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茂密的紫竹篩成一地碎銀。

林外僻靜處，二人一前一后停下腳步。

徐長庚深吸一口氣，聲音透著一股色厲內荏的意味：“到了外面，你不許再以我的小師叔自居，更不許喊我?guī)熤叮　?

陳玄看著他這副模樣，只覺得好笑。

他體諒少年人的臉皮薄，便好整以暇地反問：“那我該如何稱呼你？”

“我……”

徐長庚頓時語塞。

他光想著要劃清界限，卻壓根沒想過稱呼這等細枝末節(jié)，只能硬著頭皮，蠻橫道：“反正，你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們的關系！”

陳玄眉梢一挑，故作訝異：“師侄，你這語氣，莫不是在威脅小師叔我？”

“我、我算不上威脅！”

徐長庚被“師侄”二字刺得心頭一跳，強辯道，“我只是……尚未認可你！有你這么弱的小師叔，我丟不起這個人！”

“你的心情，小師叔我感同身受。”

陳玄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話鋒卻陡然一轉，“不過，我是你小師叔，此乃既定事實，白紙黑字，祖師為證。師侄不認我這個小師叔，于事無補。倒不如早些公開我是你小師叔，免得將來紙包不住火，你我?guī)熤抖硕枷虏粊砼_，豈不更加尷尬？”

“你——不許再一口一個師侄地喊我！”

陳玄這一連串綿里藏針的“小師叔”和“師侄”，終于讓徐長庚徹底破防。

他羞惱得俊臉漲紅，靈氣在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周身氣流紊亂，一副怒火攻心、即將暴走的模樣，恨不得當場將陳玄那張云淡風輕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修仙界，強者為尊！”徐長庚咬牙切齒，“你想當我小師叔，先證明你有這個資格！我不求你驚才絕艷，至少，你的資質不弱于我！”

“可以。”陳玄欣然應允，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如，我們打個賭？”

仿佛在溺水時抓到了一根稻草。

徐長庚眼前驟亮，感覺找回場子的機會來了：“好！你想怎么賭？”

“就依你所言，賭我能否證明自己的能力在你之上。”

“一言為定！”徐長庚心思急轉，“若你能在半月內引氣入體……”

“徐師侄，這就有些不厚道了。”陳玄笑著打斷他。

他雖自信，卻不傻，“半月引氣入體，那可是中品靈根的標準，你這是在為難你的小師叔啊。”

有能力做到是一回事，人當藏拙也不能忘卻。

“我話還沒說完！”

徐長庚的小心思被戳破，臉上微燙，連忙改口：“半月自然強人所難，但三十日又未免太長，不過是下品靈根的平均水準罷了。”

“所以？”陳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等著他出價。

徐長庚糾結得眉頭擰成了疙瘩，半晌才下定決心般抬頭：“你能在二十天……”

陳玄立刻還價：“二十五天。”

“二十二天！”

“二十四天。”

“二十三天！”徐長庚喊出了他心中的底線。

“成交！”

陳玄一錘定音，不給他任何反悔的機會，“我若在二十三天內引氣入體成功，你待如何？”

徐長庚握緊雙拳，像是賭上全部尊嚴，豁出去般說道：“你引氣入體耗時真比我短；我徐長庚便心服口服，認下你這個小師叔！”

“只是這樣？”

陳玄大失所望地搖搖頭，“你我?guī)熤兑粓觯@賭約若無彩頭，豈非如小兒游戲，太過無趣？”

徐長庚眉頭緊鎖：“你想要什么賭注？”

陳玄摩挲著光潔的下巴，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他腰間，慢悠悠道：“若我輸了，我心甘情愿退出徐記書坊，離開望月谷，此生再不踏足……”

話未說完，便被徐長庚打斷。

“倒也不必如此極端！”

他雖想壓過陳玄，卻沒想過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你……你便不再是我小師叔，安心在書坊當個學徒即可。”

“行。”

陳玄爽快應下，嘴角翹起一抹弧度，“那若是你輸了……我初來乍到，口袋空空，正缺些防身的好物件。不如，你便將腰間的儲物袋贈予我，如何？”

“不行！”

徐長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雙手死死捂住腰間的寶貝儲物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我最多給你十塊靈石！不能再多了！”

“嘁，就這？”陳玄嗤笑一聲，滿臉不屑，干脆利落地轉身就走，“沒意思，不賭了。”

眼看陳玄走得那叫一個決絕，毫無半分留戀，徐長庚當場就急了，連忙追上去喊道：

“十一塊！那可是我四五個月的月例！”

陳玄腳步不停。

“十二塊！十二塊行了吧？”

陳玄的背影即將融入黑暗。

“你這貪得無厭的家伙……十三塊！我真沒更多了！”

“……十四塊！這真是我的底線了！”

陳玄仿佛沒聽見，身影越來越遠。

徐長庚心疼得直哆嗦，抓著儲物袋的手背青筋暴起。

萬分悲憤之下，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讓他心頭滴血的價格：

“二十塊靈石！你要就要，不要拉倒！”

話音剛落。

陳玄的身影仿佛鬼魅般一閃，瞬間又回到了他面前。

“啪”的一聲脆響。

他抓住徐長庚的手腕，強行與自己的手掌拍在一起，立下誓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徐長庚呆呆地看著他，一股上當受騙的感覺油然而生。

明明這家伙看起來比自己還小幾歲，一副謙謙君子的純良模樣，怎地心思如此狡詐？

不等他想明白。

陳玄一臉無辜地嘆了口氣，補上了致命一擊：“唉，師侄啊，你這又是何苦呢？其實我本想著，你喊到十五塊靈石，小師叔我就心軟了。既然你如此慷慨大方，一口氣加到二十塊，小師叔我也只好卻之不恭了。”

殺人，還要誅心？！

徐長庚愣愣地看著陳玄那張人畜無害的臉，恨不得一拳給它打凹進去。

他拼盡全力才克制住涌上頭頂?shù)呐穑瑧嵢凰π洌D身便走，只丟下一句氣勢已然泄了大半的狠話：“你給我等著！待你成為學徒那一天……我要你加倍奉還！”

陳玄仿佛看到，那少年失魂落魄離去時，眼眶都氣紅了。

“嘖嘖嘖，”陳玄搖頭失笑，“年輕人，心態(tài)就是不穩(wěn)，這么容易就破防了？心性修為這一塊，師侄你還需跟著小師叔我多加磨煉啊。”

他正得意著，欣賞完自己的杰作，一回頭，卻當場愣在了原地。

四周是密不透風的樹墻，藤蔓交織，頭頂連片星光都瞧不見。

師侄，你給我領到什么鬼地方來了？

這里還是紫竹林附近嗎？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里，自己根本找不到方向，該怎么回去？

這個腹黑的小子，特意七拐八繞把我?guī)У竭@兒，是存心想把小師叔我給“放生”了是吧？

你是屬邊牧的嗎？

可惡！

二十塊靈石，我還少訛……少要了他！必須得額外賠我精神損失費！

十塊不多，五塊不少！

陳玄正憤憤不平地盤算著，一邊尋找出路。

無意中。

他眼角余光瞥見，幽暗的密林深處，一抹夢幻般的雪白正踏著夜風，悄然行來。

……

與此同時，另一邊。

徐長庚從失魂落魄中回過神來，環(huán)顧四周黑黢黢的陌生環(huán)境，同樣一臉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