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就站在一邊，整個人像是被這句話瞬間抽干了，如果不是靠著墻，她現在已經是一灘爛泥。

“秦蒼”。

這兩個字，狠狠扎進了她的太陽穴。

這遠比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綠色，比李明遠那種陰溝里的蛆蟲，要恐怖一萬倍。

那不是對手。

那是來改寫食物鏈的。

電話斷了。

周成慢悠悠地將那部能決定無數人命運的衛星電話從耳邊拿開，隨手扔在了那張鋪滿了他瘋狂演算的桌面上。

他沒看門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還在滲血的右手上。砸碎落地窗時，玻璃的棱角在他指節上劃開了幾道口子，血珠子正一顆顆地往外冒，把那支被他捏得死緊的記號筆染得更紅了。

“周導……”姚佳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她想問“怎么辦”，想喊“快跑”，可所有念頭都擠在胸口，最后只剩下一聲微弱的抽氣。

周成終于動了。

他轉過身，目光越過姚佳那張沒有血色的臉，看著她，又好像根本沒看見她。

“姚佳。”

“在！”姚佳的身體比腦子反應還快，猛地繃直了。

“秦蒼……發了請柬？”周成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問晚飯吃了嗎。

姚佳的大腦像是生銹的齒輪，卡了好幾秒，才想起父親電話里確實提過。

“是……是！請柬！措辭客氣得讓人發毛，點名要您和我參加晚宴……這是……這是他們動手前的慣用伎倆，先遞上餐巾，再亮出屠刀……”

“晚宴？”周成重復了一遍，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玩的事，“哪兒？”

“就……就在這家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

“哦。”周成點了下頭，好像對這個安排挺滿意。

他沒再說話，姚佳的心卻被他這副樣子吊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著他，盼著他下一秒就能說出一個驚天動地的計劃，像以前那樣，把所有人的下巴都砸到地上。

可周成接下來的話，讓姚佳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被掀開了。

“菜單，我能定嗎？”

“……啊？”姚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我說，晚宴的菜單。”周成抬起流血的右手，用沒受傷的左手指了指桌上那堆鬼畫符，“能按我的要求，單獨做幾樣東西嗎？”

姚佳傻了。

她看著周成，看著他那雙因為熬夜而爬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他臉上那種專注到詭異的神情。

門外，是能把天娛連骨頭帶肉嚼碎了吞下去的金融巨獸。

房間里，是他剛剛因為任務失敗而瀕臨崩潰的殘局。

他，現在，在關心菜單？

“周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是。”周成直接截斷了她的話，不帶一絲商量的余地，“現在就是。”

他走到桌前，從廢紙堆里扯出一張還算干凈的，用左手抓起筆，飛快地寫下一串復雜的化學式，然后把紙條塞到姚佳手里。

“讓后廚，嚴格按這個來，做一份甜點。”

姚佳像個木偶一樣接過紙條，上面的鬼東西她一個都看不懂，只覺得像是惡魔的購物清單。

“還有。”周成的指令還在繼續，語速不快，但字字都像釘子，“去查。用你的一切辦法。那個叫小七的女孩，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之前，最想吃的東西是什么。”

“不是她愛吃的，也不是她常吃的。”周成加重了語氣，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住姚佳，“是她做夢都想，卻一口都沒吃上的……那一樣。”

“我不管你找誰問，把福利院翻個底朝天也好，去查她丟掉的每一個垃圾袋也好，天亮前，我要知道。”

姚佳的大腦徹底死機了。

她捏著那張紙條，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終于懂了。

周成壓根沒把門外的秦蒼當回事。

或者說，在他那個已經完全瘋掉的世界里，華爾街的屠夫，和那個羞辱他的系統任務，竟然被他放在了同一個維度里！

不，那個任務甚至更重要！

他要拿秦蒼的晚宴，當成他完成任務的舞臺！

這是何等的瘋狂？！

姚佳看著他，這一刻，一種最原始的恐懼，從她的尾椎骨一路竄上后腦。她一直以為自己追隨的是個不世出的天才，是個能化腐朽為神奇的藝術家。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效忠的，可能是一個純粹的，無可救藥的瘋子。

一個會笑著拉著所有人，一起跳進地獄的瘋子。

“周導……”她的聲音里帶上了哀求，“天娛……天娛的股價……董事長他……他快頂不住了！我們……”

“那就讓他再多頂一會兒。”周成的回答云淡風輕。

他走到那面被他親手砸碎的落地窗前，彎腰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玻璃碎片。

鋒利的斷口，映出他那張平靜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臉。

“姚佳，你怕了？”

姚佳說不出話，只是抖得更厲害了。

“你覺得，門外那頭畜生，很可怕？”周成掂了掂手里的碎片，像是在自言自語，“可你有沒有想過……”

他緩緩轉身，將玻璃碎片那最鋒利的尖角，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也許我才是那頭，更餓的？”

“去吧。”

他丟下這兩個字，再也沒看已經呆立當場的姚佳，徑直坐回電腦前，調出了那個已經被他標記為“失敗”的幸福模型。

他沒有去管那個因為【信念】而徹底崩塌的邏輯鏈。

而是在整個模型的金字塔尖，用最粗暴的方式，強行插入了一個全新的，血紅色的變量。

【秦蒼】。

然后，他開始敲擊鍵盤，整個精密而瘋狂的模型，在他的指令下，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更加扭曲的方式，重新咆哮著運轉起來。

姚佳失魂落魄地退出了房間，輕輕合上了門。

門內，是周成的宇宙，一個她再也看不懂的，由瘋狂和代碼構筑的地獄。

門外，是現實，走廊的盡頭，那幾個黑西裝的影子，像索命的死神，安靜地矗立著。

她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

是蘇清月。

“他怎么說？”

姚佳顫抖著，用凍僵的手指，打出了一行字。

“他……他要定菜單。”

信息發出。她無力地滑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腦子里嗡嗡作響。

她不知道周成到底要干什么。

她只知道，今晚的燕京，要么，見證一個瘋子的封神。

要么，所有人，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