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腳都利索點！“梁大勇的吼聲如炸雷般在炮陣間回蕩。

炮手們聞聲而動，動作迅捷如機械：兩個人費力抱起子銃放入佛郎機炮后膛，另一人立刻楔入木塊，掄起木錘“砰砰“猛砸；通條手青筋暴起，反復捅壓著膛內霰彈，鉛丸在鐵管中嘩啦作響。

整個炮位彌漫著刺鼻的火藥味，每個人額頭都沁出細密的汗珠，但都顧不上擦拭。

“裝填完畢！”

“預備——放！“

十門火炮同時噴吐出熾烈的火舌，震得車陣周圍的積雪簌簌落下。數百枚鉛彈化作鋼鐵暴雨，在月光下劃出致命的弧線。

“轟轟轟——“

沖在最前的十幾具喪尸瞬間被打成篩子，腐肉與碎骨四濺。一具穿著朝鮮軍服的喪尸上半身直接炸開，脊椎骨白森森地裸露在外。后面的尸群像割麥子般齊刷刷倒下，污血浸透了凍土。

僅存的幾只喪尸拖著殘肢繼續爬行，卻接連觸發地雷。“轟“的一聲，某只喪尸的腦袋像爛西瓜般爆開，腦漿濺在紅旗標記上。

轉瞬間，原本黑壓壓的尸群已化作滿地殘骸只剩后面十幾只喪尸還在沖過來。

夜風卷著硝煙與腐臭撲面而來，幾個衛所兵兵忍不住彎腰干嘔。

殘存的十幾只喪尸已撲至陣前，梁心“鏘“地拔出腰刀：“盾牌手，列陣！“

梁大勇帶著二十余名家丁迅速組成盾墻。包鐵的木盾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喪尸腐爛的身軀狠狠撞在盾面上，腥臭的涎水從盾牌縫隙間滴落。

“頂住！“梁大勇額頭青筋暴起，靴底在凍土上犁出深深的溝痕。

“長槍手，刺！“梁心一聲令下，三排衛所兵挺槍而出。寒光閃閃的槍尖捅進喪尸軀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一具穿著朝鮮百姓服飾的喪尸被五六桿長槍同時貫穿，卻仍張牙舞爪地向前撲騰，扯得槍桿嗡嗡震顫。

“蠢貨！“梁心奪過一桿長槍，槍出如龍，精準捅穿一具喪尸的眼窩，“都給我照著腦袋扎！“

剩余的士卒終于回過神來，盾牌手迅速合圍，將喪尸困在方寸之地。長槍從四面八方捅刺，伴隨著頭骨碎裂的脆響，最后幾只喪尸接連倒地。

梁心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望著滿地狼藉。方才喪尸集群沖鋒的場面仍令他心有余悸——若不是那十門佛郎機炮齊射，后果不堪設想。他摩挲著刀柄，暗自懊悔：早知該把武庫里的火藥搬空才是。

梁心收刀入鞘，目光掃過遍地狼藉的戰場，沉聲下令：“傳令！一隊警戒四周，其余人立即打掃戰場。“他特意加重語氣，“地上的鉛彈一顆都不能少，未爆地雷更要仔細回收！“

如今喪尸已侵入大明疆土，往后與遼陽城的聯系恐怕會愈發艱難。每一顆鉛彈、每一斤火藥都彌足珍貴。

正說話間，派出的斥候們踉蹌歸來。為首的梁忠武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屬下無能...折了兩匹戰馬...“他臉色慘白，仿佛還能聽見愛馬被尸群撕碎時凄厲的嘶鳴。

梁心扶起這位頗為狼狽的老兵：“人回來就好。“轉頭對梁大勇道：“你派五騎先行，速去寬甸堡探明情況。“

梁大勇當即領命離去。

此刻，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晨霧中隱約可見昨夜激戰的痕跡——焦黑的彈坑、凝固的血泊、散落的殘肢。

梁心緊了緊布甲，聲音穿透薄霧：“全軍聽令，即刻拔營！“

梁大勇當即點出兩名精騎：“你二人速去寬甸堡探路，一有異動立即回報！“

約莫一個時辰后，一騎飛馳而來，馬背上的斥候抱拳急報：“稟大人！寬甸堡千戶不在堡中，現由劉副千戶主事。堡外發現數十余具怪物尸首！“

梁心聞言眉頭一皺，揚鞭催動隊伍加速前進。

及至城下，梁心勒馬上前，聲若洪鐘：“永甸堡千戶梁心在此！請劉副千戶答話！“

城頭守軍探頭確認后，連忙應道：“大人稍候！“不多時，甕城側門開啟，劉崢快步迎出。只見這位副千戶眼窩深陷，神情頗為疲憊。

梁心翻身下馬，直切主題：“劉兄昨夜可曾遭遇那些怪物？“

劉崢聞言臉色驟變，聲音發顫：“梁大人知曉此物？“

“此乃朝鮮傳來的尸毒所致。“梁心壓低聲音，“被咬者必化同類。好在它們懼火畏水，白天上午到下午一段時間不會出現。“頓了頓又道，“你們千戶怕是躲去遼陽了。這寬甸堡...就靠劉兄獨力支撐了。“

“遼陽方面...“劉崢急切追問。

梁心搖頭苦笑：“李總兵與巡撫少不得要扯皮，而且這等大事必然要上報朝廷，等朝廷旨意下來，怕是要月余光陰。“

劉崢面如死灰，重重抱拳：“多謝梁千戶指點！“聲音里既有感激，又透著深深的無奈。

梁心拱手還禮，轉身躍上戰馬。晨光中，車隊揚起陣陣煙塵，朝著永甸堡方向疾馳而去。

夕陽西沉時分，永甸堡的城墻終于映入眼簾。梁心揚鞭指向城頭：“再加把勁！“

甕城大門適時開啟，王玉貞身著戎裝迎出，身后跟著周承信等一眾軍官。她快步上前：“夫君平安歸來就好！“

周承信等人齊齊行禮：“恭迎千戶大人！“

梁心目光掃過城墻下尚未清洗干凈的血跡，沉聲道：“閑話少說，速速入城！“

千戶府正廳內，梁心剛坐下便急問：“說說詳細情況！“

周承信上前一步：“兩日前長甸堡來報，稱江邊浮尸驟增。未及處置，那些尸體竟在黃昏時分...“他喉結滾動，“活了過來。長甸堡折了十幾個弟兄，如今金百戶已派三撥人求援。“

梁心手指敲擊案幾。長甸堡作為前線要塞，武備充足，尚能支撐。但局勢惡化之快，遠超預期。

“即刻派快馬前往險山堡！若守備不在，直赴遼陽稟報！“梁心猛地起身，“全堡進入戰時狀態，今夜起實行宵禁！“

“末將遵命！“周承信等人齊聲應諾，聲音里再不見半分遲疑。此刻眾人心中俱是凜然——在這等詭譎莫測的災禍面前，唯有緊跟著這位殺伐果決的千戶大人，方有一線生機。

待眾人退下，王玉貞快步上前，纖指輕撫丈夫染血的戰袍：“老爺也遇上那些...東西了？“

她聲音發顫，目光掃過甲胄上那些可疑的污漬，強自鎮定地轉身吩咐：“快備熱湯！多放些艾草！“

梁心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對梁大勇擺手道：“讓弟兄們回去好生歇息。“聲音里透著掩不住的疲憊。

回到內院，丫鬟們小心翼翼地為他卸甲。當最后一片護甲卸下時，梁心忽然踉蹌了一下——連日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松懈。

浴房里蒸汽氤氳，他機械地褪去衣衫，整個人浸入滾燙的浴湯中。

王玉貞本要喚云瑟、月溪前來伺候，卻見丈夫剛沾著丫鬟遞來的軟枕便沉沉睡去。

她輕嘆一聲，將熏籠挪近了些，又往水中添了把安神的柏子仁。

燭光下，梁心緊鎖的眉頭終于稍稍舒展，只有浴湯表面偶爾泛起的氣泡，證明這個浴桶里還泡著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