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西苑紫光閣正閣里,劉良相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尤大富。
“皇爺,天津押運來的銀子,二百一十七萬兩,悉數解入內承運庫。除了司禮監會計司的人,還有制置司度支局何騰蛟帶人在旁督查...”
伏在御案看文檔的朱由校抬起頭,放下手里的鉛筆。
這是內廷御用監用石墨粉和木條趕制出來的。
“派忠勇營給朕看緊了,一分一毫都不能讓人偷了去?!?
“皇爺放心,杜敬那邊給內承運庫派了雙哨,除了忠勇營,四衛營隨機交叉入值。”
“嗯,對了,叫孫元化造的機器,從灤州運過來了嗎?”
“回皇爺的話,昨晚急報,到夏河馬驛,后天一準能到。”
“那制置司寶泉局那里準備好了嗎?”
“回皇爺的話。制置司朱大典親自去勘得地址,就在沙河邊上,筑了一道堤壩,再修了一道引水渠,安裝了一臺水輪機...
只要灤州給寶泉局造的水力沖壓機到位,馬上就能開工。”
朱由校冷冷一笑:“朝堂上,有人盯著朕的這兩百一十七萬兩銀子,眼睛都要盯出血來。
這些日子,京城里暗潮涌動,全奔著朕的銀子去的,想給朕來個釜底抽薪!
呵呵,這些家伙一肚子的聰明才智,全用在內斗上,對于外敵,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對了,灤州那邊還有什么急報?”
劉良相連忙稟告:“回皇爺的話。孫元化十分能干,已經接管了灤州、遵化四座官辦鐵廠,一座鐵礦,兩處煤礦。
孫元化的稟文說,他一定會按照皇爺擬定的《煤鐵工業新則》執行,爭取在三月內改造出標準煤礦、鐵礦和鐵廠各一處?!?
朱由校點點頭,以前做資深公務員,一直在工業口。你要我親自挖煤煉鐵,肯定不行。但是要我編寫文件,指導煤鐵工業,那很熟練。
劉良相繼續說:“皇爺,孫元化還稟告說,盧龍水泥廠的第一批水泥燒制出來了,說是效果很好,比黏土要好用。
只是裝運很麻煩。稟文說水泥見不得水、受不得潮,最好用鐵皮桶密封裝。只是灤州鐵廠還沒有點火,沒有鐵皮可用。
孫制置使就想了法子,就地采辦了一批陶缸,就是腌咸菜的那種,暫時用來裝水泥,連夜運去寧遠城。
說是那邊的袁巡撫催要筑城材料催得急...”
朱由校十分滿意,“孫元化是能臣干吏,大明需要這樣的人才,越多越好?!?
劉良相在旁邊奉承著:“皇爺,大明不僅需要孫元化這樣的能臣干吏,更需要皇爺這樣的明君,信任放權,為他們撐起一片天,進而能各盡所才?!?
朱由校哈哈大笑,指著劉良相說:“調皮!”
笑了一會,轉回到正題:“制置司的事越來越繁劇,需要能臣干吏各司其職。朕征召的人,孫傳庭到任,盧象升到任,楊嗣昌呢?”
“回皇爺,楊嗣昌與他父親楊鶴避居湖廣常德。征召旨意已經傳過去,回復奏文應該在路上?!?
“...傅宗龍在貴州。
對了,朕下給內閣,遷朱燮元為云貴總督、提督云貴川軍務、兼理糧餉兼巡撫事的詔書,發出去了嗎?”
劉良相老實回答:“回皇爺的話,顧先生和魏先生早就轉給兵部和吏部??晒げ拷o事中梁崮、禮部給事中楊鍾彈劾朱燮元擅權、嗜殺...按例,有給事中彈劾,朱燮元的任命要被封駁。”
“彈,彈他爺的!”朱由校破口大罵,“工部和禮部的給事中跳出來彈劾兵事,他們懂嗎?
離了這些鳥人,就辦不成國事了!
傳旨,設制置司西南局,專司川、貴、云平叛軍機事宜。以朱燮元為西南制置使,提督云貴川軍務、兼理糧餉及巡撫事。
傅宗龍為制置司西南局制置僉事,襄理云貴川軍務,兼偏沅巡撫,提督永順、保靖、酉陽等土司兵馬...
奏章直稟制置司。
同時傳諭四川、云南、貴州三省布政司、各府州縣,告知現在三省進入戰時,必須聽從制置司西南局調遣。
制置司廷寄視為圣諭即刻照辦,布政司有事可直稟制置司,府州縣直稟西南局。但有懈怠延誤,朕要行軍法斬了他們!”
六部要給老子扯皮牽制,好,正好給老子理由。
平叛不積極,你們想干什么!
朕直接用制置司行戰時軍法,接管云貴川三省軍政事務,專司平叛。至于平叛后要不要歸還給六部,朕要看看情況?!?
“遵旨?!?
“再賜朱燮元尚方寶劍一把,王命旗牌一副,總兵、副將、布政使、按察使以上可直奏制置司彈劾,參政、知府、參將以下,延誤戰機、懈怠軍務者,可便宜處置;賜傅宗龍王命旗牌一副...
都火燒眉毛了,還在那里瞎雞兒扯皮!
在詔書里告訴朱燮元和傅宗龍,朕正在籌集糧餉,就算變賣宮里的寶貝,朕也會在十月之前到位。
不用戶部的錢糧,撇開那些愛扯后腿的鳥人鉗制,我們君臣協力,合力靖平西南。”
“遵旨?!?
“錢來得不易啊。這兩百一十七萬兩銀子,是魏忠賢黑著臉皮敲來。估計不用多久就要花得干干凈凈。
畢自嚴來京了嗎?”
“回皇爺的話,畢巡撫與登萊袁巡撫,以及曹公公同船北上,明日到通州?!?
“朕就等著畢自嚴來管賬理財,一文錢當十文錢花。”
歷史上萬歷皇帝攢下的內帑,花到崇禎初年就用完了,大明完全可以拔管子,可一直硬扛了十七年,重要原因之一是崇禎用了畢自嚴做戶部尚書。
這位老先生的理財能力,在大明能排在前三。全靠他左右騰挪,硬生生把大明續命了十七年。
戶部有李起元、陳新學維持著,足矣。
朕要把畢自嚴調到制置司,給朕當理財大管家,進行財稅改革。
張居正看到了大明的弊病所在,也耗費心血進行了調整,可惜半途而廢。
現在換到朕手里,局勢更加危急,改革的手段就需要更加激烈。
這也是自己留魏忠賢的最大原因。
且看他在兩淮的表現,看他的破壞力到底有多大!
不破不立??!
...
晚上,崔景宗府邸書房,幾位心腹聚集在這里,與崔景宗商議要事。
“崔公,兩百一十七萬兩銀子,已經入內庫?!?
“這兩百萬兩銀子,每一兩都帶著血??!”
“魏閹兇殘,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如此兇囂!不僅要錢,還要命,更是把長蘆鹽政一鍋端了,收入內廷。
國家公器,居然據為私有!昭昭皇天!大明何曾出現過如此倒行逆施之事!”
“可惜諸多正人君子不是被驅離朝堂,就是在獄中。要不然我們定會團結一致,痛擊閹人!”
幾位心腹紛紛出聲抱怨,聲討閹黨!
崔景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不必說這些廢話!說得再多,魏閹也不會少一塊肉。
現在銀子入內庫,戲臺也搭好了?!?
他轉頭盯著一位心腹,目光陰鷙,幽然地問:“人選備好了嗎?”
“崔公,選好了。此子是萬歷四十一年進士,人緣極好。”
“人緣好,那就是交友廣泛,好。今晚下手!”
“今晚就下手?”心腹嚇了一跳。
“事不宜遲?;噬系倪@兩百萬兩銀子,捂不了多久,早晚要運去關寧。到時銀子運出去了,再鬧就意義不大了。”
“學生明白?!?
突然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風,卷動燭光。
燭光搖曳,崔景宗等人的臉在忽明忽暗中,顯得有些詭異。
...
這天下午,在通州棄船換馬車趕路的曹化淳、袁可立、畢自嚴三人一行,來到了朝陽門。
三人下了車,看到巍峨的城樓,心緒澎湃。
京師,我們終于回來了。
此次回來,我們當趁東風,扶搖直上,救困定傾,再造大明!
過了關防,進到東城,迎面而來的就是震天的喊聲,無數的百姓奔走相告,向一個地方涌去。
“出事了!”
曹化淳三人對視一眼,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轟動了整個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