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剪輯室。

“操！我們把他媽的臟水，煮成了一鍋佛跳墻！”

姚佳一腳把椅子踹開，整個人幾乎是跳起來的。她那張永遠刻著“冷靜”二字的臉上，此刻布滿了橫沖直撞的狂喜。

她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根幾乎要戳破天花板的數據線，像是在看自己親手打下的江山。

“魔鬼導演？藝術瘋子？現在全網都想舔我們！李遠那個傻逼，花錢給我們搭了個舞臺，我們上去直接封神！”

旁邊，蘇清月靠在墻上，笑得渾身發軟。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里攪了三天三夜，骨頭都散了架，但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過癮”。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周成。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靠在椅子里，指尖在扶手上彈著一個無人能懂的節拍。

他聽到了勝利的喧囂，但他的耳朵，卻穿透了這一切，在捕捉深海之下，那頭巨物游動時發出的、無聲的脈沖。

“砰——！”

門板像是被攻城錘砸中，一個身影連滾帶爬地摔了進來。

是姚佳的助理小陳，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像是攥著一顆即將爆炸的手雷。

“姚……姚姐！”他嗓子都劈了，“出……出大事了！”

姚佳的興奮瞬間凍結，眼神冷了下來：“天塌了？”

“張……張藝華！”小陳幾乎是把手機屏幕懟到了姚佳的鼻子上，“他……他開新片發布會！直播！”

屏幕里，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燈光的圣殿中央，微笑著接受萬眾朝拜。

國內導演界的活化石，張藝華。

他身后，兩個血淋淋的狂草大字，像是某種遠古的詛咒。

《遠山》。

姚佳臉上的肌肉，瞬間僵死。

張藝華的聲音，通過小小的揚聲器，變成一根根冰錐，扎進每個人的耳膜。

“……我的新片《遠山》，講的，也是一個女人在路上的故事，一個關于救贖和尋找的故事……”

他頓了頓，嘴角那抹悲天憫人的笑意，顯得格外刺眼。

“在我看來，真正的藝術，從不喧嘩。它也不需要，靠那些烏七八糟的花邊新聞，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公路片。

女性主角。

同期上映。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口滾燙的鐵水，從他們頭頂澆下。

這不是挑釁。

這是屠殺。

嗡……嗡嗡……

姚佳的手機，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在地板上瘋狂震動。

她木然地撿起，接通。

“姚總啊，這個……情況有點復雜，我們得重新評估一下……”

“張導那邊……投資是你們的十倍！十倍！神仙也打不贏啊！”

“攝影是奧斯卡，配樂是久石讓……姚佳，你清醒一點，這不是一個量級的比賽！”

一個電話，像一記耳光。

又一個電話，像一刀。

掛斷最后一個，姚佳的手無力地垂下。她引以為傲的冷靜、手腕、人脈，在“張藝華”這三個字所代表的絕對權力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無能為力”。

“……對不起。”

一個比哭泣還絕望的聲音，在空氣中顫抖。

蘇清月。

她臉色慘白，嘴唇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

她走到周成面前，不敢抬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挖出來的。

“周成……是我……都怪我……”

周成抬起眼，靜靜地看著她。

“張藝華……他以前……想讓我演他的電影，我拒絕了。”她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我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

一個女人的拒絕，換來一場上億的絞殺。

這個理由，荒誕，卻又真實得讓人遍體生寒。

它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房間里，死一樣的寂靜。

“報復？”

周成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劃開了這片絕望的濃霧。

他站起來，走到屏幕前，看著畫面里那個道貌岸岸的男人，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絲冰冷的、看穿了一切的嘲弄。

他笑了。

“姚佳姐，你真覺得，一個能坐到金字塔尖的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掀這么大的桌子？”

姚佳茫然地抬起頭。

“他的格局，沒那么小。”

周成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屏幕上張藝華的臉，像是在點一具尸體。

“這不是報復。”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驚雷。

“這是，‘投名狀’。”

三個字，像三枚鋼釘，釘進了姚佳和蘇清月的腦子里。

“那個藏在水下的‘獵戶座資本’，查到它的對手是誰了嗎？”周成頭也不回地問。

姚佳下意識地搖頭：“……不知道，能量太大。”

“那就對了。”周成嘴角的弧度，像一把緩緩拉開的，淬了毒的彎刀，“棋盤上，我們這顆黑子，太礙眼了。有人想保我們，自然就有人，想把我們連同棋盤一起砸爛。”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兩人。

“張藝華，就是那個遞刀子的人！他要踩著我們這具還熱乎的尸體，去向某個我們惹不起的大人物，納上自己的這份忠誠！”

真相，血淋淋，卻又清晰得可怕。

“必須撤！”姚佳瞬間活了過來，眼中重新燃起狼一樣的兇光，“我馬上去改檔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

周成一個字，就將她打回了原地。

姚佳死死地盯著他，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說什么？”

“我說，不。”

周成走到她面前，從她手里拿過那支馬克筆。

“咔”的一聲，筆帽被他拔掉。

他在排片表上，用一個粗暴、狂野的圓圈，將《歸途》和《遠山》的名字，死死地框在了一起。

像一個用鮮血畫出的，不死不休的斗獸場。

“為什么要跑？”

他抬起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那笑容里，帶著一絲野獸般的、嗜血的瘋狂。

“他想拿我當墊腳石，去換他的榮華富貴。”

“那正好。”

“我就把他，當成《歸途》上映前，最響亮，最盛大，最昂貴的那一門——”

“禮炮！”

……

深夜，酒店房間。

周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燈火在他腳下，像一片匍匐的星海。

手機，在掌心無聲地震動。

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張藝華背后是‘星塵資本’，獵戶座的死對頭。他們想用你當祭品。”

周成看著這條信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緩緩打出兩個字。

“然后？”

一秒鐘后，新的短信進來。

“需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