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歌舞廳二樓包廂。

發間帶著露珠的賈弈推門進來，他懷里抱著一束嬌艷欲滴的白玫瑰。

“花取回來了！”

陳仁早在推門時便從沙發上起來，當下快步來到他身前，接過這束玫瑰，有淡雅清香直撲鼻間。

“辛苦了！”

賈弈聞言笑著搖頭。“走一趟的事情，算不得辛苦，不過回頭坐黃包車趕路的錢你要給我報了。”

陳仁失笑搖頭。

兩人稍作整備，便下樓走出歌舞廳，黑色福特轎車已經停在門口，位置恰到好處正對大門。

——車是前經理阿澤的配車，現在作為歌舞廳資產配給陳仁使用，司機原先是歌舞廳里會開車的外堂，幾天前在賈弈的建議下，陳仁決定讓老四接替。

因為這個位置重要無比，直接關系陳仁安危，必須要值得信任的人才能替任。老四作為班底心腹，相對而言，是歌舞廳中最能讓陳仁相信的人，畢竟彼此捆綁更深。

且其性格內斂，是那種人狠話不多型的人，因此在讓人教會其開車后，便正式將他調離歌舞廳諸事，待遇也提高一倍。

陳仁晚上回家或者去見老五，又或者與賈弈出去辦事，都由其開車帶著去。

——

租界街道熱鬧無比，人流如織，黃包車和汽車穿梭往來，空氣中飄著早餐油腥味和汽車尾氣的混合氣息。

陳仁和賈弈坐在后排，商議等會見到林文茵該怎么說服。

快到藥店時。賈弈忽然想起什么，他帶著遲疑補充道。

“林文茵能一直呆在上滬，不返回英國，我感覺她是不是受到了她父親‘落葉歸根’的影響？其身為醫生，應該也有憐憫同情。所以或許我們到時候能從這方面入手？比如答應拿出利潤買藥救濟窮人什么的……”

陳仁聞言眉頭微調，卻是想到了更深層。

林文茵身長英國，肯定接受過高等教育，其認知和思想應該都挺先進的，畢竟能有接觸到這些思想的環境。且其自回國后就再未返回，結合其不遠萬里漂洋過海落葉歸根的行為，是不是心里也懷有家國觀念？

屆時或可試探，如若有，那談攏的把握就會再度增加。

一路沉思，汽車很快開到了藥房。

公共租界的建筑多為英式風格，這座藥房坐落在繁華街區，紅磚白墻占地足有近千平，臨街是三間連起來的門面，正門牌匾上用英文寫著林氏大藥房，下邊則是一行漢字。

賈弈昨天傍晚就已經找人來遞了拜訪帖，當下便直接進入藥房，找管事說明。

管事打量兩人幾眼，說了句‘請稍等’，便折回去掀開簾子進了內院。

等的功夫。

賈弈再度低聲叮囑道。

“林文茵最厭煩油滑客套，等下我介紹你時，簡單提歌舞廳經理身份就行。她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別繞彎子。”

陳仁點頭。

等了約半刻鐘。

管事重新出來，他臉上表情變化，帶著些恭敬，對著兩人伸手道。

“請跟我來。”

跟著管事出門繞到側面側門。

“林小姐說，故人來訪，應該從這里進，直接從前堂進是對您的不尊重。”

賈弈頓時面露感慨。

“林小姐還是如此，即便對我這普通人，也并不看輕。”

打開柵欄，石板路通向后院。

院里栽著幾棵老榕樹，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點，墻角堆著廢棄木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味。

管事將兩人帶到后院會客廳，說道。

“兩位暫且等候。”

隨即便有人端茶上來。

幾分鐘后。

一陣噠噠的富有節奏卻又彰顯從容鎮靜的腳步響起，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女性出現在門口，

她身材修長而挺拔，穿著灰色西式呢絨套裙，頸間系素色絲巾。

頭發束在后面，露出光潔額頭和細長眉毛；精巧的鼻梁上架一副金邊眼鏡，目光平靜淡然。

林文茵雙手插在口袋，步態沉穩，走到二人近前站定，看著紛紛起身的兩人，她視線中涌出打量，幾秒鐘后，她輕聲說道。

“賈弈先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