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本能
- 籃球,從擊敗科比開始
- 胡寫真人
- 3021字
- 2025-06-23 00:00:00
禿頭助教的電子哨卡殼似的嚎了半聲就憋死在嗓子眼里,更衣室里連根針掉進油桶都能聽個響。空氣重得像灌了鉛,只有那個挨了肘子的陪練B蜷在墻角,喉管里嘶嘶抽氣,每一次吸氣都像要把他肺片兒扯爛,身子一抽一抽,臉紫得像豬肝,吐不出半句整話。汗酸、機油、廉價的蠟油味兒,裹著他干嘔帶出來的胃酸氣,釀成一鍋讓人太陽穴發脹的毒湯。
道森腰間的尋呼機就是這時候炸起來的。那種尖利的“嘀嘀嘀”聲,帶著金屬共振的撕扯感,驟然劃破了這片沉甸甸的死寂。刺耳得不像話。那點幽綠的冷光在他暗沉沉的舊西裝下擺處明明滅滅地閃,成了這昏紅慘白場地里唯一的活物。
老道森的手指頭動了動,拇指在冰冷的塑料外殼上壓了壓,像在掂量那點綠光的份量。他那張臉上橫的豎的皺紋刀刻似的,每一道都像是從骨頭里生鑿出來的,僵得像港口廢棄倉庫上焊死的水泥塊。他誰也沒看,就那么站著,那眼珠子,灰的、硬的,像混了鐵銹沙粒的混凝土漿,死沉沉地裹著場上每一個人。喉結在布滿胡茬的脖頸皮里滾了一滾,干枯的嘴唇張開,聲帶振動,擠出幾個字,石頭掉進冰窟窿似的沉:
“停訓。都滾。”
三個字,每個字都像秤砣砸在油氈布上,悶響。
沒人敢出聲。禿頭和另外那個瘦助理一個激靈,幾乎是跳起來,沖過去拉扯那個癱在地上的陪練B,手腳都不利索。陪練A也反應過來,貓腰去幫忙。三個人手腳并用地把那坨沉重痛苦的肉塊架起來,往更衣室那黑黢黢的門洞里拖。被踩得黏膩膩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斷斷續續的水痕,不知是汗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薩姆·卡塞爾靠在那面斑駁的墻上,那只油乎乎的Popeyes雞腿不知何時掉在腳邊,油膩膩的醬汁沾在開膠的回力鞋幫子上。他死死盯著場地中央站著的李楓,眼神像兩把蘸了機油的冰錐,從他那雙微微外凸的眼球里射出來,要把李楓的背脊戳兩個透明的窟窿。李楓沒回頭。卡塞爾腮幫子繃得鐵硬,幾綹黏著汗的亂發貼在額角,胸膛起伏比剛才狠。他抬起沾滿醬汁的手指,用力抹了一下嘴角,眼神卻死死黏在李楓汗濕的T恤后背那隆起的肩胛骨輪廓上。
道森自己先動了。沒看任何人,那只沾著鐵銹和污垢的手扶了一下后腰,像支撐著一根隨時會塌的老舊水泥柱,腳步有些沉滯,一步一步,踏在空曠地板的回音上,緩慢地消失在器械通道拐角那塊更大的陰影里。尋呼機的綠光隨著他沉重的步子,一閃、一閃,沉沒。
訓練館一下子像被抽掉了主梁。碘鎢燈還在頭上無精打采地燒著,慘白的光亮潑下來,刺得人眼睛發澀。老舊的打蠟機像個被遺忘的老病號,茍延殘喘地停在場地遠端,塑料外殼的邊緣滲著一層冷凝的、油膩膩的白霧。
李楓能感覺到卡塞爾釘子似的目光還在背上釘著,但身后一點人聲沒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骨節處微微發紅,上面黏著一小塊半透明的、別人甩飛過來的唾沫星子,已經半干了。他抬起手背,蹭在同樣汗透、吸飽了劣質蠟油和塵埃的訓練短褲上,用力擦了一下。布料粗糙,刮得皮膚生疼。
他轉身,沒看任何人,徑直朝著更衣室那扇被踹得半邊門軸有點松動的鐵門走去。步子不疾不徐,膠鞋底碾過黏糊糊的蠟油層,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齦發酸的碾壓聲。過霍里身邊時,李楓的鞋尖蹭到了散落在地上的零星工具。
霍里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背對場地,雙腿叉開著坐在地上,厚重護膝裹著左膝,像套著兩個沉甸甸的鋼鐵關節。只是現在他手里沒報紙了,也沒粉筆頭。那團沾滿粉筆灰的報紙紙球被甩在幾尺外的地上,皺縮成一個骯臟的硬疙瘩。
霍里那雙粗大的手,此刻浸泡在旁邊一個裝了小半桶烏黑機油的小紅塑料桶里,手指在里面緩緩地攪動、摸索。黏稠發亮的油液像某種活物,順著他黝黑粗壯的小臂往上爬。桶底下沉著一截折成“V”字形的舊鐵扳手,一個螺絲帽,還有幾塊油膩烏黑的棉紗頭。他那雙眼睛沒焦點地看著對面墻上那塊巨大的、被粗水管擋住的模糊涂鴉,不知在想什么。李楓的腳步聲從他身邊過去,很近,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機油泛起的漣漪輕輕撞著桶壁。
更衣室的門撞在墻上,又彈回來。里面比外面還悶,一股汗餿味混著鐵銹和陳年消毒水的氣息。架B進來的幾個陪練正把他往一張嘎吱作響、蒙了層油亮包漿的木條凳上放。陪練B攤在凳子上,整個人歪著,一只手死命捂著左肋下那片位置,牙關緊咬,從齒縫里嘶嘶吸氣,每吸一下,臉上的肌肉都扭曲得厲害,汗水小河一樣往下淌。另外幾個人手足無措地站著,陪練A抹了把臉上的汗,眼神瞟過剛進來的李楓,立刻又像觸電似的低下去。
李楓走到自己更衣柜前。柜子門歪斜著,掛鎖銹得厲害。他抓住自己那件火箭隊標都被反復刷洗得發白起毛的混紡訓練背心下擺,由下而上,猛地一把,將整個背心從頭上扒了下來!動作幅度很大,裹著汗水的布料甩脫時,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像鞭子抽空。
汗濕黏膩的深紅色背心被狠狠摔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一響。一股更濃重的、帶著雄性體熱的氣息瞬間炸開,彌漫開來。
背心拍地那一下,震得陪練B在長凳上一哆嗦,吸氣的嘶嘶聲驟然拔尖,像是卡住了喉嚨。
薩姆·卡塞爾也剛好走進門。他停在門口那片臟兮兮的陰影里,后背倚著門框,正低頭狠狠擦著另一只手上同樣沾滿橙褐色醬汁的油光。磨得泛白起了毛邊的軍用迷彩褲腿上,蹭出幾道深深的黃褐色油膩污痕。聽到那聲悶響,他擦手的動作猛地一頓,沒立刻抬頭,但那雙總是帶著點混不吝的眼睛抬了起來,像兩枚剛出膛的黃銅彈殼,滾燙的、淬著冷硬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牢了李楓赤著的后背。那目光銳利,帶著一種幾乎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冰冷的壓迫感。
李楓的后背寬闊,沾著一層薄汗,在慘白的白熾燈管下反著微弱的光。脊溝深陷,兩片肩胛骨的輪廓在收縮的肌肉下如同被厚皮革緊緊包裹的鋼制鉸鏈,微微起伏。背心砸地的位置,一小片浮塵揚了起來。李楓彎下腰,從更衣柜底層的雜物堆里扯出一件洗得發硬的舊灰色純棉短袖汗衫,抖開。
“Maple?”卡塞爾的聲音在汗濕沉悶的空氣里突然響起來,不高,但異常清晰,帶著種黏糊糊的質感,像機油攪動的聲音。
李楓套汗衫的動作沒停,頭從領口鉆出來,汗衫的下擺落下去,蓋住了腰腹。他這才側過一點臉,看向門口的卡塞爾。
卡塞爾依舊倚著門框,一只手插在那條沾滿醬汁油污的迷彩褲兜里。他迎著李楓沒什么情緒的視線,嘴角咧了一下,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動作,露出的牙齒在那張瘦長、汗津津的黑臉上顯得特別刺眼。
“剛才那一下,”卡塞爾的下巴朝長凳上縮著抽氣的陪練B點了點,“怎么收的勁兒?”
更衣室所有雜音瞬間被吸走了。只剩倒吊在屋頂中央那老風扇葉片轉動時發出的、滯澀而巨大的嘎吱嘎吱聲,攪得空氣更加粘稠渾濁。
那挨了一肘的陪練B歪在長凳上,連痛苦的抽氣聲都憋住了半截。
李楓轉過臉,徹底面對卡塞爾。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波瀾,汗衫粗糙的圓領口蹭著他下顎骨的邊緣。
“本能。”李楓吐出兩個字。聲音像兩塊干燥木頭在摩擦。
卡塞爾咧開的嘴角弧度變了一點,那點笑意沒了,像風干的機油殼子,又硬又冷,只剩下面頰肌肉的弧度扯著皮肉。他那雙深陷的、被汗水浸潤得格外亮的小眼睛,定定地釘在李楓臉上,慢悠悠地開口,每個字都像是在黏稠的機油里滾了一圈,裹著粘稠的重量:“哦?”
他擱在褲兜里的手抽了出來,指關節粗大,沾著深褐色凝固的醬汁,手指一伸,直接指向長凳上那個蜷縮的身影,動作突兀得像甩出一把匕首:
“那他骨頭要沒斷,”他頓了頓,小眼睛瞇縫起來,眼縫里精光一閃,“你是打歪了?”
“薩姆!”角落架子后一個正收拾冰袋的運動理療師猛地抬頭,喊了一聲,聲音帶著點驚詫和阻止的味道。
卡塞爾像是沒聽見。他那只沾滿油醬的手又垂了下去,輕輕拍在自己那條迷彩褲的褲線位置,發出輕微的“啪啪”聲,像在撣灰塵。但他的目光依舊像淬過毒的鋼針,穩穩地釘在李楓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