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道森的決斷
- 籃球,從擊敗科比開始
- 胡寫真人
- 3674字
- 2025-06-23 00:00:00
“砰!”
訓練館深處某個房間的門板被狠狠撞擊的聲音傳了過來,悶悶的,但力道清晰,透過磚墻震動了更衣室混濁的空氣。接著是模糊的人聲,壓抑著怒意的那種咆哮,隔著厚重的墻和門板聽不清具體的詞句,但那種沉悶的撞擊和吼聲的碎片,足以讓這里更顯凝滯。
卡塞爾的眼珠子動了一下,朝外面聲音的方向瞟了一眼,隨即又落回李楓身上。嘴角那點冰冷的、凝固的紋路更深了些。他鼻腔里發出一聲極其短促的、意味不明的嗤響,像是熱鐵掉進水里的瞬間。
李楓臉上的肌肉微微繃緊了一點,像覆在骨頭上的一層薄而硬的皮革被外力扯動。他不再看卡塞爾,目光掃過更衣室里幾張僵硬的陪練的臉,轉身抓過搭在柜門橫桿上那件明顯肥大臃腫、洗褪了色的紅色連帽衫訓練外套,一把扯下來。
“卡塞爾先生!”理療師拿著凍好的冰袋擠開架子走出來,臉上堆著緊張的討好,“道森先生他們請你立刻過去!”
卡塞爾終于把目光從李楓身上撕開,那眼神滑到理療師手里的冰袋上,冰袋的塑料薄膜滲著寒氣,凝結的水珠滾下來,砸在理療師鞋面上。
“怎么?”卡塞爾的聲音懶洋洋地揚起來,拖著黏糊的尾音,“那鐵皮桶里有人要咽氣了?”他下巴朝外努了努。
理療師像是被這話噎了一下,臉上的尷尬更濃了,拿著冰袋的手僵在半空。“不是……道森先生說錄像帶……都在那邊了,等您一起看……”他聲音低了下去,語速飛快。
卡塞爾鼻腔里哼出個短促的音節,不知道是明白了還是嫌煩。他終于把沉重的身體從依著的門框上拔開,腳跟在地上拖蹭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沒再看任何人,肩膀晃著,像一條慵懶而警惕的蛇,扭身晃出了更衣室的門,留下一股炸雞油脂和汗液混合的、濕噠噠的腥氣。
李楓已經把褪色的紅色連帽訓練衫套上,松松垮垮的,拉鏈只拉到胸口下面。他甚至沒整理一下翻出來的領子,徑直走到角落一排淋浴格子間的入口處,里面陰暗潮濕。
“Maple……”地上那個捂著肋下的陪練B掙扎著,從牙齒縫里擠出含糊的聲音,眼神復雜地抬起來。
李楓腳步一頓,沒回頭。他微微側過臉,輪廓在入口的陰影里顯得線條分明,聲音干澀:
“找醫生。”說完,一步跨進了淋浴間的陰影里。冷水籠頭被猛力擰開的“嘩嘩”聲隨即兇猛地沖刷下來,夾雜著鐵管內部水流沖擊的“嗡嗡”共鳴,灌滿了那個狹小的空間,蓋過了更衣室里所有其他的呼吸。
冰窖般陰冷的會議室只點著大桌中央一盞低懸的鐵皮罩老式臺燈。焦黃的燈光被鐵絲網切割得支離破碎,在會議桌蒙了層灰的塑膠貼面和幾杯早已沒有熱氣的速溶咖啡上投下厚重的陰影,像凝固的劣質機油。空氣中漂浮著廉價濾嘴香煙燃燒后留下的苦辣顆粒。
道森靠在高背椅里,像半截被埋進凍土的生銹鋼軌。他灰敗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松弛的眼皮下,那對灰蒙蒙的眼珠偶爾緩緩轉動一下,映著臺燈昏慘的光。
瘦猴助理躬著腰,正手忙腳亂地把一部舊錄像機接到一臺同樣磨損嚴重的凸屏電視上。他那尖長的指甲用力摳著一卷黑色磁帶盒的塑料外殼,發出“咔噠”一聲脆響,磁帶被他用力推進了錄像機的卡槽里。電視屏幕“刺啦”一聲,由雪花點掙扎著一亮一暗,最終穩定下來,閃出一片灰藍的、夾雜著無數細小噪點的不健康底色。
“啪!”道森的枯手突然拍在桌上,聲音不大,卻像條鋼鞭抽響。瘦助理嚇得手一抖,錄像機的電源線差點脫手。
“倒!”道森沙啞地吐出這個字。臉依舊埋在桌面上那片濃重的光影里。
瘦助理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迅速按下遙控器上一個磨損最嚴重的按鈕。電視屏幕上,嘈雜跳躍的影像被飛快地倒帶,畫面里的人影飛速扭曲倒退,變成模糊流動的色塊和刺眼的噪點軌跡,最后定格在一幅晃動、低解析度的畫面:空曠的訓練場,慘白的碘鎢燈光錐下,李楓赤裸著上身在球衣堆里跨進淋浴隔間模糊的背影。錄像機自動播放鍵按下的一刻,屏幕短暫地黑屏跳動,隨即刺眼的光線重新涌入——是那個肘擊的定格。
放慢!道森又拍了一下桌子。
屏幕上的畫面陡然變了節奏,像浸在粘稠樹脂里的膠片一幀一幀艱難地拖動。鏡頭搖晃,角度是從右側籃架下方偏上的位置拍攝的。畫面中央,陪練B正帶著整個身體的慣性兇狠地沖撞向李楓后腰。他那扭曲的表情占滿屏幕一角,每一幀都顯得更加猙獰扭曲。李楓被汗濕的背心緊貼著后背,整個上身在旋轉中被拉伸、扭轉,脊椎一節一節繃直的動作清晰得有些瘆人。
慢動作繼續拖行。李楓那向后上方甩出的右臂像一根從泥沼里拔出的沉重鋼杵,帶著決然的力量軌跡。手肘關節凸起的骨節部位清晰地在屏幕上放大、逼近、撞擊,毫無花俏地狠狠砸在陪練B左肋下那片驟然在運動褲褲腰處收縮擠壓的部位。
這一幀撞擊畫面被再次定格,放大!像素顆粒粗糙地堆積,模糊了細節,但那骨與肉接觸瞬間的靜態凝固傳遞出的暴力沖擊感反而被放大了無數倍。
卡塞爾抱著雙臂靠在離桌子幾步遠的一根承重水泥柱上,柱子刷了層剝落大半的紅漆。他盯著那屏幕上放大的定幀畫面,下頜的咬肌在昏暗中清晰地滾動了一輪。之前更衣室沾上的油光在他的指節處凝結,閃著一點污穢的微亮。
錄像機還在忠誠地播放著慢動作后續,畫面在撞擊后繼續移動,李楓身體借著反作用力旋回,順勢躍起,手腕輕撥投籃入筐。然后是陪練B蜷縮在地、無聲抽氣的畫面在錄像灰藍色調里,在單調循環回響的籃球落地彈跳聲中被反復播放、倒回、再慢放……
“操!”道森突然罵了一聲。不是對著屏幕,更像是對著這間冰冷的鐵皮屋子,對著墻上那幅巨大卻布滿灰塵、火箭隊標顏色已然暗淡發黑的舊海報。他猛地探過身子,“啪”的一巴掌扇在錄像機殼子上!金屬的外殼發出令人牙酸的震鳴。
“關了!”他聲音嘶啞,帶著血沫子味兒。
瘦助理像驚弓之鳥,彈起來就去按遙控器,動作慌亂得差點把遙控器甩出去。屏幕瞬間陷入漆黑的死寂。
道森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聲音沉重,帶著某種金屬摩擦時的滯澀感。他撐著桌面的手背青筋凸起得厲害。“通知那幫飯桶記者,”他聲音低下去,每個字都像從鐵砂上磨出來的,“今天訓練館管道維修,設備泄漏…氣體。訓練緊急取消。人員提前疏散。”他喉結滾了滾,“讓那個B——,”他指了指門口,“去市醫院。就說…踩了爆裂的防滑墊摔的。俱樂部全額承擔。”
他枯槁的目光掃過卡塞爾靠著水泥柱的陰影:“薩姆,你。”
卡塞爾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終于把環抱著的手臂放下來,抄在迷彩褲袋里:“要我閉嘴?”他聳聳肩,嘴角又歪了一下,那個習慣性的表情在臺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顯得冷硬而模糊,“放心。骨頭斷在別人肚子里,我懶得掏。”他頓了頓,像是覺得這話還不夠勁,補充道,“只要別哪天撞到我肝上。”
道森沒接話,像塊在鹽水里浸泡了百年的沉默暗礁。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粘稠得能裹死人。卡塞爾嗤笑一聲,也不追問,抄著手晃著肩膀,慢悠悠地踱步出了會議室敞開的鐵門。樓道里感應燈昏黃的光線短暫地把他的影子拉長,又迅速吞沒在更深的黑暗里。
“還有他。”道森的聲音像是從布滿銹跡的鋼鐵縫隙里擠出來,極其晦澀。瘦助理豎著耳朵,緊張地湊近。
“明天的球隊大巴,”道森灰暗的眼珠像兩塊嵌在水泥里的石頭珠子,定在桌子那灘冷咖啡的污漬上,聲音低得像囈語,“讓他…去醫療室待著。對外就說…腰肌勞損急性發作,需要深度理療。”
瘦助理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門口,仿佛想確認什么:“是…楓?”
道森閉上眼,干枯的手指在冰涼的鐵桌面上輕輕刮過,發出極其細微的、像是指甲在摳剝銹片的聲音。“通知他。”他沒睜眼。
薩姆卡塞爾的“Popeyes”炸雞紙袋敞著口,被夜風吹得嘩啦作響,油膩膩的空桶躺在銹跡斑斑的消防梯平臺角落。深夜的街區安靜得能聽見遠處高速路上卡車碾過瀝青的回響。樓下道奇車的引擎沉悶地嘶吼一聲,前燈雪亮的光柱猛地劈開黑沉沉的巷口,隨即帶著刺耳的輪胎刮地聲呼嘯離去,留下濃重的汽油尾氣味。
霍里在四樓窗后陰影里站著,那道奇尾燈的兩點刺目紅光在他深陷的眼窩里跳動了一下,隨即熄滅。他紋絲不動,像釘在陰影里的舊鑄鐵雕像。許久,他才退后一步,轉身,厚重的工作靴踩在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上。他走向屋角那張堆滿各類扳手、管鉗和散亂螺母的工作臺,臺面油污和金屬屑混合成一片黏膩的黑色沼澤。他拉開最底下那個松垮變形的小抽屜。里面凌亂躺著幾卷黑色的絕緣膠布,一把沒柄的斷鋸條,幾顆銹蝕的螺絲釘。
他那兩根粗壯得有些異樣、指縫里永遠嵌著洗不掉的烏黑機油垢的手指探進去,撥開表面冰冷的金屬碎屑。摸索片刻,指尖觸到了一小團沉甸甸、冰冷、幾乎被油浸透的紙團。他把它拎了出來。
那半張“休斯頓紀事報”的體育版已經被機油徹底沁透,像一塊冰冷的尸布。字跡早被油污吞噬得斑駁不清,油浸過的紙張邊緣發黑蜷曲。霍里把它鋪在油膩的臺面上,用同樣油污發黑的指腹,在那堆混亂的粉筆劃痕和油污形成的特殊暗色線條上重重抹過,把那些被油泡得發軟的紙面線條搓得更深、更實。他的指頭最后重重碾過油報的一角,那個同樣被油浸透變得格外模糊的位置——印著“達拉斯小牛新秀名單”幾個殘缺油污字塊下面一小塊地方。
那里,不知是用什么東西、甚至可能是指甲,在油紙半干時硬生生勾破紙頁勒出的兩道深深劃痕。那劃痕穿透了油污,穿透了紙張,像是兩道釘死在骨頭上的印記。一道指向名單中間的某個名字,另一道則像鋒利冰冷的刀刃,斜斜刺穿了那個名字下方——一個用被機油浸透的粉筆勾出的、粗重歪斜的大寫字母“M”。油紙纖維被擠壓斷裂的細微聲音在他指下無聲地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