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拍第一天。

第一場，第一鏡。

廢棄工廠改造成的街角，蘇清月和林溪，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一個圣徒，一個囚徒。

她們將在街角相遇，擦肩，然后走向各自的命運(yùn)。

沒有臺詞。

一切，全在眼神。

“Action.”

周成坐在監(jiān)視器后，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蘇清月動了。

她如一縷清冷的月光，步履間帶著悲憫，仿佛正走在去往教堂的路上。

林溪也動了。

她像一只驚弓之鳥，每一步都踩著卑微與警惕，眼神在陰影里閃爍。

兩人越來越近。

三米。

兩米。

一米。

擦肩而過。

“卡。”

周成的聲音像一把冰冷的剃刀，劃破了片場凝固的空氣。

他盯著監(jiān)視器，沒有看任何人。

“再來。”

第二次。

“卡。”

第三次。

“卡。”

……

第七次。

“卡！”

這一次，周成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所有人都聽得懂的——厭煩。

他終于從監(jiān)視器后抬起頭，目光越過所有人，精準(zhǔn)地釘在蘇清月和林溪的身上。

“蘇清月。”

“你的眼神，是美術(shù)館里掛著的圣母像，很美，很標(biāo)準(zhǔn)，也很死。”

“你在告訴觀眾，‘看，我在演一個圣徒’。”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林溪，后者緊張得指尖冰涼。

“林溪。”

“你的眼神，是商品櫥窗里的提線木偶，很努力，很用力，也很假。”

“你在乞求觀眾，‘快，相信我是一個囚徒’。”

周成站起身，踱步到場地中央。

“你們一個在炫耀藝術(shù)，一個在販賣技巧。”

“都是贗品。”

“我要的是靈魂，不是裱起來的標(biāo)本。”

氣氛壓抑到極致。

就在這時，姚佳快步走來，臉色難看地將手機(jī)遞到周成眼前。

屏幕上，微博熱搜榜首赫然寫著：

#周成偏袒蘇清月，圣囚劇組未拍先裂#

下面配著一張角度刁鉆的偷拍照，正是前幾天劇本圍讀會時，他訓(xùn)斥林溪的畫面。

是張藝華出手了。

姚佳的眼神里帶著詢問與擔(dān)憂。

周成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拿過手機(jī)，徑直走向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林溪。

林溪的嘴唇在顫抖，她鼓起所有勇氣，迎上周成的目光。

“導(dǎo)演……我……我還能做得更好，我……”

周成把手機(jī)屏幕轉(zhuǎn)向她。

“他們說我偏袒她。”

周成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林溪的心上。

“他們說，你們內(nèi)訌。”

林溪的血色瞬間從臉上褪盡。

她以為周成是在質(zhì)問她，是不是她泄的密。

然而，周成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墜冰窟。

“現(xiàn)在，鏡頭對著你。”

“用你的表演告訴我……”

“他們說的是真的。”

林溪猛地抬起頭，瞳孔劇烈收縮。

什么？

“我要你現(xiàn)在，立刻，拋掉你所有可憐的技巧。”

“用你最真實(shí)的嫉妒，最真實(shí)的恨，去看她。”

“去恨她的天賦，恨她的家世，恨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我所謂的‘偏袒’。”

“懂了嗎？”

這已經(jīng)不是在導(dǎo)戲。

這是在用陽謀，逼她獻(xiàn)祭出自己的尊嚴(yán)。

周圍一片死寂，連攝影師都忘記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著林溪。

看著這個站在懸崖邊的頂級流量。

是崩潰，還是……爆發(fā)？

林溪的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遲遲不敢落下。

那是她最后的防線。

“哭什么？”

周成的聲音再次響起，冷得像冰。

“弱者才哭。”

“我要的，是囚徒的怨毒。”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林溪的偽裝。

她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不遠(yuǎn)處那個如月光般清冷的蘇清月。

嫉妒？

恨？

何止！

是五年！整整五年！她從一個練習(xí)生，摸爬滾打，戴著“國民初戀”的完美面具，小心翼翼地維護(hù)著自己的一切！

而蘇清月呢？

她生來就在云端！她可以對一切不屑一顧！她可以輕松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包括……眼前這個男人的認(rèn)可！

憑什么！

“Action！”

周成的命令，如同扳機(jī)。

林溪動了。

這一次，她不再是驚弓之鳥。

她是一條從泥潭里爬出來的毒蛇。

當(dāng)她與蘇清月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的眼神，不再躲閃。

那是一道混合了尖銳的嫉妒、不甘的怨恨、以及想要將對方一起拖入地獄的瘋狂……的目光！

那一眼，如此真實(shí)，如此惡毒。

真實(shí)到讓監(jiān)視器后的姚佳，都感到一陣后背發(fā)涼。

這已經(jīng)不是表演！

這是林溪在用自己的靈魂，向蘇清月宣戰(zhàn)！

“卡！”

周成喊道。

成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以為這神級的一條終于過了。

林溪也脫力地彎下腰，大口喘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然而，周成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始至終都冷眼旁觀的蘇清月身上。

“你看到了嗎？”

周成問她。

蘇清月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頷首。

“很好。”

周成笑了。

“那就是囚徒的眼神。”

“現(xiàn)在。”

他的聲音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更深層次的殘忍。

“用‘圣徒’的眼神……”

“赦免她。”

什么？！

林溪猛地抬起僵硬的身體，不敢置信地看著周成。

赦免？

用一個眼神，去赦免剛才那股幾乎要吞噬一切的怨毒？

這怎么可能做到！

這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周成這是要讓蘇清月，在所有人面前，完成對自己的……公開處刑！

蘇清月終于有了動作。

她緩緩轉(zhuǎn)向林溪，那張清冷如畫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

但她的眼睛，變了。

如果說，林溪的眼神是凝聚了人間所有污穢的泥潭。

那么此刻，蘇清月的眼神，就是凈化一切的圣光。

那目光里，沒有憐憫，沒有同情，甚至沒有高高在上的悲憫。

只有一種……包容。

一種理解了你所有丑陋、所有怨毒、所有掙扎之后，依然選擇接納的、神性的包容。

仿佛在說：

“我看見你了。”

“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到我這里來，安息吧。”

在那道目光的注視下，林溪剛剛?cè)计鸬摹⑻咸斓暮抟猓拖癖涣胰照找姆e雪，迅速消融，瓦解，最后只剩下無盡的空洞與蒼白。

她敗了。

敗得體無完膚。

這不是演技的勝利。

這是維度的碾壓。

全場鴉雀無聲。

周成看著監(jiān)視器里的回放，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轉(zhuǎn)向副導(dǎo)演，聲音恢復(fù)了平靜。

“A機(jī)位，保蘇清月。”

“B機(jī)位，保林溪。”

“素材，夠了。”

他無視了片場中那兩個靈魂被掏空的女人。

也無視了周圍工作人員敬畏交加的目光。

他只是拿起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機(jī)，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解鎖，翻出通訊錄。

找到了那個名字。

張藝華。

然后，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通了。

周成把手機(jī)放到耳邊，只說了一句話。

“下一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