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熊蠻子的嘴
- 天啟大明
- 破賊校尉
- 2615字
- 2025-06-06 08:08:00
紫禁城午門內東側、左順門東南方向的巽隅(東南角),也就是會極門進去,文華殿前面的文淵閣,是一排十間,靠著紫禁城城墻用面磚搭建的黃瓦房,簡潔素雅。
也是內閣值房。
在這政本之地的最里面,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顧秉謙坐在自己的值房里,微閉著眼睛,捋著胡須,想著心事。
“老爺,魏閣老來了。”心腹家仆在門口稟告。
“請進來。”
少保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魏廣微提著官服前襟走了進來。
還沒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元輔,可有聽說?”
顧秉謙睜開眼問:“顯伯,聽說什么?”
“昨晚皇上醒了。”
“皇上這十日,時有醒來。”
“我是說皇上身體大好了。”
“皇上大好,這是蒼天恩庇,祖宗保佑,是大好事。”
“你個顧六吉,還在這里裝!”
顧秉謙和魏廣微都是依仗魏忠賢的權勢入了閣,顧秉謙更是在魏忠賢的支持下擠走了葉向高、韓爌和朱國楨,成為首輔。
兩人都被外人稱為魏家閣老,關系非同一般。
坐下的魏廣微身子前傾,探著頭,小心翼翼地說:“聽說昨晚奉圣夫人突然仙逝。”
顧秉謙不動聲色地答:“是的,司禮監的行文已經到了禮部,叫擬追贈和厚葬儀禮。”
“好好的,怎么說沒就沒了?”
“說是心憂皇上病情,憂思過多,心力交瘁,故而突然身故。”
“元輔,你信嗎?”
顧秉謙抬頭看著屋頂,默不作聲。
“元輔可有見過魏公?”
“老夫一早接到消息,就派人去魏公府上,不想吃了閉門羹。門房說魏公這些日子在宮內伺候皇上,實在疲乏,奉詔在府上靜養。”
魏廣微的臉上不停地變幻,“奉詔回府靜養?這話里頗有深意。”
抬頭看著屋頂的顧秉謙,悠悠地又開口:“老夫還聽說,今早田爾耕、許顯純一大早就趕去錦衣衛北司詔獄。然后幾位京中金創醫被請了進去,說是給里面的人犯醫治。”
魏廣微正在捋胡須的右手猛地一抖,拽下幾根胡須來。
可他全然顧不上疼痛,面露惶然地問:“元輔,這天要變了?”
“或許說,皇上看朝堂太亂,要出手捋一捋。”
魏廣微更加惶然:“楊漣、左光斗那些死魚要是翻了身,我們怎么辦?難不成坐等著變成死魚?”
顧秉謙上身坐正,目光炯炯地看向值房門口。
“世人皆說我等是閹黨。胡說八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閹黨,只有帝黨!”
聽顧秉謙一說,魏廣微也慢慢緩過神來。
“那些自詡中正之臣,在萬歷年間借著國本之爭,隱隱占了上風,便自以為是。而今又借著移宮擁立之功,把皇上不當一回事,操弄權柄。
魏公乘勢而起,正是皇上在幕后布置。而今值此大獲全勝之際,為何皇上突然又要大變?”
老成持國的顧秉謙搖了搖頭,“或許皇上跟我們看的不一樣。我們看的是一己一黨之榮辱,皇上看的是江山社稷之興衰。”
魏廣微愣了一下,隨即噗嗤笑出聲來,連連搖頭。
“元輔,這話你信嗎?
我們皇上自幼不習文,少受教化,他能看得這么遠?”
顧秉謙瞥了他一眼,淡淡反問一句:“如果客氏是皇上逼著魏公下的手,你當何如?”
魏廣微臉色煞白,捋胡須的右手顫抖不已。
一位五十多歲男子,身穿素色深衣,惶然不安地站在西苑西安門值房里。
他身形高大,臉痩少須,膚色微黑,正是當今朝堂黨爭的焦點人物,熊廷弼。
等了一會,一位身穿蟒袍、頭戴烏紗帽的五十多歲官員走下轎子,熊廷弼連忙上前,叉手作揖。
“罪民拜見孫督師。”
此人正是朱由校的老師,少師兼太子少師、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孫承宗。
天啟二年入閣以來,一直以督師身份出鎮山海關,五月初有事來京敘職,不想朱由校落水昏迷,耽誤至今。
孫承宗神情復雜地看著熊廷弼,“飛百,這次皇上在西苑召見你我,似有轉機,你要好生把握,這張臭嘴,不要再生事了。”
熊廷弼抬起頭,眼睛閃著光:“督師,罪民知道,就是這張嘴才落得今日這下場。
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行當行之事,言當言之話,堂正無私,何所懼哉!”
孫承宗苦笑兩聲:“老夫就知道,你要是能改,就不是熊蠻子!
走吧,我們一起進去面圣。”
此時,一位內侍走了出來,迎住兩人。
“咱家劉若愚,奉旨來接孫師傅,順便把罪臣熊廷弼一并帶進去。”
“劉公公,有勞了。”孫承宗拱拱手,客氣地問,“老夫看公公眼生,不知出自何門,在哪里公干?”
“回孫師傅的話,咱家出自清忠公門下,此前在司禮監內直房經管文書。”
孫承宗臉色微微一變,清忠公是萬歷朝知名大太監陳矩。
謹守“祖宗法度,圣賢道理”八個字,廉潔安靜,不擾官不害民,從不濫用權力,僅是力圖救扶時弊缺失,被內外稱之為“佛”。
萬歷三十五年,陳矩在內直房端坐去世,葬于香山慈感庵旁。大學士朱賡、李廷機、葉向高親自在棺前祭奠,神宗先帝賜諭祭九壇,祠額題為“清忠”。
“原來是清忠公門下,當是忠良賢廉之輩。”孫承宗欣慰地點點頭。
“咱家當不起孫督師這般夸獎。”
劉若愚垂手在前面引路,不再多言。
孫承宗走在中間,熊廷弼緊跟其后。
西苑里湖水碧波蕩漾,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幾只白鷺悠然自得地游弋湖面,時而低頭覓食,時而伸展雙翅,激起波瀾層層。
岸邊垂柳依依,柳枝如綠絲絳般輕垂,隨風輕擺,如煙如紗。
遠處宮殿臺榭間在綠樹翠蔭里,黃瓦紅墻,若隱若現。
如此美景,孫承宗無心觀賞,他昂首挺胸,頭也不回地問:“飛百,你和元起(王化貞)下獄,是老夫在內閣力主,并在御前力爭。
你可有怨老夫?”
“失土之責,罪無可赦。罪民怨不得誰,皆是自取。
下獄數年能活到今日,也是靠了臺山公(葉向高)、向云公(韓爌)、季晦公(劉一燝)和孫督師多加維護。
罪民感激不盡。”
孫承宗長嘆一聲:“老夫出鎮山海關,深感遼事艱難。它就像一口大熔爐,金山銀山,鋼筑鐵打的人在里面,也要被化了。
你和元起不易啊。
你們于法不容,但于理當寬,若是嚴懲,以后朝堂上還有誰去盡心盡責?”
熊廷弼馬上接道:“可是有罪不罰,以情理為量,那以后誰還遵律循法?”
孫承宗轉過頭來看著熊廷弼:“熊蠻子,你這張破嘴,到了這里還不肯饒人!”
朱由校在紫光閣接見孫承宗和熊廷弼。
孫承宗由劉若愚引入到閣內,上前跪拜行禮。
“臣少師兼太子少師、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督理關城及薊、遼、天津、登、萊各處軍務孫承宗,拜見皇帝陛下。”
“孫師傅平身免禮。”朱由校上前扶起孫承宗。
孫承宗起身抬頭看著朱由校,“皇上臉色紅潤,真是大好了。”
“對,朕昨夜醒來,感覺渾身舒泰,氣血大好。孫師傅善養生,嫻熟太祖長拳,還要教教朕。”
“皇上言重,臣一定悉心指導。”
只要你不游獵玩樂,玩物喪志,太祖長拳算什么,老夫連祖傳的五禽戲、長春功都可以傳授給你。
接著四位大漢將軍押解著熊廷弼進來。
“罪民熊廷弼拜見皇帝陛下。”
“起身。”
朱由校看著熊廷弼黒痩的臉,戲謔地問:“熊蠻子,詔獄的滋味好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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