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秋老虎肆虐的午后,陽光把土路曬得冒白煙。阿默拄著拐杖站在田埂上,看著老周蹲在遠處的柳樹下抽煙,煙袋鍋里的火星在明晃晃的日光里明明滅滅,像只不安分的眼睛。

“真要帶這東西?”阿默摸了摸懷里的電臺,金屬外殼被體溫焐得發(fā)燙。那是臺美式軍用電臺,巴掌大小,黑黢黢的機身纏著防水布,耳機線繞得整整齊齊,插在側(cè)面的接口里,像只蟄伏的甲蟲。

老周把煙鍋在鞋底磕了磕,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這東西比金條還金貴。前線的同志斷了聯(lián)系快半個月了,沒電臺,命令傳不出去,情報送不進來,跟瞎了眼似的。”他壓低聲音,往左右看了看,“日軍在各條要道都設(shè)了卡,搜查得比篩子還細,一般人根本帶不過去?!?

阿默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拐杖。木頭拐杖的頂端被他磨得光滑發(fā)亮,那是養(yǎng)傷時母親特意找木匠做的,比普通拐杖粗實,必要時能當(dāng)武器用。“為什么是我?”

“你有系統(tǒng)?!崩现艿难凵窈苤苯?,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上次軍火庫那事兒,你也瞧見了,這玩意兒比咱們的偵查員還靠譜。過卡子的時候,它能提前預(yù)警;遇著埋伏,它能分析對方火力。換了別人,我不放心?!?

風(fēng)卷著稻穗的清香掠過來,阿默能聞到自己胳膊上草藥膏的味道。傷口拆線才三天,痂剛掉,露出粉嫩嫩的新肉,醫(yī)生說還得再養(yǎng)些日子,可他等不及了——前線的同志等不及,電臺更等不及。

“路線呢?”阿默直起身,拐杖在地上頓了頓,濺起幾粒塵土。

老周從懷里掏出張揉得發(fā)皺的麻紙,展開來,上面用炭筆勾著歪歪扭扭的路線:“從這兒往南,過三道河,繞開李家集的關(guān)卡,走野豬嶺。那兒以前是獵人們走的小道,日軍嫌路難走,一般不去?!彼钢埳弦粋€打叉的地方,“到了鷹嘴崖,會有人接應(yīng)你,接頭暗號是‘今天天氣好’,對方答‘適合打豺狼’。”

阿默把路線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確認每個岔路口的標(biāo)記都記牢了——老周標(biāo)的是些奇怪的記號:歪脖子樹代表左轉(zhuǎn),三塊石頭代表右轉(zhuǎn),倒掉的茅草屋代表要爬坡。這些暗號是地下黨用了十幾年的,比地圖靠譜。

“就我們倆?”阿默注意到老周身后只跟著兩個弟兄,一個是總愛臉紅的小馬,另一個是沉默寡言的石頭,都是上次炸軍火庫時見過的。

“人多了顯眼。”老周往他手里塞了個布包,“這是三天的干糧,還有通行證——找城里的假證販子做的,說是給皇軍送藥材的伙計,一般盤查糊弄得住?!彼D了頓,拍了拍阿默的肩膀,力道不輕,“過了野豬嶺,就全靠你自己了。我和小馬他們得去李家集鬧點動靜,把日軍的注意力引過去?!?

阿默捏了捏布包里的窩頭,硬邦邦的棱角硌著手心。他忽然想起母親今早塞給他的護身符,是用紅布包著的桃核,說是求菩薩給的,能擋災(zāi)。此刻那東西正貼在電臺旁邊,隔著布料傳來溫?zé)岬挠|感。

“我娘……”他想說讓老周多照看著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母親昨天夜里給他收拾行李時,把那件打了補丁的藍布褂子翻出來,在領(lǐng)口縫了個暗袋,剛好能藏電臺。她什么都沒問,只是把針線包往他手里塞時,手抖得厲害。

“放心,張嬸會照應(yīng)她。”老周看穿了他的心思,“農(nóng)戶家后面有地窖,真遇著搜查,躲進去保準(zhǔn)沒事?!彼麖难锝庀掳讯虡?,塞給阿默,“勃朗寧M1903,系統(tǒng)應(yīng)該認識。子彈不多,就五發(fā),非到萬不得已別用?!?

阿默握住槍柄,冰涼的金屬觸感順著掌心蔓延開。系統(tǒng)的藍色方框立刻跳出來,金色的文字清晰得很:“武器型號:勃朗寧M1903。有效射程:30米。剩余子彈:5發(fā)。特點:后坐力小,適合隱蔽射擊。弱點:彈匣易卡殼,射擊前需檢查?!?

“走了?!崩现芘牧伺乃暮蟊?,轉(zhuǎn)身朝著柳樹下的弟兄們揮手,“按原計劃,李家集見?!?

阿默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高粱地,才拄著拐杖往南走。土路被車輪碾出深深的轍痕,轍里的碎石硌得腳底生疼。他把電臺藏在藍布褂子的暗袋里,貼著心口的位置,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電臺的冰涼形成奇妙的呼應(yīng)。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遠遠看見一道鐵絲網(wǎng)橫在路中間,網(wǎng)后豎著根木桿,掛著面太陽旗,風(fēng)一吹就懶洋洋地晃。三個日軍端著槍站在卡子口,旁邊還跟著個翻譯官,正翻著白眼呵斥一個挑著菜擔(dān)的老漢。

“系統(tǒng),掃描。”阿默在心里默念,腳步?jīng)]停,裝作趕路的樣子。

“檢測到敵意目標(biāo)3人,均攜帶三八式步槍,子彈充足。翻譯官1人,無武器??ㄗ幼髠?cè)5米有暗哨1人,藏在草垛后,攜帶南部十四式手槍?!彼{色方框里的文字快速刷新,還附帶了簡易的位置圖,暗哨的位置被標(biāo)成紅色三角形。

阿默心里一緊。暗哨最是難纏,往往等你過了明卡,冷不丁就從暗處冒出來,打你個措手不及。他放慢腳步,從布包里掏出老周給的通行證,手指在上面的印章處摩挲著——那是偽造的日偽商會印章,老周說能糊弄過一般的哨兵。

“站?。 彪x卡子還有十米遠,一個日軍端起槍喝止,三角眼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最后落在他的拐杖上,“你的,什么的干活?”

“老總,俺是給皇軍送藥材的?!卑⒛E著背,把通行證遞過去,說話時故意帶上點鄉(xiāng)下口音,“前兒個皇軍的太君說了,要些止血的草藥,俺娘連夜采的,讓俺趕緊送過去。”

翻譯官接過通行證,瞇著眼看了半天,又翻來覆去地捏了捏,突然冷笑一聲:“商會的章?這印泥顏色不對啊。”他湊近阿默,鼻子幾乎要碰到他的臉,一股劣質(zhì)煙草味混著口臭噴過來,“你這褂子……看著挺新啊,不像鄉(xiāng)下人的打扮?!?

阿默的手悄悄摸向腰后的勃朗寧,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能感覺到草垛后的暗哨動了一下,系統(tǒng)提示“目標(biāo)正在觀察,手指已扣動扳機保險”。

“老總說笑了?!卑⒛瑪D出笑臉,往翻譯官手里塞了塊銀元——那是老周給的活動經(jīng)費,“這褂子是俺娘特意給俺做的,怕給皇軍丟人。您看這藥材……”他掀開布包的一角,露出里面干枯的草藥,“都是上好的艾葉和三七,止血管用得很?!?

銀元在翻譯官手心里沉甸甸的,他掂量了兩下,臉色緩和了些,把通行證往阿默懷里一扔:“走吧走吧,快點送,別耽誤了皇軍用藥?!?

阿默佝僂著背往前走,耳朵卻豎著聽身后的動靜。日軍的腳步聲在他身后停了停,似乎還在打量,直到他走出十幾米遠,才聽見翻譯官罵罵咧咧地去查下一個人。

草垛后的暗哨始終沒動。

過了卡子,阿默才敢松口氣,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把褂子浸透了。他回頭看了眼那道鐵絲網(wǎng),太陽旗還在懶洋洋地晃,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這才是第一道卡,后面還有多少難關(guān)等著,誰也說不準(zhǔn)。

日頭偏西時,他走到三道河邊。河水不深,剛沒過膝蓋,卻湍急得很,水底的鵝卵石滑溜溜的,踩上去像踩在肥皂上。阿默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慢慢挪,冰冷的河水漫過褲腿,激得傷口隱隱作痛。

走到河中間時,系統(tǒng)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告:“警告!檢測到上游50米處有船只靠近,速度較快,疑似巡邏艇!”

阿默心里一沉,抬頭往上游看,果然看見個黑點在水面上移動,越來越近,還能隱約聽見馬達的“突突”聲。他想往岸邊退,可腳下的鵝卵石一滑,整個人踉蹌著差點摔倒,拐杖脫手掉進水里,順著水流漂出去老遠。

“媽的!”他罵了句,趕緊用手去摸懷里的電臺——還好,防水布裹得嚴實,沒進水。

巡邏艇上的探照燈突然掃過來,光柱像條鞭子抽在水面上,瞬間照亮了阿默的身影?!笆裁慈??!”擴音器里傳來日軍的嘶吼,帶著電流的雜音。

阿默咬了咬牙,猛地撲進水里,順著水流往下游漂。探照燈的光柱緊緊追著他,水面被照得如同白晝。他能聽見槍聲“砰砰”地響,子彈打在水里,濺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離他越來越近。

“系統(tǒng),分析彈道!”

“子彈來自南部十四式手槍,射程有限,當(dāng)前距離30米,超出有效殺傷范圍。建議保持潛水狀態(tài),順流而下100米即可脫離射程?!?

阿默深吸一口氣,猛地扎進水里。冰冷的河水包裹住他,電臺的金屬外殼硌著胸口,卻異常安心。他憋著氣,手腳并用地往下游劃,耳朵里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水流的“嘩嘩”聲,還有岸上隱約傳來的喊叫聲。

不知劃了多久,他感覺肺部快要炸開時,才猛地探出頭換氣。探照燈的光柱已經(jīng)移到了上游,巡邏艇的“突突”聲也遠了。他拖著灌了鉛似的身子爬上對岸,癱在草地上大口喘氣,嘴里全是泥沙的腥味。

懷里的電臺還在,冰涼的外殼貼著滾燙的皮膚,像個沉默的伙伴。

夜幕降臨時,阿默終于走到了野豬嶺的入口。嶺口豎著塊歪脖子樹,樹干上刻著個模糊的五角星——那是地下黨的記號。他靠在樹上歇腳,剛掏出窩頭想啃,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誰?”他猛地轉(zhuǎn)身,手已經(jīng)握住了腰后的勃朗寧。

“今天天氣好。”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樹后響起,緊接著走出個背著柴刀的樵夫,臉上沾著煙灰,眼神卻亮得很。

阿默的心落回肚子里,握緊的槍松了松:“適合打豺狼?!?

樵夫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跟我來,夜里的野豬嶺,沒向?qū)馨涯憷@暈。”他轉(zhuǎn)身往嶺上走,柴刀在腰間晃悠,“老周說你帶著個寶貝,比他命還金貴?”

“比誰的命都金貴?!卑⒛谒砗?,拐杖敲擊著石階,發(fā)出“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張撕碎的網(wǎng)。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咕咕”的,帶著山里特有的清冷。阿默摸了摸懷里的電臺,突然覺得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只要能把它送到前線,只要能讓那些在槍林彈雨中戰(zhàn)斗的同志不再“瞎眼”,這點疼,這點險,算得了什么?

他加快腳步,跟上樵夫的身影。山路越來越陡,拐杖的篤篤聲和柴刀的晃動聲交織在一起,像首笨拙卻堅定的夜曲,在秋夜的山林里蜿蜒向前。前方的路還很長,或許還有巡邏艇,還有暗哨,還有數(shù)不清的意外,但他知道,懷里的電臺在,系統(tǒng)在,心里的那股勁在,就一定能走到頭。

天亮?xí)r,他會站在鷹嘴崖上,把電臺交到接應(yīng)人的手里。到那時,這只蟄伏的甲蟲會發(fā)出它的第一聲鳴叫,把消息送向遠方,像顆投入黑夜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而他,會轉(zhuǎn)身往回走,去赴老周在李家集的約,去迎接下一個任務(wù),去繼續(xù)走那條布滿荊棘卻通往光明的路。

主站蜘蛛池模板: 松滋市| 荥阳市| 虞城县| 阿克陶县| 新民市| 浦城县| 池州市| 青浦区| 晋城| 宁强县| 云安县| 辽源市| 许昌市| 伊金霍洛旗| 调兵山市| 达孜县| 都匀市| 鹤山市| 巨鹿县| 邵阳县| 乌兰察布市| 东城区| 修武县| 阜平县| 长岛县| 大渡口区| 社会| 太康县| 朝阳区| 龙海市| 依安县| 兰考县| 兴山县| 阿勒泰市| 邹平县| 米易县| 临高县| 青川县| 小金县| 民和| 吉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