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周成臉上，像停尸房里的無影燈。

一封，兩封，三封……

回信的措辭一個比一個孫子，客氣得像是在給他上香。

“Nobody老師，大作驚世駭俗，但我們公司只想賺錢，不想上天臺，抱歉?！?

“題材過于深刻，建議投稿《今日說法》，祝您成功。”

“哥們兒，聽我一句勸，這行水深，命要緊。”

最后這條，來自一個相熟的槍手，算是唯一的真話。

周成把郵箱一關(guān)，整個人往后癱在椅子里，盯著天花板上的霉點(diǎn)出神。

系統(tǒng)任務(wù)的倒計時在腦子里滴答作響，像個索命的節(jié)拍器。王浩那張油膩的臉也跟著一晃一晃的，嘴里還念叨著那句“很想認(rèn)識認(rèn)識”。

煩。

他伸手去摸水杯，空的。

手機(jī)就在這時候震了起來，屏幕上兩個大字：姚佳。

他劃開，沒說話。

“都看完了？”電話那頭，姚佳的聲音冷靜得像在解剖青蛙，“別覺得委屈，你那玩意兒不叫劇本，叫行業(yè)的罪證陳列館，誰敢接，不就等于承認(rèn)自己是展品？”

“姚佳姐，安慰人的話你就不用說了，我扛得住?！敝艹捎袣鉄o力地回道。

“我沒安慰你，我在給你找同伙?！币?佳的語氣沒有半點(diǎn)起伏，“我見了陳桉。”

周成腦子里嗡了一下。

陳桉，圈內(nèi)著名的活閻王，拍一部賠一部，但拿的獎能把人砸死。聽說這人瘋起來，連投資人都敢往片場外轟。

“他看了你的大綱。”姚佳繼續(xù)說，“他說寫這東西的人，腦子指定有點(diǎn)毛病。但他有興趣。”

周成的心跳快了半拍。

“可他不敢。”姚佳把剛點(diǎn)燃的火苗又踩滅了，“他一個人瘋就罷了，手底下還有一幫人要吃飯。沒人想跟著他去死?！?

“所以……還是白搭？”

“我只是說，沒人‘敢’。但有人‘想’?！币言掍h一轉(zhuǎn)，帶了點(diǎn)算計的味道，“我今天請?zhí)K清月喝了杯咖啡。”

周成一愣：“蘇清-月？你找她干嘛？嫌我涼得不夠透，讓她來給我蓋上土？”

“我讓她‘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劇本大綱?！?

周成半天沒出聲。

這女人……是真他媽的狠。

……

半小時前，咖啡館里。

蘇清月面前的拿鐵已經(jīng)涼了，眼神卻像被磁鐵吸住一樣，黏在桌上那個牛皮紙文件夾上。姚佳正起身接著電話，留給她一個完美的作案時機(jī)。

封面上的三個字，像有魔力——《鏡花水月》。

她沒忍住，伸出手，翻開了。

只有一頁紙。

【主角：女編劇，絕癥。】

【目的：用生命最后的日子，給這個行業(yè)寫一篇墓志銘。】

【結(jié)局：稿成，人死。作品被聯(lián)手封殺，不見天日?！?

沒有奇跡，沒有救贖。

只有一種冰冷到骨子里的真實，和飛蛾撲火的決絕。

這才是……用命換來的東西。

蘇清月感覺心臟被一只手攥得生疼，猛地抬頭，正好對上打完電話走回來的姚佳。

“看完了？”姚佳坐下，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誰寫的？”蘇清月的聲音有點(diǎn)抖。

“一個瘋子?！币演p描淡寫，“一個所有人都想讓他永遠(yuǎn)消失的瘋子。”

蘇清月不說話了。

她想起了那個在片場用一首歌就扒光她角色偽裝的周成。

想起了那個為了劇本，把資本按在地上摩擦的“Nobody”。

除了他，還能有誰？

“如果……”蘇清月放下杯子，眼神里像點(diǎn)著兩簇火，“如果有人敢拍，告訴他，女主角，我來?！?

姚佳挑了下眉。

“不要錢。”蘇清月又補(bǔ)了一句。

姚佳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她就知道，想釣瘋子，就得用另一個瘋子當(dāng)餌。

周成接到姚佳電話時，正琢磨著晚上是吃泡面還是點(diǎn)外賣。

“你的女主角，自己送上門了。”

“哈？”周成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清月，零片酬。她說，她也想瘋一次?！币训恼Z氣里，難得地透著一絲看好戲的愉悅。

周成捏著手機(jī)，半天沒動彈。

他想起了蘇清月那張清冷的臉，和那天她眼睛里不服輸?shù)墓狻?

原來，她也是個瘋子。

行啊。

【叮咚?！?

【關(guān)鍵拼圖已就位，《鏡花水月》項目風(fēng)險評級動態(tài)調(diào)整中……】

【系統(tǒng)任務(wù)（2/3）完成度：99%……】

兩天后，一筆低到近乎羞辱的稿酬，打進(jìn)了周成的匿名賬戶。

五萬塊。

買斷了一個能把天捅個窟窿的劇本。

姚佳的電話也來了：“合同簽了，匿名的。陳桉那邊，加上蘇清月這張王牌，從一個準(zhǔn)備賣房拍戲的理想主義者手里，湊夠了開機(jī)的錢?！?

“知道了?！敝艹申P(guān)掉手機(jī)，心里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不高興。

成了就行。

【系統(tǒng)第二階段任務(wù)（2/3）已完成?！?

【獎勵結(jié)算：【大師級編劇】部分權(quán)限永久固化。】

總算，又續(xù)上了一口氣。

但這只是把炸藥包遞了出去，能不能點(diǎn)著，還兩說。

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

“聽說了嗎？陳桉那老瘋子又發(fā)病了，要拍個能讓全行業(yè)地震的本子！”

“何止啊，蘇清月零片酬加盟！大小姐這是圖什么？扶貧嗎？”

“噓！小聲點(diǎn)！光影的王總發(fā)話了，誰沾這項目，就是跟他過不去！”

王凱的電話打來時，語氣急得像火燒了屁股。

“成子！你老實說，外面?zhèn)鞯哪莻€不要命的‘Nobody’，是不是你？你可別犯渾?。　?

“我？”周成笑了，“我一過氣明星，在家研究怎么不脫發(fā)呢，哪有空寫劇本?！?

掛了電話，他劃開手機(jī)，一條娛樂新聞彈了出來。

#蘇清月驚艷亮相，首談新片#

視頻里，蘇清月穿著一身白，站在閃光燈里，像個發(fā)光體。

有記者扯著嗓子喊：“清月，聽說你接了部非常現(xiàn)實的電影，是什么吸引了你？”

蘇清月對著鏡頭，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釘子。

“我演了太多只有皮囊，沒有骨頭的故事?！?

她頓了一下，眼神亮得嚇人。

“我現(xiàn)在，想拍一個有骨頭的故事。哪怕它的骨頭，會硌得很多人睡不著覺?！?

周成看著屏幕里那張倔強(qiáng)又漂亮的臉，沒忍住，樂了。

瘋子。

……正好，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