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賬頁藏針引疑云，香粉染毒藏殺機

蘇檀關上門閂時，指節抵著木門發出輕響。

窗外竹影搖晃，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在炕桌上投下一片銀斑，恰好落在她攤開的賬本邊緣。

那本跟了她三個月的記賬本被翻到最新一頁，墨跡未干的“張存信“三個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是今日在香粉鋪抄下的進貨單落款。

她解開發髻上的銀簪，撥弄著發間殘留的茉莉香粉，指尖突然頓住。

今日給柳美人試的新香粉，氣味總有些不對，甜得發膩，像摻了什么別的東西。

蘇檀踮腳取下妝匣，檀木匣蓋掀開時，幾縷碎發垂落額前。

她捏起那盒“晚晴露“香粉，指腹摩挲著盒身暗紋——這是李掌柜特意塞給她的“新貨“，說是西域進貢的珍貴香料。

可當她用銀簪挑開盒底夾層時，一小撮白色粉末簌簌落在炕桌上，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她的呼吸驟然一滯。

前世做會計時，她見過太多賬本里的貓膩，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粉末。

指尖輕觸，粉末細如霜，湊到鼻端輕嗅，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

“咚——“

院外打更聲驚得她手一抖，銀簪“當啷“掉在桌上。

蘇檀猛地抬頭，窗紙上晃動的樹影像極了昨日在巷子里尾隨的人影。

她迅速將粉末攏進帕子，剛要收進暗格里，窗外突然傳來極輕的叩窗聲。

“是我。“

裴硯的聲音裹著夜露的涼，從窗下傳來。

蘇檀心跳漏了一拍，卻故意拖長音調：“三皇子深夜闖宮娥寢室，傳出去可不大好。“話雖這么說，她已踮腳開了窗，裴硯借著月光翻進來，玄色廣袖帶起一陣風，將炕桌上的賬本吹得嘩嘩響。

“查得如何？“他直接切入正題，目光掃過她攥緊的帕子。

蘇檀展開帕子，白色粉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從香粉盒夾層里抖出來的，您聞聞。“

裴硯俯身湊近，鼻尖幾乎擦過她發頂。

他的呼吸掃過她耳尖，蘇檀后頸泛起薄紅，卻聽他沉聲道：“雪露散。“

“什么？“

“慢性毒藥，微量服用會讓人日漸虛弱，三個月后心肺衰竭而亡，死狀像極了癆病。“裴硯指腹碾過粉末，“后宮里用來對付受寵卻無背景的主子，最是陰毒。“他抬眼時眸色深如寒潭，“他們想毒的是誰？

柳美人？

還是......“

“我？“蘇檀接口，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角，“柳美人得寵不過兩月，位分低，母家沒根基。

若說要毒誰......“她突然想起今日在香粉鋪，李掌柜遞盒子時手在抖，“或許這香粉根本不是給柳美人的。“

裴硯的拇指輕輕叩了叩桌沿：“你昨日說，李掌柜的進貨單上有'張存信'的印章？“

“是灑掃局張掌事的親弟弟。“蘇檀翻開賬本，指腹劃過一行小字，“上個月張掌事調了十箱炭到儲冰室，可冰窖的用炭記錄只寫了五箱。“她抬眼時目光灼灼，“香粉鋪的賬本、張掌事的炭賬、還有這雪露散......“

“他們在借香粉鋪走賬，把宮里的銀錢倒騰出去，再用毒藥除掉知情者。“裴硯替她補全，“你昨日在巷子里被跟蹤，也是他們怕你看出端倪。“他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指腹擦過她耳后薄紅的皮膚，“明日我陪你再去一趟花間語，你只管按你的法子來。“

蘇檀望著他眼底的暗涌，忽然笑了：“硯哥哥這般護著我，該不會是怕我死了，沒人替你管賬？“

裴硯低笑一聲，廣袖掃過她手背：“怕你死了，誰替我數清楚這宮里的爛賬？“他轉身要翻窗出去，又頓住腳步，“夜里鎖好門，若有動靜......“他拍了拍腰間玉佩，“捏碎它，我就在隔壁偏殿。“

月光透過窗紙照在他背上，將影子拉得老長。

蘇檀望著他翻上屋檐的身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口的玉佩——這是他昨日塞給她的，說是“買情報“的定金。

可此刻玉墜貼著心口，倒比任何定金都讓她安心。

第二日辰時三刻，蘇檀抱著裝香粉的木匣站在“花間語“門前。

日頭剛爬上屋檐，李掌柜正踮腳擦門框，見她來，笑容僵在臉上：“蘇姑娘今日來得早......“

“前日買的香粉，我家主子用了直咳嗽。“蘇檀把木匣往柜臺上一放，“李掌柜說這是西域貢粉，可我查了賬本，你們上月從張記貨行進的是'雪露散'五兩。“她翻開隨身帶的小賬本，指尖點著某行字，“張記貨行的印章，和灑掃局張掌事的私印，紋路可像得很。“

李掌柜的臉瞬間煞白，手撐著柜臺直發抖：“姑娘可別亂說......那是......那是小福子抄錯了......“

“娘！“

門簾“嘩啦“一聲被掀起，小福子喘著粗氣沖進來，臉上沾著草屑：“剛才有兩個穿青布衫的人在巷口打聽咱們，說......說要滅口！“

李掌柜腿一軟，扶住柜臺才沒栽倒。

蘇檀趁她慌亂，迅速摸出袖中細筆，在賬本空白處畫下一串數字——這是昨日在冰窖看到的炭箱編號。

她剛收筆，就見裴硯掀簾進來，手里搖著折扇，一副浪蕩模樣：“檀兒怎么在這兒？“

李掌柜見了裴硯，膝蓋一彎就要下跪，被裴硯抬手攔住：“掌柜的莫慌，我就是來給小檀兒挑頭油的。“他掃過蘇檀手中的賬本，目光在那串數字上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

“叮——“

門外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裴七掀簾而入，玄色勁裝沾著晨露：“殿下，張掌事的人到了，帶了五個護院。“

蘇檀抬頭望向外間，透過雕花窗欞，能看見幾個青布短打正堵在門口，為首的漢子提著木棍，臉上有道刀疤。

她攥緊袖中賬本，手心沁出薄汗，卻聽裴硯輕笑一聲，將折扇啪地合上：“來得正好。“他轉身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輕輕一按——這是“別怕“的暗號。

刀疤漢子踹開木門時，蘇檀正望著裴硯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像一根定海神針，將她所有的慌亂都壓了下去。

門外傳來護院粗重的喘息，李掌柜和小福子縮在柜臺后發抖，而裴硯的拇指還在她手背上一下下摩挲，像在數著什么。

“檀兒，“他低聲道，目光掃過她手中的賬本，“你昨日說要收網，今日......“他抬眼時，眸中寒芒畢現，“便讓他們看看，誰才是那收網的人。“

刀疤漢子的木棍重重砸在門檻上時，蘇檀忽然明白——從她撿到那張藏寶圖開始，從裴硯用一串糖葫蘆引她入局開始，他們早就在彼此的網里。

而今日，這張網終于要收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