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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簡直像個局外人

晚自習的下課鈴像是被拉長的嘆息,拖沓地鉆過走廊,撞在高三教學樓的玻璃窗上。陸懿行捏著粉筆的手頓了頓,黑板上那道力學題的受力分析圖依舊歪歪扭扭,幾條本該垂直的力線斜斜地交纏在一起,像團解不開的亂麻。

臺下的議論聲越來越清晰,有人把“陸懿行”三個字嚼得含混不清,尾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詫異。化學老師皺著眉敲了敲講臺:“陸懿行,這道題的思路再理一遍。”

陸懿行深吸一口氣,指尖的粉筆灰簌簌往下掉。他重新看向黑板,那些熟悉的公式突然變得陌生,F=ma像是串毫無意義的符號,在視網膜上跳來跳去。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堵著團棉花,發不出半點聲音。

“算了,”化學老師擺擺手,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你先下來吧,這道題我來講。”

陸懿行捏著粉筆走下講臺,座位周圍的空氣像是凝固了,周明軒想開口說點什么,卻被他冷淡的眼神擋了回去。他坐下時,椅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驚得前排女生回頭看了一眼。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終于響起時,陸懿行幾乎是立刻站起身,把物理錯題本塞進書包。周明軒追上來拍他的肩膀:“老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剛才化學老師臉都綠了。”

“沒事。”陸懿行的聲音很沉,像浸了水的石頭。他拉開教室門,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才發現自己忘了穿外套。

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化學老師的身影在玻璃窗上晃了晃。陸懿行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回頭看見老師正站在辦公室門口,朝他招手:“陸懿行,你過來一下。”

辦公室里的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茶葉香。化學老師從抽屜里拿出個蘋果,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坐吧,剛從家里帶的,挺甜的。”

陸懿行沒坐,背著書包站在桌前,姿勢和早上在張暖辦公室時一模一樣,背挺得筆直,像根繃緊的弦。

“今天在課堂上,是狀態不好?”老師啜了口茶,鏡片后的眼睛看得人有些發慌,“你平時不是這樣的,那道題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嗯。”陸懿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有點不舒服,走神了。”

“是哪里不舒服?”老師放下茶杯,語氣認真了些,“高三壓力大,身體要是垮了可不行。要不要跟家里說一聲,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陸懿行搖搖頭,聲音低了些,“就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

老師盯著他看了幾秒,沒再追問。他教了陸懿行三年,太了解這個學生的性子,像塊捂不熱的石頭,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肯露出半點縫隙。他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蘋果塞到陸懿行手里:“那行,回去早點休息,別熬太晚。這陣子天氣冷,多穿點衣服,別感冒了。”

“謝謝老師。”陸懿行捏著那個蘋果,果皮的涼意透過掌心傳過來,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

走出辦公室時,走廊里的燈已經滅了大半,只有應急燈在墻角投下微弱的綠光。陸懿行摸了摸口袋,那張寫著“to陸懿行”的紙條還在,被折成了小小的方塊,邊角被體溫焐得有些發軟。他放慢腳步,透過五班的后窗往里看,教室里的人已經走光了,許嘉言的座位空著,桌上堆著高高的習題冊,像座小小的山。

第二天早上,許嘉言一進教室就聽見同桌在說:“哎,你聽說了嗎?昨天陸懿行在化學課上把題講砸了,聽說還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

她握著書包帶的手緊了緊,筆尖在周測卷上戳出個小窟窿。林晚星從外面進來,壓低聲音說:“我剛去打水,聽見(1)班的人說,陸懿行今天沒來早讀,好像是發燒了。”

許嘉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往(1)班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廊里空蕩蕩的,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物理課上畫錯了三次受力分析圖,英語聽寫錯了五個單詞,連午飯都沒怎么吃。

林晚星戳了戳她的胳膊:“你要不要……問問周明軒?”

許嘉言搖搖頭,把臉埋進習題冊里。她有什么資格問呢?昨天在操場,她那么干脆地拒絕了他,甚至任由周許諾抱著自己離開,他大概早就把她歸為“不想理會”的人了。

下午的數學課,老師拿著周測卷發下來,許嘉言的分數停留在127,沒再進步。她盯著試卷上的紅叉,突然想起陸懿行上次給她講題時的樣子,他的筆尖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滑動,聲音低沉又清晰:“這里的輔助線應該這樣畫,你看……”

正想著,后門傳來一陣響動,陸懿行走了進來。他穿著件厚厚的羽絨服,臉色還有點白,卻依舊挺直著背,目不斜視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整節課,他都低著頭刷題,連老師點他回答問題時,聲音都簡潔得像在背書。

許嘉言的目光幾次落在他身上,又慌忙移開,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揪著,又酸又脹。她想跟他說聲對不起,又覺得太刻意;想問問他有沒有好點,又怕他不理自己。下課鈴響時,她看著他收拾好書包,和周明軒一起走出教室,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從那天起,陸懿行和許嘉言像是被無形的墻隔開了。

在走廊里遇見,他會提前偏過頭看別處,她則會加快腳步低下頭,直到擦肩而過,才敢偷偷喘口氣;在食堂排隊,他排在前面時,她會換個窗口;在圖書館碰到,他會立刻收拾東西換座位。

周測卷發下來,許嘉言的分數卡在127分再也沒動過,她看著那些不會做的難題,突然想起他寫在便利貼上的解題步驟,字跡干凈又利落。林晚星勸她:“要不你還是去問問他吧?就當請教問題。”

許嘉言搖了搖頭。她試過一次,在他走出教室時攔住他,遞上習題冊:“這道題……”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皺了皺眉,繞開她往前走:“沒時間。”

他的聲音很淡,卻像冰錐一樣扎進她心里。從那以后,她再也沒勇氣主動跟他說話。

時間像被按了快進鍵,倒計時牌上的數字一天天減少,香樟樹的葉子落了又長,操場上的積雪化了又凍,整個高三都被試卷和分數填滿,連呼吸里都帶著油墨味。

許嘉言偶爾還是會在晚自習前,繞到操場的長凳旁,卻再也沒見過陸懿行的身影。那張被她寫了字的紙條,不知道被他扔了,還是還留著。

十二月末的最后一天,學校放了寒假。許嘉言抱著一摞習題冊走出校門時,看見陸懿行被幾個同學圍著,討論著什么。他穿著件黑色的沖鋒衣,側臉在夕陽下顯得柔和了些,嘴角甚至帶著點笑意。

許嘉言的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地躲到香樟樹后面。直到他們走遠了,她才抱著書慢慢往前走,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

這個冬天好像格外冷,雪下了一場又一場。許嘉言每天窩在房間里刷題,偶爾刷到朋友圈,看到林晚星發的聚會照片,里面沒有陸懿行,也沒有她。

大年初五那天,許嘉言正在演算一道數學壓軸題,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一看,是江逾白發來的消息:“我回來了,周六晚上大家聚聚?盛世酒樓。”

許嘉言的心跳猛地加速。江逾白,那個讓自己心動點名字,又再次出現了,那個牽動自己內心無數次的臉龐浮現在許嘉言的腦海里,她曾經偷偷在籃球場邊看他打球,把他寫進過日記本里,后來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學,就漸漸斷了聯系。

她幾乎是立刻回了消息:“好啊!”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來時,她突然有點緊張,翻出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又覺得太刻意,換成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褲。鏡子里的自己,頭發長了些,臉頰上還是有些紅色的痘,周圍還附有一些痘印,此刻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個丑小鴨。

周六下午,許嘉言提前十分鐘到了盛世酒樓。包廂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多是陌生的面孔,偶爾有幾個眼熟的,也是江逾白那一屆的學長學姐。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許嘉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頭,看見個戴眼鏡的學姐,是當年學生會的文藝部部長。“好巧啊,你也來了。”學姐笑著坐下,“好久沒見了。”

許嘉言附和著,剛想說點什么,包廂門被推開,江逾白走了進來。他比高中時高了些,穿著件灰色的呢子大衣,頭發剪短了,眼神里多了些成熟的味道。

“不好意思來晚了,”他脫下外套遞給服務員,目光掃過全場,在許嘉言身上停了一秒,點了點頭,“大家都到了啊。”

那一秒的對視,讓許嘉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以為他會走過來跟自己說幾句話,可他徑直走到主位坐下,和旁邊的幾個男生聊起了大學的趣事,笑聲爽朗,再也沒看她一眼。

菜很快上齊了,包廂里熱鬧起來。學長學姐們聊著各自的大學生活,吐槽著專業課的老師,回憶著高中時的糗事,偶爾有人提起南關中學的變化,說香樟樹又長高了,操場重新鋪了塑膠。

許嘉言默默地扒著碗里的米飯,聽著他們的談話,像個局外人。她幾次想找機會跟江逾白說話,可他要么在跟別人碰杯,要么在低頭看手機,始終沒有空隙。

“哎,你們看誰來了?”有人突然喊了一聲。

許嘉言抬頭,看見門口走進來個女生。她穿著件酒紅色的連衣裙,長發燙成了波浪卷,妝容精致,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顆小小的痣。

是童潼。

許嘉言愣了一下。沒想到會來參加江逾白的聚會。

江逾白也注意到了她,然后熱情點跟她打招呼。

童潼笑著走過去,在江逾白旁邊剩下的空座中隨意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了。”

“沒事,剛上菜。”江逾白拿起菜單遞給她,“看看想吃什么,再加兩個菜。”

許嘉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們的互動太自然了,像是相處了很久的朋友,甚至……不止是朋友。

酒過三巡,氣氛越來越熱烈。有人提議喝酒,江逾白拿起酒杯,和旁邊的男生碰了一下,仰頭喝了大半杯。放下酒杯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童潼,嘴角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里的溫柔,是許嘉言從未見過的。

童潼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沖他笑了笑,眼底的光芒亮得像星星。

許嘉言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她想起高一那年,江逾白在運動會上給她遞過一瓶水,笑著說“加油”;想起他在宣傳欄前幫她夠過最高一層的通知;想起自己鼓起勇氣給他寫的那封沒署名的信,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

原來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看著江逾白和童潼低聲說著什么,童潼笑得肩膀都在抖,而江逾白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專注又溫柔。周圍的喧鬧好像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心臟疼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這頓飯吃得格外漫長,每一秒都像在煎熬。許嘉言幾次想提前走,又覺得太失禮,只能硬著頭皮坐在那里,假裝在聽別人說話,其實什么都沒聽進去。

終于,有人喊著“去唱歌”,大家紛紛起身。許嘉言想找借口溜走,林晚星卻突然發來消息:“我剛到酒樓樓下,他們說去唱歌,你在哪兒?我跟你一起。”

她嘆了口氣,只能跟著大部隊往KTV走。

包廂里的燈光昏暗,音樂震耳欲聾。有人拿著話筒嘶吼,有人在沙發上玩骰子,煙霧繚繞,酒氣熏人。許嘉言找了個最角落的沙發坐下,把自己縮成一團。

林晚星擠過來,遞給她一杯果汁:“怎么了?臉色不太好。”

“沒事。”許嘉言喝了口果汁,“就是有點吵。”

“我剛才問了,童潼沒來,說是家里有事先走了。”林晚星湊近她的耳朵,“你跟江逾白……沒說上話?”

許嘉言搖搖頭,眼睛有點發酸。她以為這次聚會,至少能跟他好好聊聊天,問問他的大學生活,說說自己的高三,可到頭來,他們連一句正經的話都沒說過。

江逾白在包廂中央唱著歌,是首老歌,旋律有些傷感。他拿著話筒的樣子很投入,眼神望著前方,不知道在看誰。許嘉言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很陌生。

原來,有些人和事,早就被時間改變了。她還停留在原地,抱著過去的回憶不肯放手,而他早就往前走了,身邊有了新的人。

她坐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跟林晚星說了聲“先走了”,拿起包悄悄離開了包廂。

外面的冷空氣撲面而來,讓她清醒了些。夜風吹起她的頭發,有點冷。她裹緊了外套,慢慢往家走。

小區里的路燈亮著,影子被拉得很長。許嘉言踢著路邊的石子,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真可笑,居然會因為這種事難過,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樣。

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在江逾白心里,她大概就是個普通的學妹,甚至可能早就忘了她的名字。曾經發生點點點滴滴,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回到家,父母已經睡了。許嘉言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把自己摔在床上。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她以為是林晚星發來的消息,拿起一看,是個QQ好友申請。

申請人的網名叫“星體”,驗證消息寫著:“我是來傾聽的,有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說。”

許嘉言皺了皺眉,多半是騙子。她最近在網上刷到過不少類似的賬號,打著“傾聽者”的旗號騙錢。她本來想點“拒絕”,手指頓了頓,鬼使神差地點了“同意”。

剛通過好友申請,對方就發來一條消息:“你好,我是星體。”

許嘉言沒回,把手機扔到一邊。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里全是聚會上的畫面:江逾白和童潼說話的樣子,他看童潼的眼神,他唱歌時的背影……

心臟又開始隱隱作痛。她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可那些畫面還是揮之不去。

也許,她真的該放下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像條通往過去的路。許嘉言抱著枕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高三的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了些。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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