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仆寺跟其他衙門不太一樣。

朝廷大部分衙門都是在皇城前面，但太仆寺卻在后面，挨著皇宮的后側門。

除了必備的軍馬和役馬之外，還有作為食材的牛羊禽類，以及用作狩獵的獵犬、猞猁等其他動物。

所以說太仆寺其實就是皇家動物園，只是這里的空氣中常年彌漫著一股牲畜特有的，混合了草料和糞便的氣味，尋常官員若非必要，鮮少來此。

當皇帝儀仗出現(xiàn)在太仆寺略顯斑駁的大門外時，值守的兩名小吏驚得幾乎忘了呼吸。

這等人嫌狗厭的衙門，竟能有幸迎來天顏？

直到御前總管趙倫一聲低喝：“大膽！陛下駕臨，還不速速行禮？！”

兩人這才如夢初醒，慌忙躬身行禮。

姚睿輕搖折扇，神態(tài)輕松：“免禮。進去通報吧。”

他并非不能徑直闖入，只是初來乍到，有個熟悉環(huán)境的人引路更為妥當。

小吏連滾爬起，飛奔入內。

太仆寺卿石磊聞訊心頭一緊——領導突然造訪，多半不是好事。

他不敢耽擱，連忙叫上少卿孫弘毅，匆匆迎出。

來到大門就看到皇帝面帶笑容，正與身后一群身著華服的嬪妃們談笑風生，氣氛輕松。

這般景象讓兩人心下稍安。還好，從這表現(xiàn)來看，應該不是過來問罪的。

隨后兩人連忙行禮：“臣，參見陛下。”

“兩位愛卿免禮。”姚睿抬手虛扶一下，“朕今日過來只是做個實驗。不必拘謹。”

之后兩人又跟皇后和其他嬪妃行禮。

孫弘毅是孫美人的爹，父女倆也互相行禮說了兩句話。

步入太仆寺，穿過略顯嘈雜的辦公區(qū)域，后方便是廣闊的牲畜圈養(yǎng)區(qū)。

來到專門的馬場，姚睿駐足吩咐：“去，將朕的御馬牽來，再把負責馬具的匠人一并請來。”

石磊領命，手下人迅速行動。

不多時，上次姚睿騎乘的那匹神駿的黑色御馬便被牽至場中，幾位掌管馬具的老工匠也躬身侍立一旁。

姚睿示意趙倫打開隨行帶來的木箱：“來，把這新制的馬鞍和馬鐙給朕的愛馬換上。”

這新鞍依據(jù)人體和馬背的工學原理精心設計，不僅騎手更舒適，對馬匹的負擔也大為減輕。

換好之后，姚睿含笑環(huán)視嬪妃們：“姑娘們，可要試試？”

這個時候對女人的打壓并不嚴重，女人也能三五成群的去逛街。

出門的女人就需要交通工具，冬天可以是馬車或者牛車，但夏季炎熱，騎馬自然就成了首選。

所以這些出身不俗的嬪妃們各個都會騎馬，騎術好不好先拋開不談，最起碼能跑的起來。

武將世家出身的張英最是爽利，當仁不讓：“陛下，妾愿一試。”

話音未落，她已利落地翻身上馬，韁繩一抖，那黑馬便如一道黑色閃電般在寬闊的馬場內馳騁起來。

一圈跑完，張英勒馬停駐，輕盈躍下，眉宇間帶著興奮：“陛下，這新鞍果然不同。穩(wěn)當省力，騎乘起來輕松多了。”

有她帶頭，其他妃嬪也紛紛上馬嘗試。

縱使騎術高低有別，但無不感受到這新鞍帶來的舒適與便捷。

周素菲撫著馬鬃，輕聲贊嘆：“確比舊鞍貼合許多。”

姚睿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石磊說道：“這馬鞍的設計圖朕會留給你們，成本比之前高不出太多，日后可逐步替換馬匹所用。”

“臣遵旨！陛下巧思，實乃我軍之福。”石磊由衷贊嘆。

接著姚睿將箱子里裝著修馬蹄工具的腰帶拿出來系在自己腰上，拿出一把修蹄刀在手里扔起來轉了一圈又穩(wěn)穩(wěn)接住：“接下來就是馬掌，這個你們可要看好了，每一步都要牢記在心。”

說著，正準備走過去，卻被賀若瑾給按住了胳膊：“不會有危險吧？馬可是真能踢死人。”

“放心。”姚睿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來到了那匹馬面前。

他先是繞著馬緩緩踱步，手掌在馬頸、馬背各處溫柔地輕拍、撫摸，讓馬兒熟悉他的氣息和觸碰。

待馬匹情緒徹底安穩(wěn)下來，他站到馬匹側前方，動作嫻熟地將其一條前腿向后彎曲抬起，穩(wěn)穩(wěn)夾在自己雙腿之間。

“陛下……”石磊見狀，忍不住出聲提醒。

“噤聲，仔細看。”姚睿打斷他的提醒，隨即拿起修蹄刀，指著馬蹄底部厚厚的角質層向眾人講解：“看此處，這些污垢泥塊需用刀刮凈。此處無痛感，但注意這個三角區(qū)域。”

他用刀尖虛點馬蹄中心：“此乃蹄心，連接神經血管，萬不可損傷。”

說著，他手腕沉穩(wěn)，刀鋒刮過，污垢紛紛剝落，露出底下堅硬潔白的角質層。

“邊緣不可修剪過度，務求平整。趙倫，將那鐵馬掌放入爐中加熱。”姚睿吩咐道。

太仆寺設有鐵匠爐，本是用來打造修理馬具鐵件的，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隨后他又拿出一個類似大號指甲鉗的專用工具，“喀嚓”幾聲，將馬蹄邊緣過長、不規(guī)則的角質層修剪整齊。

很快，馬蹄被修理得干凈利落。

那邊爐火正旺，燒紅的馬掌被鐵鉗夾出，冒著熾熱的白氣。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姚睿竟直接將那燒得通紅的鐵馬掌，穩(wěn)穩(wěn)地按在了剛修剪好的馬蹄角質上。

“嗤——！”

一股刺鼻的青煙伴隨著焦糊味開始升騰。

趙倫眼疾手快，立刻打開折扇，奮力將煙霧扇開。

“此舉一是為燙平修剪后可能遺留的毛刺，二是將馬蹄邊緣角質燒焦碳化，防止日后開裂。”姚睿的聲音在煙霧中依舊清晰。

到了這一步，在場之人無不恍然大悟，明白了皇帝的意圖，一個個更是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

石磊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fā)顫：“陛下天縱奇才！此法……此法若能推行，不僅可大大減少我軍戰(zhàn)馬損耗，延長役期，更能讓騎兵長途奔襲、戰(zhàn)場沖殺之威倍增啊。”

“沒那么夸張，”姚睿將冷卻下來的馬掌貼合在馬蹄上，拿出鐵釘準備固定，“提升行程，降低馬蹄損耗是沒錯。但戰(zhàn)力能否倍增，尚需時間檢驗。”

姚睿一邊解釋一邊讓他們來到近前：“鐵釘須從馬蹄角質外側斜向釘入，穿透后，將釘尖彎曲、敲平，牢牢扣住鐵掌邊緣。記住，這馬掌是‘掛’在馬蹄角質上的，而非釘入活肉。”

他一邊講解一邊示范，動作精準有力。

鐵釘穿透馬蹄之后，用小錘子熟練的將釘尖敲成彎鉤狀，再用特制的鉗子將多余部分剪掉，打磨平整。

“最后，打完馬掌記得要在馬蹄上涂油，防止其開裂……”

說著，拿來提前準備好的豆油涂在馬蹄上。

這個年代豆油是最不值錢的，因為味道太難聞，是作為工具油來使用的。

比如說將其潑灑在土路上能夠防止灰塵以及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平整路面和提高硬度的作用。

徹底搞定一只馬掌之后，姚睿對一旁的工匠招了招手：“你們都來試試，我在旁邊看著，有問題還能及時糾正。”

一匹馬有四個蹄子，總要讓他們實操一下才能放心。

幾名工匠行禮之后，便排著隊一個個的開始嘗試。

由于姚睿在旁邊指導，倒是都沒出什么大問題，姚睿也順便告訴他們如果馬掌尺寸不對可以及時修改。還說了不少細節(jié)方面的問題。

畢竟都是第一次接觸這新奇技藝，工匠們動作難免生疏遲緩。

不過在姚睿細致耐心的指導和糾正下，花了一個多時辰，總算磕磕絆絆地將另外三個馬蹄也釘上了馬掌。

那匹黑馬顯然對這足下的“鐵靴”感到陌生，不安地踏動著四蹄，低頭嗅聞。

新釘上的鐵掌在夯實的泥土地上摩擦，很快就在地上留下了道道明顯的溝壑。

姚睿再次檢查一遍牢固程度，確認無誤之后，笑著對嬪妃們一擺手：“行了，都去試試吧。”

早已按捺不住的妃嬪們再次紛紛上馬。

釘了鐵掌的馬匹踏地更加沉穩(wěn)有力，蹄聲清脆，跑動起來似乎也多了幾分輕快。馬場內駿馬奔騰，圍觀眾人齊齊贊嘆，好不熱鬧。

“陛下，這馬掌看似消耗不多，但實際上……”石磊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姚睿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目前來說，想給所有騎兵都配上馬掌也不現(xiàn)實。

現(xiàn)在只適合給中層軍官以上的武官配上，以及負責偵查的斥候。

剩下的姚睿也沒多說，跟太仆寺卿交代了幾句之后，就看著嬪妃們騎著馬跑了幾圈。

看她們玩的差不多了，這才揮揮手帶著她們回了鳳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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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fā)現(xiàn)這假期還沒怎么享受呢就過去了。”姚睿坐在秋千上輕輕晃悠著。

賀若瑾來到他身邊坐下：“知足吧，平時你也就上半天班。”

“不行，以后還是找機會改成雙休吧。這單休真的如同雞肋一樣，都沒多少時間好好玩。”姚睿煞有其事的點頭說道。

“其實無論怎么改，你作為皇帝，注定沒辦法跟其他人一樣。”賀若瑾一邊說一邊接過巧凝遞過來的茶杯，“說起來，明天你可以叫陳啟明進宮一趟，商量一下第一期報紙的內容和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