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升級后的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阿默是被一陣尖銳的電流聲驚醒的。那聲音像是生銹的鐵絲劃過鐵皮,刺得他耳膜生疼,從左耳鉆進去,又從右耳鉆出來,帶著股灼燒般的痛感。
“滋啦——系統等級2級功能激活:人物情緒識別(初級)。可實時顯示50米內目標對宿主的‘敵意/中立/友善’傾向,附帶情緒波動數值。滋啦——”
阿默猛地睜開眼,冷汗瞬間浸透了貼身的粗布褂子。他躺在閣樓的木板床上,頭頂是漏著天光的破屋頂,昨夜下過雨,墻角的霉斑又擴大了一圈,像幅洇開的水墨畫。一個半透明的藍色方框懸浮在眼前,框邊泛著淡淡的光暈,里面的小字隨著他的眨眼微微晃動,像是寫在水面上。
“這是……新功能?”他試探著動了動手指,方框跟著他的視線移動,像只乖巧的螢火蟲。他轉頭看向身側,母親蜷縮在草席上,灰白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頰邊,呼吸輕得像片羽毛。藍色方框立刻飄了過去,上面清晰地顯示著:“目標:宿主母親。情緒傾向:友善(90%)。波動值:穩定。”后面還跟著個黃豆大的笑臉圖標,嘴角彎得恰到好處。
阿默的心頭一暖,緊繃的神經松了大半。這三個月來,母親的咳嗽就像把鈍刀子,天天割著他的心。系統能識別情緒,至少說明娘是真心疼他的,這點比什么都強。他剛想撐起身子下床,藍色方框突然劇烈地閃爍起來,邊緣的光暈從柔和的藍變成了刺眼的黃,像塊燒紅的烙鐵。
“情緒傾向變化!請注意!滋啦——”
阿默的后頸瞬間竄起一股寒意,他屏住呼吸,順著方框指示的方向慢慢轉頭。閣樓的木門是塊拼接的破板,門板間有條半指寬的縫,此刻正有一只眼睛死死地嵌在縫里——眼珠渾濁發黃,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睫毛上還沾著點白霜,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
是王裁縫。
阿默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往下沉。王裁縫住在隔壁閣樓,是個干瘦的老頭,顴骨高得像兩塊磚,下巴上飄著撮山羊胡,總是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領口磨出了毛邊。他的裁縫鋪就在弄堂口,門板上掛著把生銹的銅鎖,里面常年傳來“咔嚓咔嚓”的剪刀聲。街坊都說他是個老好人,去年冬天阿默娘咳得直不起腰,他還送過兩件改小的舊棉襖,針腳細密得像魚鱗。
可此刻,藍色方框里的字變了。“目標:王裁縫。情緒傾向:中立(60%)。波動值:微幅震蕩。”后面的圖標是個面無表情的小人,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眼神空洞洞的,看得阿默頭皮發麻。
中立?60%?
阿默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翻了個身,后背重重地撞在床板上,發出“咚”的一聲。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門縫,那只眼睛還在,只是瞳孔又縮了縮,像只警惕的貓頭鷹。他能想象出王裁縫此刻的樣子——肯定正踮著腳,肩膀聳得老高,山羊胡貼在門板上,呼吸透過門縫吹進來,帶著股淡淡的樟腦味。
“阿默?醒了?”母親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她翻了個身,草席發出“窸窸窣窣”的響。
“沒……娘,再睡會兒。”阿默的聲音有點發緊,他感覺到門縫里的眼睛移開了,緊接著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噔噔噔地往下走,踩在樓梯的朽木上,像有人在敲小鼓。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弄堂里,阿默才敢猛地坐起來,后背的冷汗已經把床板洇濕了一小塊。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冰涼——剛才那眼神,根本不像個和善的老頭,倒像只盯著獵物的狼。
他掀開被子下床,腳剛沾地,系統的藍色方框又跳了出來,這次對準了母親。“目標:宿主母親。情緒傾向:友善(90%)。波動值:穩定。附加提示:關切(+5%)。”阿默松了口氣,看來這功能對親近的人還是準的。他走到窗邊,撩開破窗簾的一角往外看。
弄堂里靜悄悄的,只有幾只麻雀在垃圾堆上啄食,飛起時帶起片灰霧。王裁縫的裁縫鋪門還關著,門板上貼著張褪色的紅紙,上面寫著“來料加工”,字跡歪歪扭扭的,像是用左手寫的。阿默突然想起,原身的記憶里,王裁縫是三年前搬來的,沒人知道他從哪里來,只知道他剪刀用得好,裁布料時快得像閃電,連布紋都能對齊,手法利落得不像個普通裁縫。
“難道是我看錯了?”阿默皺著眉,心里犯嘀咕。他拉開車門,想出去透透氣,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王裁縫端著個豁口的粗瓷碗從樓下上來,碗里飄著股米粥的香味。
“阿默醒啦?”王裁縫的聲音透著股刻意的熱絡,山羊胡翹了翹,眼睛瞇成條縫,“剛熬了點粥,你娘病著,趁熱端上去吧。”他把碗遞過來,手指枯瘦得像樹枝,指甲縫里沾著點黑泥。
阿默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系統的藍色方框立刻彈了出來。“目標:王裁縫。情緒傾向:中立(65%)。波動值:上升。”圖標還是那個面無表情的小人,只是嘴角似乎往下撇了撇。
“不了,謝謝您,我等會兒自己去買。”阿默往后退了半步,避開他遞過來的碗。他注意到王裁縫的袖口沾著點暗紅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被漿洗過,卻還是留下了點印記。
王裁縫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凝固了,山羊胡抖了抖。“客氣啥,鄰里鄰居的。”他把碗往阿默懷里塞了塞,手指不經意地碰了碰阿默的手腕,冰涼的觸感像蛇一樣滑過皮膚。
系統的方框突然閃爍起來,黃色的光暈里摻了點紅。“目標:王裁縫。情緒傾向:中立(55%)。波動值:劇烈震蕩。附加提示:隱藏敵意(微弱)。”
阿默的心猛地一跳,趕緊接過碗,指尖觸到碗沿的溫度,燙得他差點松手。“那……謝謝您了。”他抱著碗轉身往樓上跑,后背的汗毛全豎了起來,像被針扎著似的。他能感覺到王裁縫的目光黏在他的后頸上,帶著股穿透力,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看穿。
回到閣樓,阿默把粥碗放在桌上,碗沿的豁口割得他手心生疼。母親坐起身,咳嗽了兩聲,看著他說:“王師傅是個好人,你咋對人家冷冰冰的?”
“娘,我覺得他有點不對勁。”阿默壓低聲音,把碗推得遠了點。米粥的香味里,似乎混著點淡淡的鐵銹味,聞著讓人反胃。
“瞎想啥。”母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前陣子我咳得厲害,多虧他送的棉襖。”她掙扎著要下床,“我去熱熱粥。”
“別!”阿默趕緊攔住她,“這粥……怕是不干凈。”他想起王裁縫袖口的血跡,想起系統提示的“隱藏敵意”,心里像壓了塊石頭。他端起碗,走到窗邊,猛地潑了出去。米粥濺在樓下的青石板上,像攤嘔吐物。
就在這時,他看見王裁縫站在弄堂口,背對著他,正和一個穿黑色短打的男人說話。那男人戴著頂氈帽,帽檐壓得很低,手里拎著個黑布包,身形挺拔得不像普通百姓。王裁縫的手在胸前比劃著什么,山羊胡翹得老高,側臉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完全沒了平時的和善。
阿默立刻集中精神,系統的藍色方框瞬間覆蓋了那兩個男人。“目標:王裁縫。情緒傾向:中立(30%)。波動值:劇烈下降。”“目標:未知男性。情緒傾向:敵意(80%)。波動值:穩定。”
敵意80%!
阿默的呼吸都快停了。他看見那穿黑布衫的男人從包里掏出個東西,閃著金屬的冷光,王裁縫接過來,飛快地塞進懷里。兩人又說了幾句,男人轉身走進了旁邊的小巷,腳步輕快得像只貓。王裁縫站在原地,摸了摸懷里的東西,突然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阿默的閣樓窗口。
四目相對的瞬間,阿默感覺像被冰錐刺中了心臟。王裁縫的眼睛里沒有了平時的瞇縫,瞳孔放大,露出眼白,像只被激怒的野獸。系統的藍色方框徹底變成了紅色,刺眼的光芒晃得他睜不開眼。
“警告!目標:王裁縫。情緒傾向:敵意(70%)。波動值:斷崖式下跌!滋啦——”
阿默趕緊縮回腦袋,心臟狂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靠在墻上,腿肚子抖得像篩糠,剛才王裁縫的眼神,分明是想殺了他。
那個穿黑布衫的男人是誰?王裁縫接的是什么東西?他為什么要對自己有敵意?
無數個問題在阿默腦子里打轉,攪得他頭暈眼花。他想起老周說的“日軍在租界里安了很多眼線”,想起系統升級前的預警,突然明白了什么——王裁縫根本不是什么老好人,他是日軍的眼線!
樓下傳來“吱呀”一聲,是裁縫鋪的門被推開了。阿默屏住呼吸,聽見王裁縫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樓梯,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臟上。
“阿默師傅,粥好喝不?”王裁縫的聲音在樓下響起,帶著股詭異的笑意,“我還熬了點,要不要再給你端一碗?”
系統的紅色方框在眼前瘋狂閃爍,像個即將爆炸的炸彈。“目標:王裁縫。情緒傾向:敵意(85%)。波動值:瀕臨閾值!滋啦——建議宿主立即隱蔽!立即隱蔽!”
阿默趕緊吹滅油燈,拉著母親躲到床板下的暗格里。暗格里的霉味嗆得他直咳嗽,母親嚇得渾身發抖,緊緊攥著他的手。他透過床板的縫隙往外看,看見閣樓的門被推開了,王裁縫的影子投在地上,手里拿著把閃著寒光的剪刀,正一步一步地靠近床邊。
剪刀的尖端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像條吐著信子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