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安靜多久，宿舍門推開，有人拎著鹽水鴨小啤酒不請自來：“都在哈？”

程硯舟記得他，隔壁班的學生，也是軟件協會的成員，存在感比較高，就是之前把邱志峰氣得囔囔“大傻春，你想干嘛”的那個徐春。

主要是他一張嘴，嘚吧嘚吧講個沒完，拿個諾貝爾一直獎沒啥問題。

陸衍生一見鴨子就很熱情：“來就來，怎么那么客氣。”

金陵人對鴨子有一種執念，家里只要不知道該吃啥的時候，就會自動產生一個念頭：去斬半只鴨子。心情好：去斬半只鴨子。心情不好：去斬半只鴨子。家里有客人來：去斬半只鴨子。家里沒客人來：去斬半只鴨子。

據金陵鴨業協會統計，是的，真的有這個協會，很正經的那種：金陵大概有一萬個鴨子店，而金陵人每年消耗的鴨子數量在1億只左右，其中鹽水鴨占4000萬只。

鴨子：喂我花生啊！

徐春撓了撓后腦勺：“嘿嘿，過來找程硯舟有點事，空著手上門不好意思嘛。”

一聽找自己，程硯舟回頭看去。

“什么事？”

徐春撓撓頭：“聽說你在創業，能不能讓我加入？”他毛遂自薦，“主流的幾個開發工具我都還行，實在不行讓我打打下手也行。”

程硯舟也好奇呢，這么快消息就泄露出去了？其他人紛紛看向陸衍生。葉二娘指認虛竹生父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段正淳，就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

江湖名號，有口皆碑。

陸衍生不好意思：“那個……可能是上大課的課間，一幫人聚在一起抽煙，吹自己跟二哥做改變世界的項目，不小心把創業倆字禿嚕出來了……””

程硯舟眉頭微皺，但很快被笑意揉開。

眼前這幾個是抽一包煙、撕一包辣條、一起發癲的兄弟，到底不是職場里的上下級，不能用帶團隊的做法。不過，目前是猥瑣發育階段，什么成果都沒出，可能不能鬧得滿城風雨。從來只有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哪有一級送塔的，又不是送死流塞恩。

“你知道我們在做什么嗎？”程硯舟問道。

徐春很老實地搖搖頭。也是服了他，什么都不清楚就想要加入，估計也就是大學生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凡是年長個把年歲，就要向利益看齊。

“現在才啥階段？”程硯舟自嘲道：“什么改變世界的項目，就是一個小游戲而已，別那么高看。”

徐春是一點沒聽出來言外之意：“我佩服的人不多，就覺得你做什么都能夠成功。加入軟件開發協會就是因為喜歡，聽說你這在搞項目，和大家一起努力，聽著就很熱血好玩。”

徐春自顧自道：“你懟邱志峰的時候就很解氣，他這幅吊樣就是欠被刁，好多協會會員的對他都很有怨氣。本來協會就是興趣相投的大家聚集活動的地方，都變成了他一個人瞎搞。”

“你要是振臂一呼……單獨搞個協會，好多人愿意來呢！”

新和聯勝？

程硯舟趕緊解釋：“我們這邊是創業項目，可不是搞社團協會。”

徐春眼睛亮得像開了閃光燈，朝著一旁的陸衍生夸道：“我就說你不是一般人，一個小小的協會怎么夠呢！不管搞新協會還是干創業，都算我一個！”

完全沒注意到陸衍生一臉的尷尬。

程硯舟沒有拒絕徐春的意思：“項目目前還在籌備階段，如今場地也有限，等申請到學校的創業支持，有了電腦和服務器……到時候歡迎你過來。”

“一言為定！”

送走了雀躍的徐春，面對其他三人審視的目光，陸衍生盯著自己鞋尖：“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想在大家面前吹吹牛…錯了錯了，不該瞎說的！”

顧明責怪道：“事以密成，言以泄敗。多做少說，還沒有什么起色怎么能往外面吹牛呢，你讓老二怎么想？”

程硯舟擺擺手：“別拽文了，估摸著聽的人也就樂呵樂呵，像徐春一樣當真的人不會很多。下次再吹，記得把我們的項目包裝成研究新型數據匹配算法，顯得高端大氣上檔次一點。”

陸衍生猛地抬頭，眼里閃過希望的光：“那……我下次能說‘參與國家級重點項目’嗎？”

一旁的顧明都覺得陸衍生拎不清楚，“啪”地把桌上的紙團丟了過去：“你是一點沒聽懂，沒出成績前，絕對不能夠透露我們的項目內容！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平白無故給我們增加麻煩。”

“知道啦。”陸衍生委委屈屈。

程硯舟拍了拍他肩膀：“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

人大概是沒有不犯錯誤的，多多少少要犯錯誤。懲前毖后，治病救人。雖然程硯舟的商業屬性不高，但是跟著珠穆朗瑪峰一樣學習管理、帶團隊，總比自己瞎折騰要好。

不能因為陸衍生泄露了創業項目就橫加指責，揭露缺點、批判錯誤的目的在于糾正錯誤、克服缺點，而不是為了把人整死要以科學的態度來分析批判過去的壞東西，以便使后來的工作慎重些，做得好些。好像醫生治病一樣，完全是為了救人。沒有犯錯誤的人要幫助，犯了錯誤的人更要幫助，“幫助”是正確的，“不給幫助”是不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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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志峰也好，大傻春也罷，都是支線、插曲，搞錢才是主線。下午沒課，程硯舟打算去工商局問問，怎么著能把企業辦下來。沒有一站式服務，沒有至多跑一趟，有的只是人聲鼎沸和熙熙攘攘。

“兄弟，做什么業務？”帶著金鏈子的中年人從角落閃出來，腋下夾著的公文包鼓囊囊地墜著。程硯舟剛要開口，對方已經摸出張名片：“800全包，公章、執照、稅務登記，明天一周就能拿到手。”

父母覺得出門在外手里得有點錢，生活費一學期一給。可問題是學期末了，也就剩下個3千多，這一下就要4分之一，程硯舟有些心疼。

“便宜點？我就注冊個小公司。”

金鏈子嗤笑一聲：“大學生吧？自己辦？光跑斷腿的功夫都不止這點錢。”

程硯舟不再言語，自己辦也就是半天的事情，目前的自己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了。

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他找了個位置站定，聽著周圍人七嘴八舌地討論注冊的事兒。

終于輪到他了，程硯舟趕忙遞上材料。

還沒有開始看呢，里面的工作人員很快就把材料丟了出來，“你這身份證復印件得彩印，黑白的不行。”

“我看說明也沒有提明確的要求啊？。”

工作人員不耐煩地揮揮手：“現在不是告訴你了嗎，別在這里耽誤時間，后面還有很多人呢，你趕緊去重新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注冊公司這種事情他還真沒有經歷過。重生前的兩家投資公司的一切流程，都是手底下的牛馬操辦。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要是還得老板親自跑手續，那老板不是白當了嘛。

門口打印店，聽到“身份證彩印一張5塊”時，程硯舟有些麻了。只是人生地不熟，他也不可能為了5塊錢就到處找打印店，只能是忍耐著被這個死老板宰一刀。

重新排隊，又是半個多小時過去。

“按照您意思，把復印件換成了彩色的了。”

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接過去，一頁頁翻看著，眉頭越皺越緊，“你這公司章程格式不對，得按我們新出的模板來。”

程硯舟忙解釋：“我是在網上下載的工商局模板啊，怎么會不對呢？”

“上個月就作廢了。”工作人員把材料甩回臺面，“你要是趕時間就去那重新弄一下。”

程硯舟捏了捏拳頭，丫的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當打印店老板說出“一套章程50塊錢，概不還價”的時候，程硯舟明白之前金鏈子口中的“不止這點錢”是什么意思。

吃相太難看了！有點社會經驗的人都清楚，單位門口的打印店、茶葉店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開得了的。

“還印不印了？”打印店老板語氣有點沖，“你不在我這印，到時候格式不符合你可怨我。”

印！硬邦邦!叼死你！

“幾張紙要50，搶銀行還得搶，你家打印機印鈔的啊！”程硯舟把被刁難的火氣發了出來。

打印店老板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上來就是“矬樣”“炮子子”“隨家倉”。炮子子就是吃槍子挨墻壁的意思，隨家倉則是精神病院所在地，這個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指代詞。

程硯舟反手“老桿子”“老B老D”“屎痞癩子”，反正就是不慣著這個老刁。

一身火氣的程硯舟才出打印店，金鏈子就叼著煙湊了過來：“信了吧？”

程硯舟咬咬牙：“信了！”

“來根，他們就這吊毛樣，習慣就好了。”金鏈子一副生死看淡的神情，“注冊企業又不是吃飯喝酒，一般人一輩子都撈不著一次，生這個叼毛氣沒必要，以后也不會打交道。”

程硯舟稍微緩了緩：“你倒是豁達。”

“看得多了。”說著金鏈子豎了個大拇指，“不過像是您這樣罵得那么爽的，還真是頭回見。就沖你這么牛掰，我給你打個折，六百！”

“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一伙的。”程硯舟有些無奈。

金鏈子樂呵了起來：“誰沒事喜歡在外頭喝西北風吶，能做里頭收錢這不爽嗎？”見程硯舟略帶懷疑的目光，金鏈子強調道，“我要是一伙的，生兒子沒屁眼。”

程硯舟先付了300，把手里面的材料交給了他。剩下的尾款等到證件下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金鏈子吃這碗飯的，隨手翻了翻程硯舟準備的材料：“你這差了不少呢，幸好是你花了這個錢，不然你跑個十趟八趟的，你也辦不好。”

“怎么那么麻煩呢？”程硯舟習慣了一站式辦理，對如今的流程很是煩躁。

金鏈子哈哈一笑，伸手搓了搓手指頭：“要是簡單嘍，哪里有我這碗飯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