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筆芯在粗糙的毛邊紙上摩擦,發出單調而緊張的沙沙聲。阿默伏在團部那張被子彈擦出凹痕的舊木桌上,全神貫注。他小心翼翼地用鉛筆側鋒,在從老顧密信筆桿內拓印出的模糊線條上反復涂抹。光線從糊著厚紙的窗戶透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細小塵埃。每一次筆尖游走,都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專注。
紙上的線條在石墨的覆蓋下,終于開始清晰、堅定地延展。一片密集、規整的街區網絡浮現出來,中心位置,一個微小的方塊被系統用醒目的紅色方框高亮標注:【目標:鷹隼巢穴-法租界霞飛路西段,信孚貨棧地下三層】。字跡冰冷地懸浮在阿默的視覺界面上,上海灘那個藏污納垢的核心據點,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一股混雜著憤怒和使命感的灼熱從心底升起。老顧的音容笑貌,書店里那帶著油墨和舊紙張氣息的安靜時光,還有他臨死前傳遞出這份情報的決絕……所有畫面瞬間涌入腦海。阿默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混合著木頭、劣質煙草和山區塵土味道的空氣涌入肺葉,試圖壓下翻騰的心緒。
“系統,標記所有關聯信息節點,分析‘鷹隼’松井可能的近期動向。”他在意識里下達指令。
【指令確認。關聯信息節點標記中…松井一郎行為模式分析:目標處于高度戒備狀態,信息網核心節點(信孚貨棧)暴露風險激增,推測其可能采取…】
系統的分析文字如同流水般在視野邊緣刷新的瞬間,一股毫無征兆的、冰冷的電流感猛地攫住了阿默的脊椎!
視野瞬間被刺目的猩紅覆蓋!巨大的、不斷閃爍的警告框像炸裂的血塊般彈出,幾乎占據了整個視線:
**【高頻敵意鎖定!來源:未知。強度:致命!持續性:高!警告!警告!】**!
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壓過了方才因地圖顯現而升騰的熱血。這警報來得太突兀,太尖銳,如同黑暗中無聲抵在后心的一把淬毒匕首。阿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內繃緊,右手閃電般滑向腰間駁殼槍冰冷的木柄。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光線昏暗的團部——土墻剝落,掛著簡陋的作戰地圖,角落里堆著彈藥箱,通訊員小趙正伏在另一張桌子上抄寫著什么,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清晰可聞。一切如常,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威脅。
但視野中那片刺目的血紅警報,沒有絲毫減弱。
“系統!鎖定來源方位!識別特征!”阿默在心中厲聲喝問,后背的寒毛根根倒豎。這敵意并非來自正面戰場炮火連天的喧囂,它陰冷、黏稠,帶著毒蛇般的耐心和精準,死死地纏繞著他。是那個逃脫的狙擊手?還是“鷹隼”派來的新殺手?抑或是根據地內部尚未挖出的“毒蛇”同黨?無數個念頭在腦中激烈碰撞。
**【來源方位解析中…信號受到強烈干擾,存在多重折射偽裝…無法精確定位。特征分析:敵意源攜帶高精度遠程殺傷武器,具備極端環境偽裝及潛伏能力。行為模式比對…高度吻合歷史記錄:日軍特等射手山本一郎(代號:鬼牙)。關聯信息:目標已通過殘存情報渠道確認宿主身份信息。】**
“山本…鬼牙…”阿默的牙關無聲地咬緊。那個在峽谷峭壁上,被自己用熱成像硬生生從陰影里挖出來的毒蛇!他果然沒死,而且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樣,循著蹤跡追來了!一種被頂尖掠食者鎖定的毛骨悚然感,順著脊椎爬升。這張無形的死亡通緝令,已經貼在了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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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獨立團駐地約三十里外,一個被連綿山巒環抱、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石洼屯,迎來了一個陌生的外鄉人。
此人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矮壯敦實,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著幾塊深藍色粗布補丁的舊棉襖,腰間胡亂系著一根草繩。他臉上布滿風吹日曬留下的深刻皺紋,如同黃土高原上被雨水沖刷出的溝壑,皮膚是常年勞作的黝黑粗糙。肩上挑著一副同樣破舊的空籮筐,扁擔隨著腳步吱呀作響。他微微佝僂著背,走路的姿勢帶著一種山里人特有的、因長期負重而形成的輕微搖晃。
村口幾個靠著土墻曬太陽的老人抬起渾濁的眼,懶洋洋地打量著他。其中一個掉了門牙的老漢,含混不清地開口:“后生,哪來的?瞅著眼生啊。”
外鄉人停下腳步,放下擔子,臉上立刻堆起憨厚又帶著點局促的笑容,露出被劣質煙葉熏黃的牙齒。他搓著布滿老繭的手,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晉西北山區口音:“老叔,俺是東邊核桃溝的。前些日子鬧鬼子,把…把俺家那兩間破窯給禍禍塌了,糧食也搶光了…實在沒法子,聽說咱石洼屯這邊八路同志管得嚴,鬼子不敢來,想…想投奔個遠房表親混口飯吃…”他一邊說,一邊不安地低頭看著自己露出腳趾頭的破布鞋,那份窘迫和哀傷無比真實。
“核桃溝?”另一個抽旱煙的老頭瞇起眼,“那可是遭了大難了,前陣子鬼子從那邊過,聽說…唉!你表親叫啥?”
“叫…叫栓柱!王栓柱!”外鄉人急切地說,眼中帶著希冀的光,“俺娘說,他爹是俺三舅姥爺家的二小子,早年出來闖,就在咱石洼屯落腳的!老叔們,你們…你們認得他不?”
老人們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著。核桃溝遭劫掠是真事,附近幾個村子都知道。一個老婆婆嘆口氣:“栓柱啊…前年害‘癆病’(肺結核),人早沒了,就埋在村后坡上。”
外鄉人臉上的希冀瞬間凝固,然后像破碎的陶片一樣垮塌下去。那黝黑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著,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蒙上一層絕望的死灰。他佝僂的背似乎更彎了,肩膀塌了下去,嘴唇哆嗦著,半天才發出一點微弱嘶啞的聲音:“沒…沒啦?…老天爺啊…這可讓俺咋活…”那悲愴絕望的模樣,讓幾個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老人也忍不住心頭發酸。
“唉,也是個苦命人。”掉門牙的老漢搖搖頭,“鬼子造的孽啊!后生,別杵著了,先進村吧。找李保長說說,看能不能勻塊地方,好歹熬過這陣子。”他渾濁的眼里帶著樸素的同情。
“謝…謝謝老叔!謝謝老叔!”外鄉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鞠躬,笨拙地挑起空籮筐,跟著指點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里走。他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聳動,仿佛在無聲地哭泣。沒有人看到,在他低垂的眼瞼下,那憨厚絕望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冰冷、堅硬、如同淬火刀鋒般的寒芒,一閃即逝。
他,正是山本一郎,“鬼牙”。那身破棉襖下,包裹著的是經過嚴酷訓練、殺人如麻的軀體。每一寸黝黑的皮膚,都是精心調配的礦物顏料和泥土的杰作。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每一個帶著濃重土腔的音節,都是無數次對著鏡子、對著俘虜、對著中國農民反復模仿錘煉的結果。他的籮筐夾層里,藏著他肢解保養得近乎完美的九七式狙擊步槍部件。他像一滴融入水中的墨,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了這片養育著他獵物的土地。石洼屯,這個不起眼的小村,距離獨立團主力駐扎的營地,只有半天的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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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清晨。薄霧像一層濕冷的紗,纏繞在山谷和光禿禿的樹枝間,遲遲不肯散去。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落葉腐爛和牲畜糞便混合的氣息。
阿默站在團部駐地旁邊臨時開辟的打谷場上,口鼻呼出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他用力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看著眼前忙碌的景象。幾輛騾馬大車停在旁邊,車轅上掛著霜花。十幾個穿著各色破舊棉襖的村民,在團部司務長老吳的指揮下,正將一袋袋沉甸甸的糧食從倉庫里扛出來,裝上大車。這些糧食,是鄉親們勒緊褲腰帶,從牙縫里省出來支援前線的“救命糧”,即將運往更靠近前沿陣地的一個營。
“都加把勁!手腳麻利點!趕在晌午前裝好,路不好走!”老吳的嗓子有點啞,呼喝著,一邊在本子上快速記錄著糧食的數目。他的棉帽歪戴著,露出的鬢角已經花白。
阿默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緩緩掃過整個打谷場。視野中,系統提供的熱成像圖景無聲地覆蓋在現實畫面之上。扛糧的村民大多呈現健康的橘紅色輪廓,因用力而核心區域溫度更高。警戒的哨兵在邊緣移動,輪廓清晰穩定。一切似乎都在正常運轉,除了視野邊緣那個頑固的、不斷微微閃爍的紅色警告標記——【高頻敵意鎖定(持續)】。它像一顆嵌在肉里的毒刺,時刻提醒著阿默,致命的威脅就在附近,潛伏在某個看似無害的軀殼之下。
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呼吸平穩。系統無法精確定位,那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尋找一條懂得偽裝的毒蛇。他需要耐心,需要等待毒蛇自己吐信的那一刻。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大車旁,幫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吃力的老漢托了一把快要滑落的糧袋。
“謝…謝同志!”老漢喘著氣,感激地看了一眼阿默年輕的臉。
“應該的,大爺。”阿默笑了笑,目光卻敏銳地掃過老漢的肩頸和腰部肌肉在發力時的熱力變化——自然流暢,符合一個常年勞作的老人應有的特征。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扛著糧袋,低著頭,腳步略顯拖沓地從倉庫門口走了出來。正是那個“核桃溝來的投親者”——山本偽裝的村民。他穿著那件打補丁的舊棉襖,頭上一頂破氈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黝黑粗糙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他像其他人一樣,走到一輛大車旁,準備將肩上的麻袋卸下。
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那么融入背景。他的熱成像輪廓,在系統視野里呈現出與旁邊村民幾乎完全一致的橘紅色,沒有異常的冷點或熱點,體溫分布均勻自然,完美地模擬了一個健康的山民。
然而,就在他彎腰準備卸下肩頭沉重糧袋的瞬間,阿默的瞳孔驟然縮緊!
山本的動作,在普通人眼中只是稍顯笨拙和吃力。但在阿默被系統強化過的視覺和那覆蓋其上的分析界面上,這個彎腰的動作被瞬間拆解、放大、剖析!
【動作捕捉:目標開始卸貨(彎腰姿態)。】
【核心肌群(腰腹、背部)發力模式分析:啟動延遲0.17秒。肌肉群協同性異常,存在明顯局部代償(右肩胛提肌、左側豎脊肌過度激活)。】
【脊柱彎曲角度:39度。正常負重卸貨參考值:45-55度。當前角度不符合高效發力原則。】
【下肢支撐分析:重心偏移(右傾)過度,左膝微屈角度不足,踝關節穩定性異常(疑似刻意控制規避本能發力模式)。】
【綜合判定:姿態存在嚴重偽裝痕跡!刻意規避習慣性發力鏈條!偽裝等級:高!】
猩紅的分析結論,如同閃電般刺入阿默的腦海!那看似笨拙的彎腰,在系統冰冷的解析下,暴露了無數微小的破綻——這是一個習慣于精確控制身體、長期使用特定姿勢(如穩定據槍)的人,在刻意模仿負重勞作的農民時,無法完美復刻其自然流暢發力模式而留下的致命馬腳!
就是此刻!就是此人!
“砰!”
阿默的動作快過了思考!腰間的駁殼槍在瞬間掙脫槍套的束縛,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他甚至沒有完全瞄準,純粹是無數次生死搏殺中淬煉出的本能反應!槍口噴射出刺目的火光,震耳欲聾的槍聲猛地撕裂了打谷場上清晨的寧靜!
槍響的剎那,山本的身體展現出了令人驚駭的非人反應!他幾乎是靠著野獸般的直覺和千錘百煉的神經反射,在槍口火焰閃現的同一微秒,身體已經做出了規避動作!他猛地向右側撲倒,肩頭那沉重的糧袋成了他臨時且唯一的盾牌!
噗嗤!
子彈狠狠鉆入糧袋,爆開一片混雜著谷殼和灰塵的煙霧,金黃的玉米粒如同噴泉般迸射出來!
山本撲倒在地的動作迅猛如獵豹,卸力翻滾一氣呵成,泥土和玉米粒沾滿了他的破棉襖。沒有絲毫猶豫,他翻滾的同時,右手如同變魔術般閃電般探入敞開的破舊棉襖前襟!一道冰冷的金屬寒光瞬間撕裂了粗布補丁!
他抽出的不是農具,而是一支早已上膛、閃爍著致命幽光的南部十四式手槍(王八盒子)!槍口在翻滾揚起的塵土中,如同毒蛇之眼,瞬間鎖定了剛剛開槍、身體還因后坐力而微微后仰的阿默!
太快了!從阿默識破開槍,到山本規避、拔槍、反擊,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快得讓旁邊扛糧的村民和司務長老吳完全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愕與茫然之中,大腦根本來不及處理這電光火石間的劇變!
“砰!砰!”
山本開槍了!動作穩定得可怕!兩顆子彈帶著死神的尖嘯,一前一后,撕裂空氣!第一顆子彈直射阿默的眉心,狠辣精準!第二顆子彈則封向阿默身體可能閃避的右前方空間,顯示出他預判和控槍的精湛老辣!槍口焰在清晨的薄霧中短暫地照亮了他那布滿偽裝油彩的臉上,那雙此刻再無半分憨厚、只剩下冰寒殺意的眼睛!
【彈道預測:軌跡鎖定!】
【規避方案計算中…方案一:左滾翻,成功率32.7%,左臂中彈風險87%…方案二:后仰,成功率18.5%,軀干中彈風險93%…方案三:啟用“60秒回溯”…能量儲備:臨界點!啟用后宿主將陷入嚴重精神負荷及未知生理損傷…】
系統冰冷的選項在死亡陰影下瞬間彈出,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色。沒有完美的生路!那射向眉心的子彈,在阿默的視野中如同不斷擴大的死亡黑點!
“回溯!”阿默在意識深處發出一聲近乎咆哮的嘶吼!這是他最后的底牌,代價未知,但此刻別無選擇!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整個靈魂被從時間之河中強行抽離的劇烈眩暈感,猛地攫住了阿默!眼前的一切——飛射的子彈、山本獰厲的眼神、迸濺的玉米粒、村民驚恐扭曲的臉——瞬間模糊、扭曲、拉長,如同被打翻的顏料桶攪成一團混沌的光怪陸離!劇烈的耳鳴如同鋼針扎入腦髓,太陽穴的血管瘋狂跳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炸裂般的劇痛!
時間,被無形的巨手粗暴地倒撥了六十秒!
阿默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剛從冰水中撈出。他依舊站在打谷場邊緣,手還保持著剛才幫老漢托糧袋的姿勢。司務長老吳的吆喝聲、騾馬打響鼻的聲音、村民扛糧的喘息聲…一切聲音重新涌入耳中。山本偽裝的村民,正扛著糧袋,低著頭,從倉庫門口走出來,走向大車,準備彎腰卸貨。
一切,回到了致命槍響前的那個瞬間!
唯一的不同,是阿默此刻的感覺。鼻腔里涌起一股濃烈的、無法抑制的鐵銹腥甜!一股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從他鼻孔中流淌出來,滑過嘴唇,滴落在他洗得發白的灰布軍裝前襟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劇烈的頭痛如同無數把鈍刀在顱內攪動,視野邊緣陣陣發黑,強烈的惡心感翻涌上來。回溯的代價,瞬間顯現!
然而,致命的威脅就在眼前!山本已經走到了大車旁,身體開始前傾,那個被系統判定為“嚴重偽裝痕跡”的彎腰卸貨動作,即將再次發生!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感受痛苦!
“山本一郎!”阿默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暴喝!這聲怒吼不是為了震懾,而是為了吸引對方剎那的注意力偏移!就在喊聲出口的同時,他的身體已經像蓄滿力的彈簧般猛地前沖!右手拔槍的動作快如閃電,但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是對方身體,而是對方即將接觸到的、支撐大車車轅的那根粗壯木樁!
“砰!”
槍聲再次撕裂清晨!子彈精準地打在木樁與車轅連接的脆弱結合部!
咔嚓!嘣!
木屑混合著冰渣猛地爆開!那根承受著大車和部分糧食重量的木樁,應聲斷裂!
失去支撐點的大車車轅,連同上面堆疊的幾袋糧食,瞬間失去了平衡!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沉重地向山本卸貨的方向轟然傾倒、塌陷下來!
山本的反應依舊快到極致!在阿默暴喝出聲、槍口指向木樁而非他身體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妙!他放棄了卸貨,身體猛地后縮,試圖脫離危險區域。但大車和糧袋的坍塌范圍遠超個人閃避的空間!
轟隆!
沉重的糧袋如同泥石流般砸落!斷裂的車轅帶著風聲橫掃!山本雖然避開了被直接砸成肉泥的厄運,但左腿小腿被一根斷裂飛出的尖銳木茬狠狠刺穿!同時,一袋沉重的糧食重重砸在他的后背上!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混合著痛苦和極度憤怒的悶哼從山本喉嚨里迸發出來!他偽裝出的憨厚農民形象徹底崩塌,那張黝黑的臉上瞬間扭曲,暴露出猙獰如惡鬼的本相!劇痛讓他動作變形,但他握槍的手卻穩如磐石!在被砸倒的瞬間,他借著倒地的勢頭翻滾,手中的南部手槍在翻滾的塵土和散落的糧袋縫隙中,再次指向阿默!那雙眼睛里燃燒著瘋狂和同歸于盡的火焰!
“去死吧!”他嘶吼著,帶著濃重的、再也無法掩飾的異國腔調,扣動了扳機!
【彈道預測:鎖定!規避路徑計算…空間受阻!啟用“預判軌跡輔助”…】
系統的提示在阿默劇痛眩暈的腦海中如同微弱的燭火。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復雜的規避動作!身體完全是靠著無數次生死邊緣掙扎出的本能,在對方槍口火焰閃現的瞬間,猛地向側面全力撲倒!
噗!噗!
子彈擦著他的后腦勺和肩膀飛過,灼熱的氣流燙得皮膚生疼!其中一顆子彈打在他剛才站立位置后面的一袋糧食上,爆開一片粉塵。
阿默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和玉米粒的地面上,摔得他眼前金星亂冒,鼻腔里的鮮血流得更急了。但他手中的駁殼槍,在撲倒的過程中,槍口一直死死地指向山本倒地的位置!
沒有絲毫停頓!身體還在與地面撞擊的震蕩中,他的手指已經憑著肌肉記憶,狠狠地扣下了扳機!
“砰砰砰!”
駁殼槍特有的連發聲如同爆豆!三顆子彈呈一個極小的扇面,瞬間覆蓋了山本藏身的那片被糧袋和倒塌車轅形成的、狹小的掩蔽空間!
第一顆子彈打在山本用作臨時掩體的糧袋上,噗嗤一聲悶響。
第二顆子彈擦著斷裂的木轅飛過,帶起一溜火星。
第三顆子彈,帶著阿默所有的決絕和殺意,精準地鉆過了糧袋之間的微小縫隙!
“呃!”
一聲短促、沉悶、如同泄氣皮球般的聲音響起。山本瘋狂扣動扳機的手指猛地僵住。他掙扎著想要抬起的上半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頹然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他額頭的正中央,一個細小的血洞赫然出現,正緩緩滲出暗紅的血液。他那只獨狼般兇狠、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著灰蒙蒙的天空,瞳孔里的光芒如同燃盡的炭火,迅速黯淡下去,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白。緊握在手中的南部手槍,“當啷”一聲,無力地掉落在散落的玉米粒中。
打谷場上,一片死寂。
只有騾馬受驚后不安的嘶鳴和噴鼻聲,以及散落一地的金燦燦的玉米粒,無聲地見證著這場短暫、殘酷到極致的交鋒。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腥氣,混雜在清晨冰冷的空氣里。
司務長老吳和那些村民,全都呆若木雞,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們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極致的驚恐和茫然之中,仿佛還沒從這噩夢般的幾十秒里清醒過來。
阿默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一陣天旋地轉的劇烈眩暈猛地襲來,伴隨著強烈的惡心。眼前陣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如同塞進了一千只蟬。鼻腔里涌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小半片衣襟。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顱骨內炸裂般的疼痛。
他強撐著抬起劇痛欲裂的頭,最后的目光,艱難地投向山本尸體旁,那顆從南部手槍里拋出的、還帶著一絲余溫的滾燙彈殼。黃銅的彈殼在散落的玉米粒間,反射著冰冷的天光。
就在視野徹底被黑暗吞沒的前一秒,系統那微弱的、仿佛來自遙遠虛空的提示音,斷斷續續地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檢測…彈殼…特殊標記…比對中…】
【圖案識別:鷹隼爪印…微刻印記…】
【關聯目標:松井一郎…特高課…專屬配給…】
鷹隼!
這個陰魂不散的代號,如同冰冷的毒蛇,即使其爪牙被斬斷,也依舊散發著致命的寒意。
阿默的意識,終于被那回溯帶來的沉重黑幕和劇烈的生理反噬徹底拖入了無邊的黑暗。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倒在一片狼藉的金黃玉米粒和冰冷的泥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