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可以嘗試著保住狄青的樞相公。”
“小婿沒有這個能力。”
陳大一認真的看向吳育,“岳翁有。”
吳育搖頭,“我也沒有。”
歐陽修的彈劾很有分量。
陳大一果斷做出選擇,斬釘截鐵的道:“那就不保了。”
如果因為要保狄青,而導致秀里吳氏成為文官集團中的眾矢之的,同時自己也會被處處針對,那就得不償失。
在這件事上,自己的仕途比狄青的樞相公更重要。
不是陳大一自私。
而是當今大宋天下只有自己知道幾十年后會發生什么,也只有自己真心愿意去促進收復燕云,從而改變那一場恥辱。
吳育大感意外,“這就放棄了?”
陳大一笑了笑,“以官家對狄青的喜愛,就算被貶也沒有多重,與其讓狄青留在樞密院被文臣攻訐,去鎮北未嘗不是一種保護。”
但歷史上的狄青,就是因為被貶后郁郁寡歡,嘴角生毒瘡而死。
可能是抑郁癥加上生病導致的死亡。
毒瘡的問題可以解決。
畢竟現在有手搓青霉素了。
但郁郁寡歡這事,則需要給他一個東山再起的希望。
吳育有些陌生的打量著陳大一。
壓抑不住眼中的贊賞之意。
自家姑爺實在是太讓人驚艷,原本以為他要意氣用事,會和文官集團硬撼,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舍棄了狄青的樞密使。
果斷而有魄力!
更知道取舍之道。
老四的眼光很毒,確實有可能為秀里吳氏的未來選了一棵參天大樹。
思忖片刻,“既然如此,那在這件事上我就繼續保持沉默,不彈劾不附議?”
陳大一道:“如此最好。”
……
……
和歷史的軌跡一樣。
嘉佑元年的四月,汴京大水狄青府邸被淹后搬去大相國寺居住,之后歐陽修的彈劾掀起了文管集團對狄青的圍攻序幕。
狄青罷相!
官家趙禎原本對狄青信任萬分,可這三四年來狄青的所作所為,讓官家確實生出了猜忌之心——反正至少表面看是這樣。
又或者只是官家的權宜之計。
狄青罷相,也許只是為了保護他。
畢竟狄青一直霸占著樞密使的位置,對文官集團的利益造成了巨大的威脅,真到了圖窮匕見,誰也不知道文官集團還有什么陰謀。
到時候很可能就不是罷官了。
狄青被罷離京之前,官家宣召他去了一次垂拱殿,君臣之間談了什么,連官家最信任的內侍張茂則都不知道。
只聽到了官家的咆哮聲。
顯然官家對狄青很不滿。
而最后狄青離開時,張茂則看見了他臉上的慚愧和失落。
四月底,狄青離京。
送別的人不多。
僅兩人。
一位是一直推崇狄青的龐籍,另一位則是參知政事吳育家的乘龍快婿陳大一。
龐籍和狄青在折柳亭長談許久后,黯然回城。
狄青帶著兒子狄詠來到馬車前,看著一身雪白長衫的陳大一,上下打量了一番,勉強擠出一抹笑意,道:“越發像個讀書人了。”
陳大一笑了笑,“狄相公也一樣,京畿這滿城的文墨,也無法讓你染上讀書人的孱弱和圓滑世故,依然還是那個沙場無敵的面涅將軍。”
狄青這樣的人,天生就是為沙場而生。
樞密院適合他。
但汴京的政治環境不適合他。
狄青道:“你來相送,就不怕影響到九月的秋闈么?”
陳大一搖頭,“狄相公這么說,還是小看了我大宋的讀書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章俞,若是因為晚生相送狄相公這樣的英雄離京,便要處處針對晚生,那才是讀書人的悲哀。”
歐陽修、富弼和韓琦這些人,心胸不會逼仄。
心胸逼仄的人也當不了相公。
狄青點頭,“倒也是這個理。”
又道:“某此次被貶,竟然不是鎮北,而是出知陳州,著實讓人意外。”
這才是他失落的原因。
若是鎮北,他就會覺得是重歸大海。
說明官家依然信重他。
結果卻是出知京西北路的陳州,很明顯,官家對他有忌憚之意,怕他回到北方邊境掌控軍隊后,從而脫離了朝廷的掌控。
陳大一道:“狄相公,你也要理解官家。”
天子哪有不多疑的。
狄青沉默不語。
陳大一見狀,知道狄青有心結了,若是不解開,只怕真會重蹈歷史的覆轍,最終郁郁寡歡嘴角生瘡而死。
想了想說道:“但陳州也是官家的良苦用心。”
狄青挑眉,“你不用安慰某。”
陳大一嘆道:“狄相公,這確實是官家的良苦用心,你當然知陳州并不是尋常之地,它位于京西北路腹地,是重要的糧食產區和戰略要沖,擔著軍需物資供應基地的重任,同時承擔著漕運和軍事補給的重要職能,又更靠近汴京,若是邊境有戰事,官家可以第一時間宣召你入京商討軍事應對之策。”
狄青自嘲的哂笑,“澶淵之盟猶在,西夏不過是跳梁小丑,如今大宋邊境還能有什么戰事,陳生就不必寬慰某了。”
陳大一思索了一陣,“狄相公,你此生最大心愿是什么?”
狄青大笑不語。
陳大一繼續道:“晚生的最大心愿,是我大宋收復燕云十六州,并以此為北進的根基和跳板,重現漢唐雄風。”
狄青眉頭一挑,讀書人耍嘴皮而已。
他不信。
陳大一緩緩的道:“我知道狄相公不會相信,但是晚生以為,若我大宋長久貪圖于澶淵之盟帶來的安寧之中,必然讓夏遼坐大,將來他們便可通過燕云十六州長驅直入,屆時我中原地區都將淪陷,所以收復燕云十六州,是大宋長治久安的根基!”
狄青有些意外,但還是搖頭道:“這些道理,滿堂文武誰不知曉?”
但大家都不相信。
因為現在的大宋,看起來很強。
兵力眾多物資充裕。
根本不懼怕北方的侵略。
陳大一道:“知道又怎么樣,滿堂的文臣都沉浸在官家打造出來的盛世風華里,何況國家的積弊已經深遠,文官集團想改變就必然動搖他們的利益。”
頓了一下,“但在下沒有。”
“而且還有一位,他以先天下之憂而憂。”
“恩師范仲淹,在狄相公罷相后,他已從青州來京畿上任樞密使一職。”
“晚生想在五年之內,掀起北伐收復燕云十六州。”
“到時候,為帥者,唯有面涅將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