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被周成隨手掛斷。

那一聲輕微的“嘟”，在安靜的影棚里，像一記無形的耳光。

林溪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

她臉上那副能融化冰山的甜美笑容，第一次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凝固。

她身后的經紀人、助理、造型師，那支傳說中如同精密儀器的團隊，此刻像一排被拔掉電源的仿生人，表情呆滯。

周成看都沒看她一眼，仿佛她和空氣沒有任何區別。

他的目光落在姚佳身上。

“林溪的身體三維數據，精確到毫米，現在發給我。”

“通知《Vogue》主編，之前所有方案，全部作廢。”

“一個小時后，我會給他們新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現場虛偽的客套，露出森然的骨架。

說完，他轉身就走。

林溪團隊里，一個年輕助理的嘴巴張成了“O”型，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飾的羞辱。

就在影棚內氣氛凝固到冰點時，一道身影動了。

蘇清月。

她穿著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素面朝天，卻像一道月光，讓周圍所有精心雕琢的時尚元素都黯然失色。

她無視了所有人，徑直走到周成面前。

伸出手，極其自然地，幫他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領。

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領地感。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枚釘子，精準地釘進在場每個人的心臟。

“別跟他們玩了。”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笑容已經徹底僵硬的林溪。

“《歸途》的國際版配樂，還等著你定最終方案。”

一句話。

兩個世界。

一個是“玩”時尚游戲的他們。

另一個，是創造真正藝術的“我們”。

林溪握著水杯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

周成“嗯”了一聲，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與蘇清月一同離去。

姚佳留了下來，她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溪團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拿出手機，撥通了《Vogue》華國區主編安娜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安娜主編，通知你一下，原定的封面方案取消了。”

“什么？姚佳你……”

“周成導演將親自操刀這次的全部造型和創意方案。”

電話那頭，屬于主編的尖銳抗議戛然而止。

死寂。

長達五秒的死寂后，安娜的聲音傳來，干澀而謹慎：“……我明白了。”

這就是金獅獎的重量。

這就是《歸途》的份量。

……

半小時后，頂層套房。

姚佳將一份加密文件發到了周成的私人終端。

【目標：林溪。】

【數據：胸圍89.6cm（36D），腰圍60.9cm（24寸），臀圍91.4cm（36寸），肩寬38cm，臂長52cm……】

一連串精準到小數點后一位的數字。

在周成激活【大師級造型師】技能的瞬間，這些冰冷的數字在他眼前分崩離析，又瞬間重組成一道炫目的人形光影。

那不是一個“人”。

那是一個由無數商業邏輯、市場喜好、粉絲幻想、資本期待所共同構建的“完美商品”。

每一個弧度，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激發雄性的保護欲和雌性的模仿欲。

每一個比例，都精準地踩在“甜美”與“性感”的黃金分割點上。

她被設計成一個夢。

一個安全、無害、能讓所有人獲得滿足的商業綺夢。

周成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笑意。

【系統任務：形象戰爭。】

【任務目標：將林溪打造為‘活著的藝術品’，將周成自身塑造為‘定義藝術的神’。】

藝術品？

藝術，從來都不是完美。

藝術，是破碎，是矛盾，是撕開完美表皮后，露出的掙扎與渴望。

他的手指在虛擬光幕上飛速滑動。

無數關于光影、色彩、材質、美學結構的信息流在他腦海中奔騰、碰撞、融合。

草圖、分鏡、妝容細節、燈光布局……

一個顛覆性的、充滿哲學意味的方案，在他手中以非人的速度成型。

一個小時，分秒不差。

姚佳按下了發送鍵。

幾乎在同一時間，林溪團隊所在的會議室里，爆發出了一聲怒吼。

“荒謬！這是謀殺！”

林溪的首席造型師，從米蘭回來的大衛，將平板電腦狠狠摔在會議桌上，屏幕瞬間碎裂。

“‘破碎的神性’？‘被束縛的繆斯’？這是什么狗屁主題！”

他指著草圖上那個被黑色絲綢和金屬鏈條纏繞的女人，氣得渾身發抖。

“他要林溪化一個帶著裂紋的陶瓷妝？他要用象征禁錮的道具？他要剝掉她身上所有的商業符號！”

“我們花了五年！整整五年！才把她打造成國民初戀，所有奢侈品的寵兒！他想干什么？他想用一個下午就毀掉這一切！”

經紀人臉色鐵青：“這會讓她流失至少三成的男友粉！還會得罪她身上那十七個甜美系代言！”

“我反對！我絕不同意！”

“必須讓他改！”

整個會議室，像一個被點燃的火藥桶。

只有林溪。

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張破碎屏幕上的草圖。

圖上的那個女人，眼神倔強、脆弱，又帶著一種掙脫一切的瘋狂。

那不是“商品”林溪。

那是她自己。

是她每天深夜卸下笑容后，在鏡子里看到的，那個渴望被理解、渴望突破、渴望不再扮演一個完美假人的……自己。

“夠了。”

她輕聲開口，兩個字，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她站起身，環視著自己這支戰無不勝的團隊，第一次，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就按他說的做。”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溪溪，你瘋了？！”

“我沒瘋。”林溪的眼神里，燃起一簇火，“我只是……不想再做那個完美的洋娃娃了。”

“要么，就讓他把我捧上神壇。”

“要么，就讓他親手把我摔得粉碎。”

“無論哪種，都比現在這樣，有趣得多。”

消息很快通過姚佳傳回。

周成正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到結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只是拿起手機，又發了一條指令過去。

“告訴他們，明天拍攝，除了我指定的攝影師和燈光師，林溪團隊的任何人，不準進入內場半步。”

“尤其是那個叫大衛的。”

……

深夜，凌晨三點。

《Vogue》華國總部，主編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

安娜，這位在時尚圈呼風喚雨的女王，此刻卻像個受驚的實習生。

她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上，那份來自周成的、詳細到每一個毛孔的拍攝方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不是時尚。

這是獻祭。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電話，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撥通了姚佳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失控地壓低聲音尖叫起來。

“姚佳……我需要一個解釋！”

“周成他到底想干什么？！這組照片如果發出去……”

“時尚圈，不，是整個輿論都會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