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鬼市的霧比寒潭的冰更刺骨,凌塵握著哭喪棒的手指節泛白,骷髏頭眼窩里的魂火忽明忽暗——子時將至,他能清晰看見自己的手腕正在透明化,如同被孟婆湯洗去的往生記憶。
街道兩旁的紙人商鋪突然集體熄燈,唯有前方橋頭的朱漆小筑還亮著豆油燈,燈籠上寫著“忘川引渡“四個滴血的隸字。
“要渡河?先過孟婆這關。“倚在門框上的綠衣少女捻著玉扳指,眉間一點朱砂痣紅得妖異。她腰間掛著的青銅壺正滲出乳白色湯汁,正是傳說中能讓人忘記前塵的孟婆湯。
凌塵認出她腕間的鱗片手鏈——與白綾的銀鈴材質相同,分明是龍族旁支的信物。
“我要去十殿鬼判殿。“凌塵壓低聲音,將半塊鎮魂令碎片藏在掌心,“歸墟的觸手已經纏上生死簿,閻君恐怕...“
話未說完,少女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玉扳指在他鱗片紋身處燙出焦痕:“人龍混血?難怪謝必安的生死簿會破相...“
她忽然瞥見他腰間的銀鈴,瞳孔驟縮,“涇河的引魂鈴?你見過白綾公主?“少女指尖撫過銀鈴紋路,壺中孟婆湯突然泛起龍形波紋。凌塵趁機將鎮魂令碎片按在橋頭的往生碑上,碑身浮現出與寒潭斷碑相同的星圖,卻在觸及碎片的瞬間裂出縫隙
“我是孟婆座下侍女青蚨。“少女松開手,玉扳指化作青蚨蟲落在他掌心,“三日前白綾公主托夢,說有個帶著應龍鱗的少年會來。“她指向霧氣彌漫的渡口,那里停著三艘渡船:“但歸墟的水鬼已經假扮船夫,你得自己分辨哪艘是真的黃泉舟...“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某艘渡船上的乘客突然化作血水滲入甲板。凌塵握緊哭喪棒,發現骷髏頭正對著中間那艘渡船發出低吟。船頭站著的灰袍老者沖他招手,袖口露出的皮膚呈半透明狀,血管里流動的不是冥河血,而是長安城鎖妖塔崩時的黑色泥漿——與白虎將軍甲胄下的物質完全一致。
“上船吧,過了這忘川,前塵皆成空。“老者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紙錢,凌塵注意到他腳下的甲板刻著微縮的鎖妖塔圖案,每道塔紋間都嵌著歸墟符文。
青蚨蟲突然在他掌心發燙,化作熒光箭頭指向船尾——那里堆著的不是渡客行李,而是一堆刻著人族生辰八字的木牌,正是天庭用來煉制傀儡的“封神箓“。
“你們用孟婆湯騙魂,為天庭煉制神奴!“凌塵的鱗片紋身驟然亮起,哭喪棒掃過甲板的瞬間,木牌上的金漆紛紛剝落,露出底下的巫族圖騰。
灰袍老者發出尖銳的嘯聲,身體如融化的蠟般變形,最終化作半人半魚的水鬼,背鰭上插著的正是鎖妖塔崩塌時遺失的鎮魂鏈。幽冥河水突然沸騰,水鬼的尾鰭拍打出無數水泡,每個水泡里都映著乘客生前的記憶。
凌塵想起白綾說過的龍族控水訣,指尖在哭喪棒頂端骷髏頭眉心一點,寒潭習得的水幕斬竟在冥河上凝結成鏡。鏡中顯示,真正的黃泉舟船頭刻著涇河龍王的九道鱗紋,而眼前這艘船的船底,正纏著歸墟的觸手狀符文。
“破!“
他將鎮魂令碎片刺入水鬼眉心的歸墟符文,水鬼發出凄厲的嚎叫,化作黑水滲入冥河。
與此同時,真正的黃泉舟從霧中浮現,船頭站著的老船工對著他頷首,袖口露出與青蚨相同的龍族鱗片——正是涇河龍王當年派往鬼界的暗樁。
登上真船后,青蚨遞來半塊繡著魔界符文的殘帕:“這是孟婆大人讓我給你的。她說,當你在鬼判殿看見前世鏡時,記得用殘帕擦拭鏡面...“凌塵接過帕子,發現繡紋竟與第一章李嬸銀簪上的暗紋一致,這才驚覺那些被屠的百姓,早就是天庭篩選的神奴候選。
船行至冥河中央,老船工突然指著前方血霧:“看,那是往生橋。橋底壓著的,正是三百年前天庭用誅仙陣屠戮的巫族殘魂。“凌塵看見橋柱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其中一個空缺處的石粉,竟與他懷中的斷碑殘片材質相同。
更遠處,十殿鬼判殿的輪廓在血月中若隱若現,殿頂的孽鏡臺碎片正與他的鎮魂令碎片產生共鳴。凌塵低頭望向自己逐漸凝實的手掌,發現鱗片紋身里竟融入了水鬼的歸墟符文。
靠岸前,老船工將一枚刻著“龍“字的船票塞進他手中:“持此票可免過奈何橋,但你要小心秦廣王的陰兵。他們最近得了件寶貝,能照出魂魄里的龍族血脈...“
話音未落,鬼判殿方向突然傳來鐘聲,十二道黑影正踏著血水追來,為首者手中的判官筆,正是第三章謝必安提到的“能劃傷天道“的幽冥重寶。下船時,凌塵不小心將殘帕掉在船頭,帕角的魔界符文與老船工的鱗片接觸的瞬間,竟在冥河水面映出魔尊的虛影。
這一幕被青蚨盡收眼底,她悄悄摸向懷中的另一塊殘帕,上面繡著的,孟婆之女沉嬰的生辰八字——那個未來會在忘川花嫁中與他結下冥婚的女子,此刻正被鎖在鬼判殿的往生鏡后,透過鏡面注視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