抗！”

“可惡！”牧塵瞥見四周黑洞洞的槍口，眼神凝重地向后急撤。

陸凡、美倩同樣背靠過去，三人以關尚為中心勉強圍成背抵背的圈，眼底都藏著一絲倉惶。

“喂，”身體搖晃的關尚掃過絕望的三人，嘴角扯起一絲慘笑，“我……從來沒讓你們救，也不需要救。”

他高高舉起手中緊握的圓柱瓶，雙手分握兩端。

“住手！”首領狂吼，“你會徹底迷失！”

“呵……可就算活下來，失去力量的自己……我絕不再要！”關尚輕蔑一瞥，十指猛然發力！

瓶身扭曲，堅硬的玻璃瞬間崩裂！

“射擊！！！”首領目眥欲裂！

遲了！

瓶體粉碎的剎那，一股無可匹敵的無形氣浪如海嘯般以關尚為中心轟然爆開！

龐大的環形氣勁烙印般貼地掃蕩！

陸凡三人如同狂風中落葉被瞬間掀飛！

射來的彈頭也在狂暴能量中失去動能，化為金屬碎塊卷入呼嘯的氣流！白光吞噬萬物！

無盡星空構建天穹，遙遠地平線上，巨大的黃金齒輪徐徐轉動。

一株流淌著金光的古樹屹立虛空，纖細枝條隨風輕擺。

樹冠之下，細草搖曳。

金色的光芒凝成光束，如百川歸海涌入關尚體內，最終于他掌心匯聚、凝型！

被氣浪掀翻的眾人，驚駭欲絕地望著眼前的神跡。唯有首領，目光死死釘在那株古樹上，沙啞地擠出幾個字：

“傳說的起源……伊甸園！”

更詭譎的景象緊隨而至！

關尚在捏碎瓶子后，身體定格在無聲狂嘯的姿態。

那無聲的咆哮化為錯覺，如同被釋放的地獄魔神，昭示著無邊的黑暗即將降臨！

金光驟斂，一柄造型夸張如傳說神器的巨劍被關尚牢牢握住。

他只是輕輕一揮，毀滅般的無形巨浪再次排山倒海般奔涌而出！

“嗚哇——！”劍氣所及，擋在路上的黑衣人如煙塵般湮滅！

“怎么可能？！”陸凡失神地望著那沐浴金光的身影。

劍鋒并非指向他們，僥幸逃過一劫。

可就在錯愕的瞬間，關尚緩緩轉身，巨劍抬起，直指昔日同伴！

那瞳孔已非人眼，只余一片冰冷流金！

“卡巴拉……的守護者……”首領幾乎無聲地低語，望著那個身影，眼中涌現極度深寒的恐懼。

“快躲開！”牧塵猛然清醒，嘶聲大喊！

但他看到失神的陸凡仍站在原地低語：

“為什么……我們不是家人嗎？”

“家人……”巨劍之勢竟為之一滯！金光在瞳孔中黯淡了幾分，沙啞扭曲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家人因‘家’而存。但我們的家，毀于你手！我們的‘家人’，死于你手！若這仍能叫家人——那么這荒誕的‘家’，就由我親手來變！”

話音落！

金光再次暴烈點亮！

比先前更恐怖的氣勁凝聚于劍尖，轟然劈下！

“嗤——！”

強光過后，似有萬物被斬開。

美倩放下遮擋眼睛的手，眼前的景象讓她如墜冰窟！

在那足以摧毀一切的光芒洪流撲向陸凡的剎那，是牧塵義無反顧地用身體擋在了前方！

他的巨劍早已斷裂，只剩下緊握的劍柄。

“不要！！！”陸凡的尖叫聲撕裂空氣！那并非偉岸的背影此刻卻耀眼如太陽！

恍惚間，仿佛全身燃燒著火焰的天使，展開了那虛幻的金色羽翼，擋下了那終結的一擊，用生命作為獻祭。

“不……不！不要啊！”陸凡如同瀕死的野獸般嚎叫著，撲向牧塵背后，在他倒下的瞬間死死抱住了他！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滴落在他冰涼的前額。“為什么……一定要這樣？為什么……”

“真沒想到啊……要死了……”牧塵虛弱地牽起嘴角，仿佛想笑，“騎士的意義……原來如此……這樣也好……至少……沒有死在其他地方……”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斷斷續續，“而是……作為守護騎士……死在……你的身前……真正的你，還要藏在這虛假的人格之下嗎？”

“我不玩了！那個游戲……我不玩了！”陸凡歇斯底里地嘶吼，巨大的空洞將他吞噬。

第二人格蘇醒，凌厲的眼神仿佛換了一個人。

陸凡低頭看著逐漸化為流光的牧塵，沉默不語。

世界仿佛因神的憐憫借給了他四年家人時光，如今鐘擺已至，神收回了恩賜。

可他不知道，這憐憫只有四年！

縱然是神劃定的宿命——神說不行？那他，便成為神！

金色的光芒第三次升騰而起！

這一次，它溫柔地纏繞著陸凡！

虛空深處，一道低沉如神諭的嗓音隆隆響起：

“契——約——完——成——！”

無法想象的逆轉發生了！

星空震顫！

巨大的黃金齒輪發出沉悶的呻吟！通體流光的古樹搖搖欲倒！

那慟哭的身影在天地異變中緩緩站起！

金色的風暴圍繞著他瘋狂旋轉，無匹的氣流席卷八荒！

若用一個詞形容——

寒蟬鳴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