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崖遇無常,魂鎖酆都道山風卷著碎雪灌進領口時,凌塵的草鞋已在懸崖邊緣磨出窟窿。
身后三十步外,十八名戴枷的捕快正踩著巖棱逼近,他們眼中泛著與鎖妖塔神將相同的赤芒——分明是被妖物奪了舍的傀儡。左手攥著的鎮魂令碎片嗡嗡震顫,映得追兵甲胄上的“鎮妖司“金漆如同融化的血蠟。
“跳!“
凌塵咬牙將斷碑殘片塞進衣襟,轉身前最后一眼看見長安城方向騰起的紫黑色妖霧。
失重感襲來的瞬間,腰間銀鈴突然發出裂帛般的清響,谷底云海中竟浮現出由魂火鋪就的青石板路,而路的盡頭,懸著兩盞寫有“一見生財“的白紙燈籠。
“小友這趟黃泉路,走得急了些?!吧硢〉纳ひ魪念^頂傳來,凌塵渾身汗毛倒豎。
倒掛在百年老松上的灰衣男子晃著三尺長的哭喪棒,帽檐陰影里露出的半張臉泛著尸蠟般的青灰,正是三日前在長安城廢墟見過的無常謝必安。未等他開口,青銅鎖鏈已如活物般纏住腳踝,鏈身刻滿的“離魂咒“正順著血脈啃噬靈臺清明。生死簿異變與幽冥因果鎖鏈收緊的剎那,凌塵胸口的應龍鱗突然發燙,鱗片紋身化作水幕裹住魂魄。
謝必安手中的生死簿“嘩啦啦“翻頁,泛黃紙頁上“凌塵“二字正被龍形墨跡反復沖刷,原本該畫著斷頭鍘的命格里,竟浮現出鎖妖塔底的壁畫殘像——手持軒轅劍的先帝與握蚩尤頭骨的魔尊中間,龍首人身的少年正凝視著歸墟黑洞。
“有意思...“謝必安的指尖劃過紙頁,墨龍突然昂首嘶鳴,震得生死簿邊緣泛起焦黑,“百年未見的人龍混血,難怪天庭要在生死簿上蓋三重禁魂印...“
他忽然低笑,鎖鏈驟然松弛三寸,“不過閻君今早托夢,說歸墟之眼要開了,你這魂魄...怕是要留作通關文牒呢。“谷底的魂火路突然劇烈晃動,十二道黑影從霧中撲來。凌塵驚覺這些竟是被抽去生魂的捕快尸身,心口處嵌著與白虎甲胄相同的歸墟符文。謝必安的哭喪棒重重砸在巖縫間,濺起的火星卻被尸身盡數吸收,符文光芒大盛,分明是要用他的龍血祭煉傀儡。
“用我的血?先問過它答不答應!“凌塵咬破舌尖,將血沫噴在應龍鱗紋上。潭底習得的控水訣自動運轉,谷底云海竟化作萬條水蛇,纏著鎖鏈逆流而上。謝必安的灰袍突然鼓起,露出內襯上密密麻麻的誅龍咒,卻在接觸水蛇的瞬間發出滋滋聲響——龍血天生克煞幽冥邪祟,正是歸墟傀儡的天敵。
生死簿再次瘋狂翻動,謝必安的臉色首次浮現驚惶:“你竟敢用龍族禁術!就不怕...“話未說完,凌塵已抓住鎖鏈裂隙,將鎮魂令碎片刺入他胸口的符文?;乙履凶影l出非人的尖嘯,身形化作萬千紙蝶,唯有那柄哭喪棒和半本焦黑的生死簿墜向魂火路。
“抓住哭喪棒!“云海深處傳來白綾的呼喚,凌塵本能地伸手,銀鈴應聲炸響七道水幕。
就在指尖觸碰到哭喪棒的剎那,魂火路突然裂開縫隙,露出下方沸騰的血河——那是直通酆都鬼城的忘川支流。而在裂開的云層里,他赫然看見自己的肉身正躺在懸崖下的雪地里,心口玉佩發出的金光,正與魂魄手中的哭喪棒產生共鳴。
謝必安的紙蝶在血河上方重組,這次他的眼中再無戲謔,只??坦羌蓱劊骸澳憧芍约核毫松啦镜谄唔??閻君的判官筆,可是連天道都能劃傷的...“他忽然望向血河深處,那里傳來千萬個聲音的低吟,“歸墟的觸手已經纏住第十殿,你以為逃得掉嗎?三日后的鬼市陰差大會,便是你的...“
話未說完,血河突然掀起巨浪,無數纏著鎖鏈的手臂破土而出。凌塵握緊哭喪棒,發現棒身刻著與寒潭斷碑相同的星圖——正是歸墟定位陣的核心紋路。
應龍鱗紋在魂魄表面凝成鱗甲,他咬牙踏碎魂火路,任由血河將自己沖向酆都方向,身后謝必安的咒罵聲漸漸被鬼城鐘聲淹沒。當魂火終于在鬼市入口熄滅時,凌塵發現哭喪棒頂端的骷髏頭眼中,正倒映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魂魄——那是生死簿受損后的副作用:每過子時,魂魄就會消散三分。
而在鬼市深處的高臺上,十殿閻羅的身影正透過血霧注視著他,其中秦廣王袖中,正握著半塊與他玉佩嚴絲合縫的鎮魂令。雪夜的懸崖上,白綾化作的白鯉正用尾鰭為凌塵的肉身渡氣。她望著少年胸口若隱若現的鱗片,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預言:“當人龍混血手持哭喪棒踏入酆都,便是歸墟鎖鏈崩斷之時...“
而在她未注意的巖縫里,謝必安的紙蝶正悄悄爬向凌塵掉落的斷碑殘片,蝶翼上的歸墟符文,與殘片上的龍族秘紋,正發生著詭異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