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子，牛伯帶來了幾個壯小伙，開始在屋前的空地上挖坑，當挖出了一個深兩尺，長寬各三尺的坑洞時，王六也帶著左伯紙和飴糖回來了。

左伯紙是當時最好的紙，以麻和桑皮為原料制成，厚薄均勻，質地細密，色澤鮮亮。

當然，在王愔之眼里，左伯紙也不過如此，且色澤泛黃，只比普遍使用的黃冊紙要好。

王愔之讓人倒了半車石灰在坑里，又著人把一桶桶的水潑了進去。

頓時，白煙滾滾，散發出驚人的高溫。

“我的天！”

有奴仆驚呼。

王六更是撓了撓后腦殼道：“郎君，沒點火啊，怎么會燒起來？”

“呵呵~~”

王愔之呵呵一笑，指著那石灰坑道：“這里面，都是錢，以后我會告訴你們。”

一時之間，嘀嘀咕咕聲四起，沒人知道王愔之要做什么。

漸漸地，煙霧散去，劇烈的反應也停止了，或許是加的水較多，水并沒有完全參與反應，在水底凝了一層白色的膏狀物。

王愔之回頭吩咐：“待水冷下來，你們把底下那層白色膏泥刮出來，記著，莫要用手碰，不然燒著手可別怨我！”

“諾！”

眾人應下。

熟石灰是強堿，腐蝕性極大，真正能應用于日常的堿是以熟石灰加食鹽與氨氣反應生成。

顯然，目前尚不具備制氨的條件，只能慢慢摸索。

而天然堿只在云南和山西有，對于王愔之來說，屬實是鞭長莫及。

漸漸地，水溫降下，有仆役先用舀子把水舀走，再用抄子將池底的熟石灰一層層的刮下，裝了滿滿一筐。

生石灰是氧化鈣，熟石灰是Ca(OH)2，分子式大于前者，不過稱重之后，居然少了十分之一，明擺著是生石灰中含有雜質。

但刮出來的熟石灰是相當純凈的。

王愔之又讓人將熟石灰與水按1:4的比例混合，攪拌成均勻懸浮液，靜置后取上層清液使用。

給紙張漂白有兩種方法。

一是將紙張浸入石灰乳中，下面燒著柴火，將溫度控制在60~80℃之間，需要浸泡三到六個時辰。

其原理是，堿性環境可分解木質素和色素，不過漂白效果較溫和。

二是石灰日光漂白法，原理是自然氧化。

也就是將紙張涂刷石灰乳后平鋪在陽光下暴曬，紫外線與堿性環境共同作用分解色素，需多次涂刷和暴曬，適合麻類或棉纖維紙張。

王愔之叫了些婦人過來操作，雙管其下。

趁著等待的時間，又給飴糖脫酸，這個步驟非常簡單，將石灰乳液澆入飴糖融液攪拌，使之充分反應，中和有機酸，生成鈣鹽和水，防止蔗糖在酸性條件下水解轉化。

并因飴糖中含有少量磷酸，熟石灰與磷酸反應生成磷酸鈣，具有吸附膠體和色素等雜質的作用。

最后將糖水煮干析出晶體，就是純凈的白砂糖。

其中有兩點要注意。

首先，石灰乳液要分兩次少量澆入，第一次是中和游離有機酸，第二次是與磷酸反應，生成沉淀物。

其次，控制石灰乳液的用量，過量石灰會導致糖汁堿度過高，影響風味，且增加鈣離子殘留。

傍晚時分，經過數次調配，第一鍋白砂糖出爐，陶罐里，盛著如細砂般的白糖。

“來，大伙兒都嘗嘗！”

王愔之笑著招呼。

每個人都拿小勺子，舀了一小勺出來，細細品嘗，甚至還有人舍不得囫圇咽下去，一粒一粒的吃。

那眼睛瞇著，眉眼間盡是享受。

畢竟人類對糖的喜好，是刻在基因里的。

“味道如何？”

王愔之問道。

“甜！”

“太好吃了！”

“郎君了不得啊，這一罐子飴糖，至少也得賣幾十個大錢吧？”

贊譽聲從四面八方飄來。

東晉一朝，貨幣體系幾近于崩潰，民間多是以物易物，或以絹綢作為貨幣。

朝廷發行的錢，早已失了信譽，沈充鑄造的柳葉錢與孫吳的大泉當千已經很令人發指了，現今市面上又有很多粗制濫造的鐵錢。

對于發行這類鐵錢的權貴們來說，花出去就是賺。

不過漢五銖、魏五銖與西晉太康年間發行的五銖錢，市面上一直認，稱之為大錢，貴族之間交易，要么用布帛，要么用大錢。

金銀這個時代也有，主要用于對外貿易，在交廣一帶很是流行。

“今日到此為止，大家都散了罷，記得，把嘴管嚴點，不許亂說！”

王愔之肅容道。

“諾！”

“郎君放心，俺們嘴最嚴了！”

“俺們是知道好歹的，哪有把錢讓別人家掙的道理！”

眾人忙不迭的應下，紛紛散去，還留有幾個壯小伙子，這是王愔之特意讓留下的。

“郎君，飯來了！”

這時，王六端了份飯食過來。

有一碗紅燒肉、一大碗糙米飯，一條煮魚、一份燉茄子與一碗冬瓜蛋湯。

這個時代，米不單賣，賣的是谷子，想吃米，需要買谷子回來自己舂米，根本沒有二次拋光的說法，看上去就是很粗糙的樣子，有時還會有谷殼摻雜在米里。

“你們的呢，來，坐一起吃！”

王愔之拍了拍身邊。

“這……”

王六王七相視一眼，遲疑道：“郎君請自便，待郎君用過了仆們再吃！”

“叫你們過來就過來，還有你們！”

王愔之眉心一擰，不快道。

“那……仆們就僭越了！”

那幾個青壯年無奈的很，與王五王六一起，紛紛端來飯食，坐王愔之下首。

他們的飯，少了紅燒肉，魚也是小魚，冬瓜湯里沒有蛋花。

“大家都分一分罷！”

王愔之端起紅燒肉，往王六碗里撥去。

“郎君，使不得啊！”

王六連忙拿手背捂著碗，可那喉頭一鼓一鼓，眼睛死死盯著紅燒肉。

“嘿嘿，真不吃？那我可給他們了。”

王愔之嘿嘿一笑。

王六手松了，神情猶豫掙扎，他知道這不合規矩，可是肉香撲鼻，又是壯小伙，哪里能經受住紅燒肉的誘惑？

“想吃就別婆婆媽媽！”

王愔之拿開他的手，撥了幾塊紅燒肉給他。

王六迫不及待的夾起就往嘴里塞，那滿嘴流油的感覺，那濃濃的油香夾雜著肉香，讓他又忙不迭的往嘴里塞了第二塊。

其他人等不及了。

王愔之給每人碗里都撥了幾塊肉。

一時之間，咀嚼聲大作。

勞碌了一整天，饑腸碌碌，都又是壯小伙，都有青春，也有理想，不象他們的父輩，當了一輩子奴仆，早已被磨平了棱角。

漸漸地，話頭多了起來，也敢于當著王愔之的面說笑。

當然，幾個男人聚一起，不可避免的說到了女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