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船長喘著粗氣，看著軟倒在地的老維修工。

“不會，我懂分寸。”襲擊者終于開口說話，赫然是格倫，他捏著有些發(fā)酸的手臂，懷念當初還是矮人的時光。

雖然那時候很少有人會被他裸絞就是了。

“他能昏迷多久？”船長趴在維修工的身上，將他的衣服扒了下來，又將自己的病號服給他穿上。

格倫想了一會兒：“大約三個小時。”

“差不多夠了，伙計。”船長手腳麻利地套上維修服，從衣服口袋里摸索著，找出了一串鑰匙，里面就有船長心心念念的寶貝——醫(yī)院的門禁卡。

“鑰匙？這么說，我們馬上就能離開了？”格倫問道。

“格倫，你相信我嗎？”船長遲疑了一下，開口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毋庸置疑。”格倫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么如果我告訴你，我們還需要再等等呢？”船長咽了一口唾沫，他很不想承認，但也不想欺騙格倫。

“等等？但是三個小時之后，這個老家伙就醒了，我們再想做什么就遲了！”格倫無法理解船長的想法。

“這就是我想和你說的。如果我們現(xiàn)在跑，那么恐怕一個也跑不掉。我們有了門禁卡，但只有一身維修服，你穿著一身病號服和我出去實在太過扎眼。”

格倫從他的話里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你是說，你穿著維修服出去？那我呢？”

“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問題所在。現(xiàn)在距離他清醒還有三個小時，我們還需要和外界取得聯(lián)系，拿到‘OC Fair’的通票，去復制一份門禁卡，去寄一封信，但辦完事之后，我一定會回來。”船長略帶愧疚地看著格倫，“所以，我的朋友，你能相信我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承擔你可能拋下我一個人逃跑的風險，是么？”格倫誠摯地看著船長的眼睛，腦海里思緒萬千。

艾澤拉斯是個危險的地方，從諾莫瑞根的雪巨魔到卡茲莫丹的穴居人乃至遍布世界的魚人、狗頭人、豺狼人，只要稍不注意，冒險者就會成為它們的食物。因此一方面，死亡在艾澤拉斯并不讓人畏懼，人們視死如歸勇于戰(zhàn)斗，而另一方面，人們對于逃跑，背叛又異常在意，因為這些行為招致的，就是死亡本身。

縱使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和平繁榮，遠遠沒有艾澤拉斯危險，甚至犯罪的刑罰是如此溫和，但背叛就是背叛，無關(guān)輕重。

“我當然相信你，我的朋友。因為我直視你的眼睛而沒有任何躲閃。你曾經(jīng)背叛過生活，生活便給予你痛擊。你若背叛我，我亦如此。但是我相信你的智慧和你的良心，就好像你在我剛到這里時對我的無私幫助。”

格倫將手放在胸前重重地錘了一下，鄭重其事地給船長行了一個矮人的禮節(jié)，船長雖然不懂格倫在做什么，但依舊能感受到他誠摯又厚重的信任。

“感謝你的信任。”船長喃喃道，“我將盡我最大的可能，將所有的事情辦妥帖。”

船長拍了拍格倫的肩膀，也同樣鄭重其事。

三分鐘之后，護理站的呼叫器嘀嘀響起，護士按滅了呼叫器，一路小跑著往七零三病房而去。呼叫器上顯示，是那個名叫格倫的失語癥患者需要幫助。

而就在護理站沒人的空檔，身穿維修服的船長學著老羅伯特走路的姿勢打開了七樓的大門。他的腿腳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眼見著電梯口顯示屏上的數(shù)字快速從六變成七，電梯門緩緩打開，他強行控制著顫抖的腳一步兩步挪進電梯，掏出門禁卡輕輕一靠，在嘀的一聲之后，他按了個“一”，自由便敞開了。

格倫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氣，這三個小時恐怕是他離開艾澤拉斯以來最難熬的時光了。

第一個小時，格倫坐在活動室里，平時他總是悠閑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著畫冊和雜志，眼睛偷瞄著活動室病人的互動。但是今天，他特地坐在了正對著大門的窗戶邊，兩只手緊緊攥住報紙，眼睛卻向上瞟著時鐘一格格往前爬，每當護士的小推車咕嚕嚕響起，都讓格倫的心跳漏跳半拍。

之后的一個半小時，格倫度秒如年。這段時間里，醫(yī)生們會一對一地評估病人的康復狀態(tài)，再進行特定的心理疏導和訓練，格倫對著面前的醫(yī)生裝傻充楞，只為了能多拖延一段時間。他裝作有些生氣有些躁郁的模樣，胡亂地丟著手里的串珠，但嘴里總是冒出嘰里咕嚕的讓醫(yī)生聽不懂的矮人語，讓后面的評估也不了了之。

最后的半個小時，格倫躺在病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眼睛盯著頭頂?shù)臅r鐘一刻都不敢放松。最后半個小時是健康宣教，就是把所有的病人集中在活動室看一會兒諸如疾病常識、用藥須知之類的視頻，那些過于活躍的病人是不能參加的，但由于需要拍宣傳照的緣故，船長是必到的“嘉賓”，他異常會活躍氣氛，甚至還會帶動別的病人互動，是必不可少的人物。

電子表在墻上咔噠響了一聲，最終定格在17:50。格倫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看到護士們開始整理活動室，將椅子擺放整齊，這是宣教活動開始的信號——再過十分鐘，護士就會點名，然后把點到的病人帶到。如果那時船長還沒回來……

病房門嘀的一聲被打開，一個拿著點名冊的護士走了進來：“五床，格里米維爾。”

格倫麻木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跟著護士走了出去。

護士一個病房一個病房轉(zhuǎn)著，身后的隊伍越來越長。

“十七床，湯普。”

“這里，女士！”

“三十一床，麥克。”

“是......”

名字一個個念過去，格倫的呼吸越來越深沉。他盯著船長所在病房的門縫，聽著護士叫出了船長的名字：“三十三床，凱普。”

遲遲沒有人回應，護士將目光挪到船長的床前。

“凱普先生？船長？”護士試探著走到那張鼓鼓囊囊的被子跟前，卻無人回應。

格倫感覺嗓子好像被什么東西貼住一般，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有那么一瞬間，他很想學著在艾澤拉斯時那樣，猛地暴起將護士打翻在地，在眾人的驚呼中掏出鑰匙，打開病房大門，直接沖出醫(yī)院，向前沖，直接跑到蠻荒的無人之地。

但理智和船長教給他的常識告訴他，如果這樣做了，那么等待他的恐怕是越來越長的刑期，以及永遠見不到的阿拉斯加。

“凱普？？？他不在嗎？”護士又是一聲驚呼，這個念頭讓護士們感到害怕，病人走失可是嚴重的醫(yī)療事故，她們當班的護士恐怕都要丟掉飯碗。

“他.....他在廁所。下午的時候他說肚子痛，就一直在廁所。”同病房的病友弱弱地回答。

護士機械式地扭轉(zhuǎn)腦袋，看了看房間內(nèi)亮著燈的盥洗室，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她不敢多想，生怕壞念頭變成真的噩夢，便不自主地相信了病人的答案：“好......好吧，既然他身體不舒服，那么今天的宣講就不要他參加了。我們繼續(xù)......”

格倫重重地呼出了這口氣，腦袋有些發(fā)暈，背后一片發(fā)涼，原來汗水早就浸濕了病號服。他抹了一把額前的汗珠，喃喃自語：“這天氣真熱......”

正在格倫放下心來準備熬過最后半個小時，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噠，噠噠。”女士的細跟在地板上踩出鼓點般的節(jié)奏，“啪，啪啪。”這是男士皮鞋重重踏在地上給鼓點打拍。格倫扭頭看去，一抹紅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走廊上。

護士長帶著兩個護工，簇擁著一襲紅裙的女人和她的律師、保鏢浩浩蕩蕩地朝著病人的隊伍走了過來。

護士長一邊小跑一邊喊叫：“凱普先生，查爾森·凱普先生，有您的親屬來探視，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