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寒地凍,鄭兆安帶著春桃,準備去吃早飯。
看到金釵帶著四個丫鬟,提著飯盒,將如煙姑娘堵在西廂房。
昨日,讓她偷了一個空,見到了老爺。
周氏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于是直接將她堵在房間里。
她見不到鄭泌昌,日子一久,那怎么處置,還不是周氏說了算?
飯桌上,鄭泌昌很開心,鄭兆安昨晚的表現(xiàn),讓他大大長臉。
而且,他竟然和宮里搭上了關系,這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
這人逢喜事精神爽,鄭泌昌也不例外。
“父親!母親!”
鄭兆安拜見過父母后,暗暗靜靜的坐在位置上,等待早飯開始。
來的路上,鄭兆安就思索清楚,怎么提如煙姑娘的事情。
母親不想讓父親見她,生活在同一個院子里,鄭兆安也有諸多不便。
吃過早飯,鄭泌昌開始習慣將鄭兆安喊上。
有些東西,需要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在坐班前,鄭泌昌喜歡在書房坐一會兒。
有時候不想去公堂,就在書房中辦公。
“父親,我的院子里住著一個女子,頗為不便?!?
鄭兆安抓住一個機會,主動開口。
“女子,誰?”
鄭泌昌快要把如煙姑娘給忘了。
“她自稱如煙姑娘。”
鄭兆安提醒道。
“哦,她呀,確實不好處理?!?
鄭泌昌遲遲不做決定,倒不是真忘了,而是裝糊涂,假裝忘了。
何茂才聯(lián)合商人們送來的女人,鄭泌昌有賊心也沒賊膽。
就算賊心賊膽都有,可身體也吃不消了。
昨晚上高興,喊了周氏侍寢,也就玩到一半,就體力不支了。
每日忙碌于案牘間,頭發(fā)變白,牙齒松動。
“父親,為了我的名聲,還是早做決定?!?
鄭兆安剛壓下和春桃的流言蜚語,可不想再以死相逼,澄清和如煙姑娘的關系。
“嗯,這樣吧,為父決定了,將她送你做妾?!?
鄭泌昌看著半大的二兒子,靈光一閃,立馬決定道。
“這?”
鄭兆安心里哀嚎,那丫頭不簡單,然后就丟到了他頭上?
父親是覺得,他思索改稻為桑的事情壓力不夠,再加一根稻草?
鄭泌昌為自己靈機一動拍案叫絕。
這叫什么,既吃到了誘餌,又沒有掉進陷阱中。
“錢祿,通知夫人,將這件事安排好?!?
鄭泌昌自鳴得意道。
錢祿領命而去,鄭兆安也以上課為由,告辭離去。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報告了父親,想要去拜見一下干爹楊金水。
“確實該去,而且也不能空著手去?!?
鄭泌昌認為鄭兆安的想法很正確,于是讓剛剛回來的錢祿挑了一些禮物。
“待到中午小憩,我們親自登門?!?
鄭泌昌認為此事就需要趁熱打鐵,趕緊把關系牢固下來。
為何不是上午,鄭泌昌認為該給楊金水一些醒酒時間。
走在去學堂的路上,鄭兆安還在吐槽,這是什么事情嘛。
本想著將麻煩推遠,沒想到,麻煩一下子跳到了他懷里。
既然父親已經(jīng)決定了,鄭兆安只能思考,該如何處理如煙姑娘。
首要堅持的,是不能破身。
鄭兆安身子骨本就弱,這刮骨鋼刀來幾下,他也就要一命嗚呼了。
其次,鄭兆安不能白養(yǎng)這么一個人,她需要發(fā)揮價值。
鄭兆安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性,就是通過如煙姑娘去聯(lián)系沈一石。
或者,將她推出去,當他的代言人,在商海沉浮。
不過,鄭兆安不知其能力深淺,這只是一個候選項。
布政使距離江南織造局不遠,乘坐馬車,半個時辰就到了。
為了下午的拜訪,鄭泌昌將政務工作推后,而鄭兆安也難得向周文彬請假。
一輛馬車乘坐父子倆,另一輛則裝滿禮物。
他們一路閑聊,鄭泌昌問鄭兆安的學業(yè)如何。
鄭兆安則問鄭泌昌,改稻為桑進行到哪一步了。
這父子倆互相關心,尷尬了一陣,反而聊起了同一個人:如煙姑娘。
鄭泌昌向兒子訴苦,為何他不敢將之納妾。
聽了父親的講述,鄭兆安才知道,如煙姑娘是糖衣炮彈中的糖衣。
若是鄭泌昌吃了,那么后續(xù)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鄭兆安心想,就算你不吃糖衣,后續(xù)很多事情,你也做不了主。
鄭兆安則說了如何安排如煙姑娘,主要是與眾多商人接洽。
對于鄭兆安的安排,鄭泌昌是認可的。
周氏家族就在做生意,若是沒有她的支持,鄭泌昌也走不到今天。
一個姑娘家,雖說不適合拋頭露面,那是要求名門閨秀。
如煙姑娘,淪落風塵,本就拋頭露面,沒什么不妥。
而且,以布政使之威名,想來也沒有哪個商人,有膽子做出不軌之事。
楊金水看過四個新的屬下,高矮胖瘦,揮手讓他們離開。
本次回京述職,楊金水沒有見到嘉靖,但皇帝對他的工作很滿意。
從老祖宗呂芳態(tài)度看來,最多半年,他就要回京,到司禮監(jiān)任職。
如此一來,楊金水要做的,就是平安度過這半年,并將身邊的人兒處理好。
蕓娘是帶不回京城的,兩人看似夫妻,更像是主仆。
如何安排蕓娘,楊金水心里有幾個候選,但他還沒有下定決心。
正思索間,李玄來報,鄭泌昌帶著二兒子來拜。
楊金水奇怪,他們父子倆來干什么?
身為宮里人,楊金水代表的是皇帝。
故而端起架子,去見了浙江布政使,和他昨晚認下的干兒子。
“見過楊公公!”
“見過干爹!”
鄭泌昌和鄭兆安幾乎同時說話,但言語卻不相同。
楊金水滿臉笑意,無視鄭泌昌,俯下身子,讓鄭兆安到他身邊來。
鄭兆安甫一接近,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這么早就來認門了?”
楊金水表面開心,實則在思索,這對父子來此的目的。
還有,這句話也是試探。
他已經(jīng)知道,鄭兆安是早慧,但他是不是另一個仲永呢?
“干爹在哪兒,孩兒就認哪兒!”
鄭兆安輕松應對試探。
“啊哈哈哈,小小年紀,果然聰慧!”
楊金水聽了鄭兆安的回答,很是開心。
很多人來,認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認的是他手里的權力,認的是他背后的靠山。
唯有鄭兆安認的是,楊金水這個人。
楊金水牽著鄭兆安的手,走進內(nèi)堂。
而鄭泌昌則化身管家,指揮將后車的禮物,搬進府邸之中。
與楊金水交流一番,鄭兆安便找到了關鍵點。
抓住對他本人的夸贊,那就不會冷場,讓他開懷大笑。
只是,再開心,也有離別的時候。
待到鄭泌昌將禮物卸下,又等待了一會兒,才找個機。
鄭泌昌來此,還有另一個目的,想與楊公公商討一下需要多少生絲。
一談到公事,楊金水便沒了興趣。
鄭兆安及時救場,說自己已經(jīng)是大人了。
一個八歲的孩子,說自己是大人,無非敢獨自睡覺,敢摸黑上廁所。
“哦,你怎么證明是大人?”
楊金水來了興趣。
“我爹送了我一個妾!”
鄭兆安本意是拿這件事,為尷尬的父親找臺階下。
誰知,不等鄭泌昌笑著揭過生絲話題,楊金水卻來了一句:
“做親爹的送你一妾,那干爹也送你一妾?”
鄭兆安心想,不會吧,這只是緩解尷尬的托詞呀。
但他反應迅速,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立馬跪下感謝。
“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
鄭兆安引用的,是《禮記·曲禮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