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搞事之后的第三個炎熱的午后，格倫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吵醒，他那沉浸在深睡眠里的大腦剛剛開始運轉，一切還顯得有些遲緩。

他打了個哈欠緩緩起身，在病房門口探頭觀望，病房門依舊緊鎖，但外面已經大不一樣。

護理站的警鈴大作，四個當班的護士在走廊里來回奔走，小推車在地磚上飛快地穿梭，就像一列列狂野的火車。

“砰！”格倫的病房大門被直接推開，來不及回到床位的格倫直接抱頭蹲在地上，渾身像篩子一樣抖個不停，用矮人語喊道：“別殺我！我投降！投降！”

進來的兩個守衛面面相覷，甚至感覺是自己的動作太過粗暴了。

他們環顧四周，又在病房里翻找了一圈，病人都在病房里安穩地待著，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只有一個疑似PTSD發作的病人誤把他們當成了發動襲擊的敵人，直接蹲在地上投降了。

“七零三病房無異常，五號病人需要特別照顧。”其中的一個守衛用對講機報告著病房的情況，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格倫身子還在顫抖，但沒人看到的嘴角早就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守衛出動，護士們狂奔，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七樓的冷凝水管道滲水，將弱電室里的設備燒了。

守衛們從病房魚貫而出，格倫從窗戶外瞟了一眼，見他們已經走遠，一個健步跳到床邊的醫療柜上，手在病號服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個小紙包，格倫小心將紙包打開，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這些是他平時吃藥吐出來曬干磨成的粉。

他將粉末小心地裝進用病例卷成的紙桶里，迎著還未修復的攝像機用力一吹，白色的粉塵像霧氣一樣彌漫在空氣中，附著在鏡頭上，形成均勻的白霧遮擋，被這樣操作過的攝像機雖然還能看到人像，但已經非常模糊，就像是攝像機長期未清潔導致的“鏡面霧化”，俗稱落灰。

在一間老舊的州立精神病院里，可沒有哪個維修工樂意把這東西做個清潔。

弱電室的門外，護士長一臉陰沉地看著姍姍來遲的維修工，開口道：“羅伯特先生，你遲到了十二分鐘。你應該知道，十二分鐘完全沒有視頻圖像對于一個防衛要求嚴密的科室來說，是個多么嚴重的問題?！?

“倒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嚴重，麥姬女士。守衛總能比我先一步到的，你們這里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維修工羅伯特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就算是不來也知道你們這里問題所在。一會兒我就證明給你看?！?

羅伯特進到弱電室里，里面彌漫的潮濕氣味讓他更加篤定了這點。

“看到這面墻了嗎？麥姬女士，我敢和你打賭，當我從這里的檢修口上去，一定會把我最愛的襯衫搞到完全濕透?！绷_伯特指著雜物間與弱電室共用的那堵墻說道，“它上面漏水了，潮濕的空氣和水滴將弱電室的電源弄跳閘了，只要開門通風，把水汽散了，它自然就會好。”

“我不管問題的原因，只要一個結果。你需要幫我們把漏點堵上。”麥姬護士長完全不管維修工的打賭，一門心思讓他把這個做好。

“是的，后勤工作手冊是這樣規定的，但后勤經費可不是這樣花的。我只管弱電間的設施設備是否正常運行，至于修補漏洞，或許你可以跟我們的頭兒好好聊聊。整個醫院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漏水實在太過稀疏平常，它太老了，甚至比我還老。我動了這里，也許那里就會出現新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亂動，只在漏水的地方做點防滲處理，比如搭個棚子之類的。”

“我不要棚子，我要你把漏洞補好，馬上，立刻，就是現在！”護士長面無表情，像只倉鸮一樣盯著眼前的獵物，后勤維修工的延誤以及不服從的姿態讓她感覺權威受到了挑戰，她必須做點什么。

“收起你那套強勢的做派，我可不是你手底下的護士，我已經和你說過了，如果你想補好你那個該死的洞，去后勤部打申請，有什么事就去找后勤主管，而不是我?！本S修工羅伯特也展現出后勤人員的強勢。

兩個人在門口對峙了差不多兩分鐘，但時間越往后，羅伯特的氣勢便越足，沒有哪個護士長能夠承擔醫療設備長時間斷電，而維修工只需要到場并開始維修就可以免受責難。

“好！既然你沒辦法把漏洞給我補上，那么因為潮濕造成的電氣設備故障就只能由你親自來維修了。只要有問題，我會一直給你打電話，如果你不來，就立馬上報給你們主管，你惹了我，就別想好過！”護士長以進為退，撂下一句狠話。

老維修工羅伯特沒有理會，只是用鼻子冷哼著走進了弱電間。

“噗！”弱電間的配電箱冒出一個小小的火花，隨即，房間內的機器像是睡醒了似的，閃爍著橙色綠色的光點，蜂鳴器嗡嗡低鳴，風扇呼哧呼哧開始旋轉，一臺又一臺設備恢復了正常，不多一會兒，七樓的電氣系統便恢復了正常。

“榮幸之至，女士！前提是我當班?！本S修工羅伯特冷笑著微微鞠躬，轉身走向七樓的大門，把背影留給護士長。

“記住了，七樓無論出現了怎樣的問題，都直接給這個討厭的老頭打電話！只要有一個失誤，我會讓他馬上下崗?！弊o士長強忍著怒意，向手下的護士們吩咐著，女上位者的固執，小心眼，情緒化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眾所周知，當潮濕的空氣進入設備哪怕一次，那么奇奇怪怪的故障便會接踵而至，這樣的故障會一直持續到秋天。更何況八月的天氣又潮濕又悶熱，空調不停，那么七樓弱電間的故障也不再間斷。

老羅伯特現在有了足夠多的活，他成了七樓的?？?，只要上班差不多都要過來轉那么兩三次。

“大駕光臨！羅伯特！”穿著病號服的船長站在大門口，一手扶著門禁的開關，一手撫胸鞠躬，像是歡迎一個大英雄。

羅伯特倒是沒有什么好臉色，也沒有管船長，而是徑直到弱電間去了。

“我說過很多遍了，如果只是簡單的跳閘，你們自己處理就好。后勤部距離你們這里足足有半英里，可憐可憐我的這兩條老腿吧！”羅伯特哼哼唧唧的，有些為自己硬剛護士長感到后悔。

“抱歉，是麥姬女士的意思。”護理站的護士聳了聳肩膀，表示愛莫能助，“這幾天安保部的過來反應說有幾路圖像出現了不少雪花點，他們讓我們跟你說一聲?！?

“他們應該早點和我說的，這樣我就不用在兩座樓之間來回瞎轉。我有時間會去的，但現在我全部的時間都用來給你們重啟電源了！”羅伯特喃喃罵著，快步走向了弱電間，“快點到秋天吧！該死的天氣！該死的管道！該死的.....全都該死！”

船長完全不在意羅伯特對自己的冷落，笑嘻嘻地跟著他到里面去了。護理站的護士們見怪不怪，任憑他跟著羅伯特。船長是個正常人，不是精神有問題的病人，他不會給護士們搗亂，有時候還會熱心地給她們幫忙，所以她們對船長很是放心。

在弱電間，羅伯特滿臉煩躁，將墻上的配電箱又重新合了一遍，轉頭卻看見船長站在門外。

“你怎么還在這里？我討厭和你們這樣的人接觸，不要把你們的瘋病傳染給我！”老羅伯特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泄口，朝著船長叫嚷起來。

“我是來幫你的，老伙計。你不想知道那個老巫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嗎？”船長捂著嘴巴鬼鬼祟祟地說道。

“真的？”老羅伯特將信將疑。

船長煞有介事地左右觀望：“我們進去說，我怕有人聽到?！?

羅伯特側一側身，給弱電間讓開一條口子。

“快說吧，我在聽?！绷_伯特一臉期待。

“那就是......”船長湊近他的耳邊，將手捂住嘴巴，要把護士長的把柄告訴給羅伯特。

突然，一只手臂向后勒住羅伯特的脖子，那手臂像是虬結的老根，狠狠地嵌進他下頜與鎖骨之間的凹陷。

“呃！”羅伯特喉結一麻，慌亂間用手指扣著襲擊者的胳膊，但那只胳膊像是鐵鑄的一般，完全不為所動，襲擊者左手扣住右拳，雙臂向后發力。肌肉賁張的弧度里，裸絞的絞殺感如潮水漫過羅伯特的頸動脈，他的脖頸被勒成一道繃緊的弓弦，青筋在皮膚下突突直跳

十五秒后，羅伯特的掙扎從劇烈的抽搐變成細碎的痙攣。他的身體逐漸癱軟，腦袋無力地垂向胸口，接著手指松開，最后連喉嚨里的嗚咽都化作含混的氣音。

他像個老舊的布娃娃一般軟倒在，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