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腳，秋風卷起枯黃的草葉，打著旋兒撲向行進中的軍隊。楊卓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西涼駿馬上，鐵甲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他五十出頭，滿臉橫肉，一雙三角眼如同毒蛇般陰冷。
“報——前方發(fā)現(xiàn)十常侍車駕，扶持著少帝和陳留王！”
楊卓嘴角扯出一絲獰笑：“天助我也。傳令下去，救駕！”
鐵騎如洪流涌上前去。十常侍見勢不妙，丟下皇帝車駕四散奔逃。楊卓親自下馬，跪在塵土中：“臣楊卓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車簾掀起，露出兩張稚嫩的臉。十五歲的少帝劉卞面色慘白，渾身發(fā)抖；九歲的陳留王劉邪卻鎮(zhèn)定自若，抬手道：“將軍平身。國家多難，幸得將軍忠勇，社稷之福也。”
楊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低頭掩飾：“此乃臣分內(nèi)之事。”
當夜，楊卓大帳內(nèi)燭火通明。他卸去鎧甲，只穿一件單衣，與心腹謀士李盧對飲。
“我觀當今天子暗弱，倒是陳留王聰明好學，能承大位。”楊卓撕下一塊羊肉塞入口中，油順著胡須滴落，“今日軍前，你看他恩威并施，撫慰得體，小小年紀實是難得。”
李盧捻著山羊胡：“有此同感。”
楊卓瞇起眼睛：“我若是廢少帝而立陳留王，你看此事可行否？”
“公欲借廢立之事以揚威，倒也是個好主意。”李盧言中國精光閃爍，“公久在西涼，朝中根基尚淺。如何能以極短之日，樹立權(quán)威？無過于廢舊帝，立新君之舉了。”
楊卓拍案大笑：“哈哈哈！此言甚妙！”
李盧湊近低語：“廢舊立新！此舉可獲二利。”
“哦？”楊卓來了興趣，“細細道來。”
“昔日伊尹、霍光行廢立之事，結(jié)成千古名相，一代人杰。”李盧聲音如同毒蛇吐信，“主公效法先人，必定名垂青史，此一利也。”
楊卓滿意地點頭：“嗯，這二呢？”
“此次救駕大功，已使公威在群臣之上。”李盧陰笑道，“此時公若立新君，誰敢不從？新君既立，公便可挾天子以令群臣，進而以謀天下，此二利也。”
楊卓仰天大笑，聲震營帳：“哈哈哈！你真不愧是老夫的智囊啊！有此二利，何不為之！”
笑聲戛然而止，李盧面色突然凝重：“雖有二利，可是還有一害。”
楊卓皺眉：“嗯？還有一害？說說看。”
“我朝自章和二帝起，凡在朝中掌大權(quán)者，如竇獻、鄧志、嚴弦、陳帆，以及新近被十常侍斬殺的大將軍何晉，未有一人不遭橫死暴亡。”李盧直視楊卓雙眼，“恕我直言，擁立皇帝者固然權(quán)傾朝野，卻也把自己置于眾矢之的，此一害矣。愿主公思之、慎之。”
帳內(nèi)陷入沉寂，只有燭火噼啪作響。楊卓摩挲著刀柄，半響才道：“溫故而知新。好，你這番肺腑之言，甚好，甚是。”他突然拔刀出鞘，寒光映照在臉上，“然而我楊卓并非竇獻、鄧志等人，更絕非何晉屠夫之輩！既有二利僅一害之舉，何樂而不為！”
刀光一閃，暗角應(yīng)聲而斷。
洛陽城上空濃煙滾滾，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西涼軍如蝗蟲過境，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慘叫聲不絕于耳。
東方傲站在客棧窗前，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樓下街道上，幾個西涼兵正拖拽著一個少女，她的父親撲上去阻攔，被一刀捅穿胸膛。
“畜生！”錢羽怒喝一聲就要拔刀下樓。
東方傲一把按住他的手：“二弟，不可！此時出手只會連累更多無辜。”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錢羽目怒目。
孫飛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大哥二哥，我剛從外面回來。楊卓已經(jīng)扶持少帝和陳留王入宮，明日就要大會百官。”
謝海諾和周諾彤從內(nèi)室走出，兩人臉色都不好看。謝海諾輕聲道：“街上傷者無數(shù)，我和諾彤姐剛救治了幾個重傷的百姓。”
東方傲深吸一口氣：“國家多難，社稷多災(zāi)。十常侍方除，又來了個楊卓。”
錢羽冷笑：“他每一日進都市都是這樣，鐵甲軍開道，橫行街市，百姓們避之猶如惡鬼，鬧得京城內(nèi)外惶恐不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孫飛啐了一口。
錢羽搖頭：“今日他出入宮廷，肆無忌憚，百官驚恐，天子不寧。當初丁淵、魯直等早有言在先，說楊卓面善心狠，一入禁廷，必生禍患，真讓他們眼中了。”他轉(zhuǎn)向?qū)O飛，“我看楊卓心懷異志，應(yīng)速速除之。”
孫飛皺眉：“二哥之言，我又何嘗不知。只是十常侍之亂剛剛平息，朝廷新定，此時不宜輕舉妄動。”
兩人同時看向東方傲。窗外的火光在他臉上投下變幻的陰影，那雙眼睛卻如古井般深不可測。
“此事且容再議。”東方傲終于開口，“且看后續(xù)發(fā)展如何，再做決定。我們還要參加朝廷的會議，早點歇息吧。”
三日后，楊卓在南宮設(shè)宴，遍邀百官。東方傲等人因剿黃巾有功，也在受邀之列。
大殿上金碧輝煌，絲竹聲聲。楊卓高坐上首，左右各站著十名鐵甲衛(wèi)士，殺氣騰騰。百官入席，無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
“諸位。”楊卓舉杯，聲如洪鐘，“今日設(shè)宴，不必拘禮。只是有一事相商。”
他故意拖長聲調(diào)，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東方傲感到那目光如刀般刮過臉龐，不由得繃緊了身體。
“我欲廢帝劉卞而立陳留王劉邪，如若諸位無有異議……”
“啪！”
錢羽拍案而起，酒杯震翻，瓊漿玉液灑了一地：“哼！你是何人，敢發(fā)此狂言大語！天子乃先帝嫡子，并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此舉形同篡逆！”
大殿內(nèi)鴉雀無聲。楊卓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手按上了腰間刀柄。
李盧急忙打圓場：“主公，主公，今日飲宴之處，不談國政，不談國政。”
錢羽冷笑：“什么東西！”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東方傲和孫飛隨之起身。經(jīng)過楊卓面前時，東方傲與其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火花迸濺。
“這位小將軍好大的脾氣。”楊卓陰森森地說，“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東方傲，長沙人士。”東方傲不卑不亢，“這位是我二弟錢羽，性情耿直，還望楊公海涵。”
楊卓瞇起眼睛：“東方傲……我記住你了。”
走出宮門，錢羽仍怒氣未消：“大哥為何攔我？那奸賊分明是要篡位。”
東方傲按住他的肩膀：“小不忍則亂大謀。今日若當場發(fā)作，我們?nèi)丝v有萬夫不擋之勇，也難敵千軍萬馬。”
孫飛低聲道：“大哥說得對。我看那楊卓已經(jīng)動了殺心，我們需早作準備。”
三人回到客棧，謝海諾和周諾彤早已收拾好行裝。謝海諾迎上來：“怎么樣？”
東方傲搖頭：“明日朝堂上必有一場惡戰(zhàn)。”
次日清晨，德陽殿上氣氛凝重如鐵。少帝劉卞坐在龍椅上，瑟瑟發(fā)抖；陳留王劉邪站在一旁，面色平靜。
楊卓全副武裝，大步上殿，鐵甲鏗鏘作響。他環(huán)視群臣，開門見山：“諸位，今皇帝暗弱，不足以奉宗廟。我將效伊尹、霍光故事，廢帝為弘農(nóng)王，立陳留王為帝。有不從者，斬！”
百官噤若寒蟬，無人敢言。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打破沉寂：
“楊公此言差矣！”
東方傲出列，青衫磊落，目光如炬。楊卓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狠毒。
“當今朝廷初定，召爾等入京，原為輔佐天子，安定庶民。”東方傲聲音回蕩在大殿中，“而你卻幾次三番妄議廢嫡長而立庶，豈不是蓄意謀反？”
楊卓勃然大怒：“天下事在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
“天下之事在皇帝，在諸位忠臣和百姓！”東方傲寸步不讓，“你不過是一篡逆之輩，又待怎樣？”
“錚——”
楊卓拔劍出鞘，寒光四射：“爾要試試我寶劍是否鋒利嗎？”
東方傲右手按上劍柄，體內(nèi)那股奇異的力量突然涌動。他感到周圍時間似乎變慢了，能看清楊卓臉上每一根肌肉的抽動，能聽見大殿角落燭火的噼啪聲。
“我劍也未嘗不利！”
“錚——”
長劍出鞘，劍身竟泛著淡淡的銀光。百官驚呼，紛紛退后。楊卓的衛(wèi)士一擁而上，將東方傲團團圍住。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李盧突然高喊：“主公且慢！今日乃大朝會，不宜見血！”
楊卓臉色陰晴不定，終于冷哼一聲，收劍入鞘：“好個東方傲！我們走著瞧！”
東方傲也緩緩收劍，那股奇異的力量隨之平息。他拱手一禮，轉(zhuǎn)身大步走出殿門，錢羽和孫飛緊隨其后。
殿外陽光刺眼，東方傲長舒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大哥剛才……”錢羽欲言又止。
東方傲搖頭：“先離開這里再說。”
三人剛走出宮門，一隊西涼騎兵已呼嘯而至，為首的將領(lǐng)大喝：“奉楊公之命，捉拿叛徒東方傲！”
孫飛冷笑：“來得真快。”
錢羽拔刀在手：“殺出去！”
東方傲卻按住二人：“不可硬拼。三弟，看你的了。”
孫飛會意，突然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那隊騎兵頓時亂了陣腳，戰(zhàn)馬驚嘶，互相沖撞。
“走！”
東方傲拉著錢羽，趁亂沖進小巷。轉(zhuǎn)過幾個彎后，孫飛已在那里等候，手里還拿著三套平民衣服。
“快換上！城門已經(jīng)戒嚴，我們得另想辦法出城。”
三人迅速換裝，混入逃難的百姓中。遠處，皇宮上空烏云密布，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