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處廢棄的廠房，被劇組臨時改造成了《鏡花水月》的核心片場。

空氣里飄著一股鐵銹和塵土混合的味道，冷得像停尸間。

“第九場，第三鏡，第一次！開始！”

導演陳桉喊完，就下意識地朝角落里那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看了一眼。

周成沒說話，只是盯著監視器。

場中，蘇清月飾演的女主角，正站在一面布滿裂紋的鏡子前。劇本要求她在這里，完成一場無聲的崩潰。

她的表演很精準，教科書級別的精準。肌肉在顫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連下巴的抽動都恰到好處。

可就是……不對勁。

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蠟像，有形態，沒靈魂。

“卡！”

陳桉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他知道問題在哪，卻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美人，朦朦朧朧，急死個人。

蘇清月也站在原地，眉頭緊鎖，顯然對自己也不滿意。

整個劇組的氣壓低得嚇人。

周成站了起來，走到蘇清月面前。

“別演崩潰。”他聲音不大，剛好夠她聽見。

蘇清月抬頭看他。

“你忘了？你演的是個瘋子，一個拿命在寫故事的瘋子。”周成說，“瘋子不會崩潰，她只會覺得，這個世界配不上她的劇本。所以，你應該笑。”

蘇清月愣住了。

“對著鏡子里那個可憐的自己，笑出來。”

說完，周成退回了角落。

“再來一條！”陳桉吼了一嗓子。

攝像機重新對準蘇清月。

她看著鏡子，一開始沒什么表情。幾秒后，她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那不是一個好看的笑容，扭曲，怪異，帶著一股子要把天都捅破的瘋狂和悲涼。

笑著笑著，眼淚就毫無征兆地滾了下來。

無聲的笑，無聲的淚。

監視器后，陳桉猛地抓住了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成了！就是這個！

“卡！過了！過了！”

他喊完，整個劇組像是憋了半個世紀的氣終于吐了出來，一片歡呼。

蘇清月還站在原地，像是沒從角色里出來，整個人都在發抖。

周成走過去，遞給她一瓶沒開封的水。

她沒接，只是抬頭看著他，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

就在這時，姚佳派來的現場制片，一個叫李雪的干練女人，臉色難看地走了過來，把手機遞給陳桉。

“陳導，天鴻影業那邊……撤資了?！?

歡呼聲戛然而生。

陳桉的臉瞬間就黑了：“撤資？王八蛋！合同都簽了，臨陣脫逃？！”

“他們說，我們劇本題材敏感，風險過高。”李雪的聲音發緊，“還有，我們下個禮拜要用的那個外景地，今天早上被消防舉報了，說是存在安全隱患，封了。”

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劇組里剛剛還興高采烈的人，這會兒臉都白了。

沒錢，沒場地，這戲還怎么拍？

“他媽的！”陳桉氣得一腳踹在旁邊的道具箱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慌了，只有周成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拿出手機，慢悠悠地撥了個號。

“姚佳姐，是我。”

“知道了。”姚佳在那頭，聲音比這廠房還冷。

“天鴻那邊，不用跟他們廢話。把合同發給李默律師，讓他走最快的訴訟程序，告他們違約。不是要錢，是要把‘天鴻影業惡意撤資，企圖扼殺國產藝術電影’這個名頭，給他們釘死了。”

“至于場地，你讓公關團隊準備一篇稿子，就叫《藝術在流浪，誰給了他們封條？》。配圖就用蘇清月剛才那張劇照，對，就是哭著笑那張。讓蘇清月的粉絲去鬧，去問，消防為什么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在電影開拍的時候查？”

周成說話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像手術刀，精準地劃在要害上。

旁邊的蘇清月聽得目瞪口呆。

這……還能這么玩？

姚佳在那頭沉默了幾秒：“你小子，是真不怕事大?！?

“事不大，怎么讓大家都來看熱鬧？”周成說，“他們不是想讓我們死嗎？那就死給他們看，死得轟轟烈烈，死得人盡皆知?！?

掛了電話，周成看著一臉“我是誰我在哪”的陳桉和蘇清月，攤了攤手。

“愣著干嘛？繼續拍啊。趁著現在還有電，能拍多少是多少。”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劇組就像一支在槍林彈雨里行軍的游擊隊。

今天投資方派人來鬧事，明天劇組的盒飯里吃出蒼蠅，后天又有男三號哭著喊著要解約，說家里老母病危。

陳桉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罵人的聲音能掀翻屋頂。

但奇怪的是，劇組非但沒散，反而擰成了一股繩。

周成幾乎成了定海神針。法律問題，他讓姚佳的律師團跟對方扯皮；輿論攻擊，他讓公關團隊把劇組包裝成“為藝術獻身的悲情英雄”；演員跑了，他直接大筆一揮，把那人的戲份刪得一干二凈。

蘇清月也像是變了個人。她不再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跟著劇組一起啃干面包，熬大夜。有次一個場務小姑娘被道具砸傷了腳，她二話不說背起人就往醫院跑。

這天半夜，又拍完一場戲，周成累得癱在椅子上，連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蘇清月遞過來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

“喏，犒勞你的?！?

周成接過來，咬了一大口，燙得直吸氣。

“你說，”蘇清月坐在他對面的箱子上，看著遠處漆黑的廠房，“我們能撐到殺青嗎？”

“不知道。”周成說得實在，“走一步看一步唄?！?

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有啃紅薯的聲音在空曠的片場里響著。

就在周成琢磨著，下一個難題會是什么的時候，腦子里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了。

【檢測到宿主外強中干，導演能力嚴重不足，已多次出現指導不當，差點帶歪劇組的危險行為。】

周成差點沒讓紅薯噎死。

我什么時候指導不當了？

【系統強烈建議您，為了劇組幾百號人的身家性命，立刻預支S級技能【大師級導演】！】

“代價呢？”周成在心里問。

【嘻嘻，好說。一年之內，以導演身份，帶著你身邊這位蘇姓頂級女演員，拍一部電影，拿到三大國際電影節的最佳影片提名就行啦。】

周成眼皮跳了跳。

這破系統，是真會給他上強度。

【失敗了呢？】

【懲罰嘛……可能會導致您對鏡頭產生永久性生理不適，比如看到攝像機就想吐之類的。問題不大?！?

周天殺的！

周成心里正罵著，對面的蘇清月忽然開口了。

“周成。”

她叫了他的全名，很認真。

“嗯？”

“如果……這部戲我們能活下來，”她看著他，眼睛在黑夜里亮得驚人，“你的下一部電影，我不想再當什么‘藝術顧問’了?！?

周成拿著紅薯的手停在半空。

“我想做你的……女主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