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香粉鋪里藏玄機(jī)，狐君袖中遞暖意

夜風(fēng)卷著殘葉掃過窗欞時，蘇檀摸了摸貼在胸口的密信，私印上“張存信“三個字在她掌心烙出滾燙的痕。

她蜷在炕角，聽著隔壁青荷均勻的鼾聲，把瑞祥號、司衣局、張掌事這些線頭在腦子里繞了又繞——前世做會計時，她最擅長把亂麻似的數(shù)字理成清清爽爽的賬本，如今這宮闈迷局，倒比算錯的賬目更有滋味。

第二日卯時三刻，柳美人院里的銅鶴香爐剛飄起第一縷沉水香，蘇檀就被青荷推醒了。“主子說三殿下邀你出宮采買胭脂，快起來！“青荷把疊得方方正正的月白衫子塞進(jìn)她懷里，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葡萄，“聽說三殿下最厭宮規(guī)，偏生愛帶小丫頭逛市集，你可別露怯。“

蘇檀揉著眼睛坐起來，指尖在枕下摸到裴硯昨日塞的玉佩，溫涼的玉墜貼著掌心，像顆定心丸。

她知道這不是巧合——昨夜窗外那道玄色衣角，必是裴硯的暗衛(wèi)來遞消息。

面上卻做出小財迷的驚喜樣，抓著青荷的手直晃：“真能出宮？

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糖葫蘆攤呢！“

待她跟著小太監(jiān)出了永壽宮，裴硯已等在宮門外的青驄馬旁。

他今日換了身青衫，軟帽壓得低低的，眉尾那點紅痣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倒真像個游手好閑的世家公子。

見她出來，他抬手拋來個油紙包，蘇檀手忙腳亂接住，甜膩的桂花糖香立刻漫開——正是她昨日在柳美人跟前念叨過的蜜餞。

“小財迷，可還滿意？“裴硯挑眉笑，聲音里裹著三分調(diào)笑七分認(rèn)真，“今日你挑什么，爺都買。“

蘇檀低頭扒拉蜜餞，嘴角卻偷偷往上翹。

她早把記賬的小本塞進(jìn)袖袋，前世核賬的本事在宮里憋了大半年，今日總算能派上用場。

市集比蘇檀想象中更熱鬧。

糖畫攤的銅鍋咕嘟冒泡，賣胭脂的大姐舉著螺子黛喊得嗓子發(fā)啞，連街邊賣餛鈍的老頭都扯著嗓子唱“湯清肉鮮不膩口“。

裴硯走在前面，青衫下擺掃過路邊的竹筐，偶爾駐足看個泥人，回頭時眼里卻帶著銳光——這哪是逛市集，分明是在探路。

轉(zhuǎn)過街角，“花間語“的鎏金匾額映得人眼亮。

裴硯忽然停步，指尖點了點朱漆門框：“這家的玉雪散，柳美人用著說不錯。“

蘇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柜臺后堆著半人高的賬簿，最上面那本的紙頁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她心跳漏了一拍——這正是她要找的。

“兩位客官里邊請！“李掌柜從后堂轉(zhuǎn)出來，藍(lán)布裙擦得泛白，見著裴硯的氣度，忙不迭擦手，“小的這就把新到的螺子黛拿出來......“

“不忙。“蘇檀扯了扯裴硯的袖子，踮腳去看柜臺里的香粉盒，指尖“不小心“碰倒一摞賬簿。

她蹲下身撿，順手翻開最上面那本，目光掃過“八月十五玉雪散出庫四十盒“那行字，又飛快去看庫存登記——“現(xiàn)存三十盒“。

前世做會計時，她能閉著眼背出所有科目余額，此刻只消掃兩眼，就算出中間差了十盒。

李掌柜的腳步聲近了，蘇檀忙合上賬簿，抬頭時已換上呆愣愣的笑：“這玉雪散怎么賣呀？“

“二...二兩銀子一盒。“李掌柜的喉結(jié)動了動，手指絞著圍裙角，“客官要是多買，小的給打個折......“

“二兩？“蘇檀故意睜圓眼睛，“我前日在街角阿婆那買的脂粉，才五錢銀子！“

裴硯倚著柜臺笑，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盯上獵物的狐貍。

他伸手敲了敲蘇檀懷里的蜜餞紙包：“咱們檀兒最會算計，李掌柜可別糊弄她。“

李掌柜的臉騰地紅了，額角滲出細(xì)汗。

這時里間跑出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穿著補(bǔ)丁摞補(bǔ)丁的短打，手里捧著個錦盒：“娘，張老爺昨日訂的十盒玉雪散，我給包好了。“

蘇檀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

張老爺？

莫不是張掌事的族親？

她余光瞥見裴硯的手指在案上輕叩，三長兩短——這是他們約好的“有情況“暗號。

出了香粉鋪，日頭已爬到中天。

裴七不知從哪冒出來，玄色勁裝沾著草屑，湊到裴硯耳邊說了句什么。

裴硯的笑意淡了，突然攥住蘇檀的手腕往巷子里帶。

青石板路坑洼不平，蘇檀踉蹌兩步，撞進(jìn)他懷里，聞到淡淡的沉水香。

“別怕。“裴硯的下巴抵著她發(fā)頂，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有人跟著咱們。“

蘇檀這才注意到，街角賣糖葫蘆的老頭總往這邊瞄，挑子上的糖葫蘆半天沒賣出去一串。

她攥緊袖中的記賬本，心跳得像擂鼓——前世被同事擠兌時她都沒這么慌，可此刻裴硯的體溫透過青衫滲進(jìn)來，倒讓她有些發(fā)暈。

“硯哥哥，“她故意拖長音調(diào)，像極了被寵壞的小丫頭，“我想吃糖葫蘆。“

裴硯低笑一聲，轉(zhuǎn)身時已換了副浪蕩模樣，勾著她的肩往糖葫蘆攤走：“要最大的那串，爺給你買。“他的手指在她后背輕輕畫了個圈——這是“穩(wěn)住“的暗號。

待那老頭鬼鬼祟祟跟上來，裴硯突然停步轉(zhuǎn)身。

老頭沒剎住腳，挑子晃了晃，幾串糖葫蘆“啪嗒“掉在地上。

裴硯彎腰撿起一串，糖殼裂成蛛網(wǎng)，他抬眼時眸中寒芒畢現(xiàn)：“大爺這糖葫蘆，賣得可真不地道。“

老頭臉色煞白，轉(zhuǎn)身就跑。

裴七追了兩步，又折回來搖頭。

裴硯把糖葫蘆塞進(jìn)蘇檀手里，指尖擦過她手背：“甜嗎？“

蘇檀咬了口山楂，酸得皺眉，卻點頭：“甜。“

回宮時已近未時。

柳美人正逗著鸚鵡解悶，見他們回來，揮揮手讓蘇檀退下：“瞧你這小臉曬的，快回屋歇著。“

蘇檀福了福身，剛轉(zhuǎn)過廊角，就覺后頸一涼——那道視線又出現(xiàn)了。

她摸著胸口的玉佩加快腳步，袖中的記賬本硌得手腕生疼。

“檀兒？“青荷端著藥碗從偏房出來，“主子讓我給你送參湯......“

“我頭疼。“蘇檀打斷她，聲音里帶著虛虛的顫，“想睡會兒。“

她關(guān)上門，把密信和記賬本攤在炕桌上。

月光從窗紙破縫里漏進(jìn)來，在“張存信“三個字上投下銀邊。

院外傳來打更聲，咚——咚——咚——

蘇檀摸出裴硯送的玉佩，溫涼的玉墜貼著掌心，像他昨日替她別頭發(fā)時的溫度。

有些事，該收網(wǎ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