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饒有興趣的看著陳大一,“小郎君的意思,范相公知道么?”
私心可以理解。
但不符合范相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
陳大一笑了笑,“恩師知曉。”
恩師又不迂腐,更不是王安石那樣執拗的人。
狄青頷首,抱拳對天行了一禮,“官家仁厚,亦是明道之君,豈會搶占子民財產,只要你同意拿出來,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
陳大一松了口氣,這樣最好。
道:“晚生已請恩師在章折詳細陳說過,該秘方配制出來的藥業,不知有效藥物的濃度,更不知道其中所含毒素的濃度,所以要大規模運用,還需要漫長的試驗和工藝改進。”
一堆專業名詞,把狄青繞得腦殼疼。
無奈的道:“小郎君,你就說怎么辦就可以了。”
陳大一沉默了一陣,“試驗!”
強調道:“大量的試驗!”
有點難。
因為藥物試驗前期確實可以在動物身上操作,但最終的臨床試驗,還是要在人身上用藥,而實驗對象,只能是戰爭中因為受傷長了瘡瘍的士卒。
如此這般解釋后,狄青蹙眉,“可我大宋當下并無戰事。”
陳大一看向濮封胥。
濮封胥滿臉糾結,猶豫了剎那,沒甚底氣的弱聲道:“狄指揮使,最遲明年就有……了吧。”
心里忐忑不已。
陳兄你莫要害了我啊。
狄青挑眉,“說說看,你憑什么認定明年會有戰事?”
我這個大宋軍事第一人怎么不知道,這幾年大宋和周邊邦國的局勢非常緩和,短期內不可能會有大的戰事。
就算有,最多也就是國內一些小規模的農民叛亂。
這種叛亂根本不算問題。
大軍一去就樹倒猢猻散了。
濮封胥求助的看向陳大一,陳大一說明年會有戰事,是南天國國君儂智高叛亂,可濮封胥左思右想,依然覺得不可能。
所以他說不出口。
他想拜師狄青,但如果對局勢研判失誤,就不可能拜師了。
陳大一暗暗嘆了口氣。
濮兄……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咱倆這關系,你還不信我么。
無奈,這破天的功勞只好自己撈在身上了,“晚生知曉一些從廣南西路傳來的小道消息,再結合大宋南方疆域的政治局勢,晚生以為,南方將有一場叛亂!”
狄青暗道好笑。
你一個讀書人,別說沙場,連政治都還沒深度參與,所學所言,全是紙上談兵,能提前預判出地方上的叛亂?
不抱希望的問道:“誰?”
心中暗道,莫非是范相公說與他聽的,如果是范相公之預判,那就不是小事了。
作為當今大宋軍事第一人,狄青對國家局勢的關注重心一直在北方——自古以來,中原王朝最為頭疼的漠北隱患,對大宋更甚。
宛若懸顱之劍!
從這方面來說,你真說不得真宗的澶淵之盟不好。
至少已經為大宋保住了數十年和平。
當然,各種小摩擦戰事肯定少不了。
要不然狄青怎么爬上來的?
全靠李元昊叛亂。
不過如今這時期,不論是朝堂還是狄青為代表的邊軍武將,都認為大宋的北方暫時不會再有戰事了,將是一個長期的和平發展時期。
所以狄青現在的想法是走進大宋朝堂中樞。
而作為武將,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樞密使!
大宋軍事最高官員。
而在重文輕武的大宋,一個武將想成為樞密院使,很難很難。
大部分情況,樞密院副使就是巔峰了。
而且狄青的資歷,其實還差了一點點。
所以如果真有戰事,就是狄青再上層樓的契機。
陳大一鄭重的道:“晚生以為,定然是偽政權南天國國君仁惠偽帝儂智高。”
狄青臉色凝重起來,陷入沉思之中。
儂智高可不是一般人。
構陷他叛亂,這要是被知曉了,后果很嚴重。
范相公也保不住陳大一。
雖然不了解南方的具體情況,但狄青知道一件事:儂智高已經連續七年向朝廷送上黃金、大象,請求歸附于大宋朝,由朝廷派兵協助其防御交趾。
但我大宋朝廷上的讀書人多賊啊。
當然沒同意。
陳大一這么一說,狄青覺得還真存在這種風險。
問道:“你可有具體分析?”
陳大一深呼吸一口氣,“有!”
狄青:“說說看。”
陳大一立即娓娓道來:“廣南西路局勢特殊,從地緣看,儂智高所在的邕州地處邊陲,而眾所周知,朝廷對羈縻州控制薄弱。”
“交趾狼子野心,一直覬覦我大宋南疆,數次北上擴張擴張,廣源州便長期受到交趾軍事威脅,尤其是皇祐元年(1049年),交趾攻占七源州等鄰近地區,直接擠壓儂氏部族生存空間。”
“而在經濟上,廣南西路‘丁口鹽錢’等雜稅眾多,導致‘溪峒蠻獠’生計艱難,已有‘民至鬻妻子不能償’,矛盾日益突出。”
“在這種情況下,儂智高多次求附遭拒,如請補田州刺史未果,皇佑元年的戰事中,其父儂全福又被交趾所殺,使得家族復仇心理與政治野心交織。”
“朝廷取去稅,卻不護其全,其族人豈能無怨?”
“此等種種情況累積,儂智高依附我大宋無門,為部族的生存唯有叛亂之道,取我大宋國土以壯其勢,以拒交趾,以定其族!”
“此戰,不久矣!”
狄青聽得膽戰心驚。
真沒想到,大宋在廣南西路竟然已有如此積弊!
但只是陳大一的推測。
目前沒有任何實際證據來證明儂智高會造反。
沉默了片刻,“你以為應如何?”
陳大一行禮,“晚生以為,指揮使既然來到了江南,便應留在江南,或者暫去福建路,他日若儂智高叛亂,便可率領兩浙、福建路和廣南東路的軍隊定然開赴廣南西路。”
狄青笑了,“這不是我說了能算的事。”
拿到秘方后我就得去真定路。
陳大一道:“不試試怎么知道。”
狄青搖頭,“不妥。”
這種還看不見影子的事情,不可能說服得了官家,而且就算儂智高叛亂,自己也有信心從真定路南下以最短的時間平叛。
可若是自己上書官家,意欲留在江南或者福建路,政敵會用此事來攻訐自己。
樞密使?
想都別想了。
陳大一知道要說服狄青很難,畢竟留狄青在江南,是為一己私利,而歷史上儂智高叛亂,狄青便是從真定路南下,以摧枯拉朽之勢平叛。
他有這個實力。
所以要打動狄青,必須說到他心里去!
遂拿出最后的殺手锏忽悠,“狄指揮使就算回到真定路,可北方無戰事,樞密院之路遙遙無期,但若是留在江南或者福建路,若儂智高叛亂,樞密院便近在咫尺!”
狄青又沉默了。
驚心不已。
范相公這個門生好毒的眼光,竟然看出了自己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