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就快滾。”

殷舟又道，而后空氣瞬間凝固。

不僅是門外的翠蓮，就連屋里的三個妹妹，都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哥突然變得好兇！

翠蓮本還想抗議兩句，但一回頭就覺得，眼前的殷舟，身上仿佛散發著一股讓她心驚膽戰的氣息。

她于是不敢再多說，白著臉，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直到跑出大門，跑遠了，自覺已經到了安全距離，她才敢回頭，朝著屋里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尖聲叫罵。

“你這個狗雜種！廢物！神氣什么！誰跟著你誰倒霉！你這輩子都別想娶到媳婦！”

她一邊罵，一邊頭也不回地跑遠了，生怕殷舟會追出來。

殷舟坐在屋子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覺得莫名其妙。

罵幾句又不能讓他掉塊肉。

搞不懂這人。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一聲細微的、壓抑不住的咕嚕聲，從旁邊傳來。

是三丫殷語。

她臉色一紅，小手無意識地按著自己干癟的肚子。

殷舟的目光，從她蠟黃的小臉，移到她那件洗得發白的破舊衣裳上。

他想起東宮的宴席，那些吃不完便直接倒掉的山珍海味，那些肥得流油的烤肉，香氣能飄出半里地。

而在這里，一碗清得能看見碗底的米粥，便是天大的恩賜。

他轉頭看向大丫。

“去買些吃的回來，買肉。”

說著，他將那個臟兮兮的布包丟過去。

殷晴愣了一下，下意識接住，臉上卻滿是為難。

“哥，這錢……能不能不買肉啊……”

殷舟看著她的表情也知道。

這小姑娘怕是窮慣了、就算拿著這錢，怕也不敢花。

他沒由來心里升起一股煩躁。

自己已經不是太子了，成了一個打魚的小伙，使喚不動人了……

買菜這種事都得自己來。

他還從沒想過。

殷舟站起身，從殷晴手里拿回布包，徑直朝門口走去。

“我去吧，你們在家里等著。”

他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路上，他順口問了幾個早起的村民。

都說村佬不在村里，應該是去鎮上了。

而且這些人一個個都不敢靠近他，一副拿他當瘟神的表情。

殷舟也就不再多問，打聽了一下買肉和菜的地方，徑直往前走。

他花光了布包里幾乎所有銅板，拎著一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和一些青菜回來。

飯是殷晴負責做的。

當肉香從那口破鍋里飄出時，三個妹妹的眼睛都直了，口水幾乎要流下來。

但當大丫殷晴把那碗所謂的“肉粥”端到他面前時。

殷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肉煮得又老又硬，菜葉子混在稀得像水的粥里，散發著一股古怪的味道。

絕對算不上好吃。

他嘗了一口，面無表情地咽下。

難吃！

大丫顯然是沒什么廚藝。

而他自己也不會做。

殷舟放下碗。

他放下碗。

“你們吃吧，本……哥不餓。”

三個女孩對視一眼，遲疑著，最終還是抵不過腹中的饑餓。

她們圍到那口破鍋前，狼吞虎咽，像是要把鍋底都舔穿。

刮擦鍋底的聲音，在寂靜的茅屋里，尖銳得刺耳。

殷舟靜靜看著。

看著她們枯黃的發絲，瘦得脫相的臉頰，還有那雙因為一碗劣質肉粥而亮起的眼睛。

得拿點錢回來。

這個念頭，在腦中浮現。

他畢竟是一個善良的妖，而這三個姑娘，也是善良的人。

之前沒將他這具分身丟棄，而是與整個村子對抗，留了下來，他也理應報答。

嗯……就是這個道理。

至于錢嘛，最簡單的法子自然是去搶。

去鎮上，隨便找個富戶，以他如今的實力，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這三個丫頭衣食無憂。

可是……他是什么身份？這片土地，這整個天下，遲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堂堂未來的君主，豈能監守自盜？

而且，動靜可能會有點大。

他現在需要的是低調行事，查清那只叫“望川女”的鬼物。

不能引發太多的注意。

那就只剩下一個法子。

打魚！

當然，這都是無可奈何。

他身為太子，身為妖尊大人，怎么可能會想要自己去打魚呢？

這只是權宜之計。

打上那么三四千條就收手！

殷舟想著，站起身，向屋里一個缸里走去。

他從來到這個地方，便察覺到缸里有魚。

過去一看，發現里面確實有那么兩三條，在里面游來游去。

這些魚全身銀色，看上去很小。

“這里有魚，為什么不吃？”

殷舟問道。

正在吃東西的殷晴，當即應道：“那是銀麟魚，肉少，不能吃，是用來賣的。”

“不能吃？為什么？”

“肉少，吃不飽，賣的話錢更多……”

殷晴解釋完。

原來這魚，就是這個村子，以及周圍這些村子的主要收入。

不過就如殷晴所說。

這魚小小一條，還沒小指粗。

確實吃起來不爽。

但這樣，為什么會有人收呢？

殷舟伸手將里面的東西撈了出來，盯著看了一會兒，而后放到鼻間嗅了嗅。

有一股清香。

不過很微弱，且，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殷舟指甲一劃，立刻將這條魚開膛破肚，不斷找著那股味道的來源。

而后，終于是在這條魚的大腦中，找到了目標。

清氣！

是清氣！

這條魚的腦中，竟然有清氣！

他一下明白，為什么會有人收這種“不能吃”的魚了。

當然，只是對別人不能吃。

對他而言，這魚是能吃的。

看來這魚，是得打一打。

殷舟想著，朝門口走去。

“哥，你去哪？”

殷晴連忙端著碗跟上來，臉上帶著一絲不安。

“打魚。”

“不行！”

三個女孩異口同聲，臉上寫滿了驚恐。

“哥，你不能去！水里有……”

“是啊哥。”

“別去了……我們……我們不吃了，我們少吃一點。”

“聽話。”

殷舟只是回頭，說了兩個字。

他的聲音不重。

但三個女孩的身體，卻齊齊一頓，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就那么呆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

“哥……那你，那你注意安全。”

最后，還是殷晴，聲音干澀地擠出一句。

殷舟“嗯”了一聲，推門而出。

直到他走后許久，屋里的三姐妹才像是活了過來。

“大姐，我……我剛才怎么了？”

二丫殷悅撫著胸口，心有余悸，“哥也沒罵我們，我怎么……就是不敢說話了？”

“我也是……感覺哥有點可怕……”

三丫殷語也小聲附和。

殷晴沒有說話，只是將兩個妹妹抱在懷里，看著哥哥逐漸消失在晨霧中的背影，那張蠟黃的小臉上，眉頭緊皺，神情凝重。

片刻后她開口。

“放心吧，哥只是摔到腦子了，忘了一些東西，不管怎么樣，他都是我們的哥。”

兩個妹妹靠在她懷里，注視著門外，都點了點頭。

……

殷舟來到岸邊。

村里出船的漁夫，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修補著漁網，準備著今天的生計。

看到殷舟，那些原本還在說笑的男人，聲音瞬間低了下去。

他們的目光，像沾了泥的刺，粘稠又扎人，帶著毫不掩飾的排斥與恐懼。

“真沒死啊……”

“他怎么還敢出來？”

“看著跟個沒事人一樣，怎么回事呀……”

“命真大，被望川女盯上，竟然沒死。”

“沒死又怎么樣？活不過今晚的。你看他那腳踝，印記還在呢。”

“可別讓他把那女鬼引到咱們這兒來……離他遠點。”

細碎的議論，傳進殷舟耳朵。

他懶得理會，目光在人群中掃過。

就在這時，有三個看著比這具身體年輕些的兄弟走了過來。

看見他，臉上露出幾分局促的笑。

“阿舟哥，你……你好些了嗎？”

開口的是年紀最小的那個，殷舟記得他。

正是昨晚送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