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濕的地牢里，莫靈兒那帶著哭腔的、兇巴巴的數(shù)落，非但沒有讓韓陽感到不耐，反而讓他那顆因為算計而緊繃的心，微微一松。

會發(fā)脾氣，會罵人，證明她還沒有被絕望徹底擊垮。

這，就是他熟悉的那個莫靈兒。

“好，是我笨，都怪我?！表n陽順著她的話，難得地服了一次軟。

他看著她那哭得紅腫的眼睛，和沾著些許草屑的狼狽臉頰，心中一動，伸出手，用袖子輕輕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痕。

“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這突如其來的、近乎寵溺的親昵動作，讓莫靈兒的身體，瞬間僵住。

她感覺到他衣袖上傳來的、帶著淡淡草木清香的熟悉氣息，臉頰“騰”的一下，燒了起來。

“誰……誰哭了！我才沒有！”她猛地扭過頭，躲開韓陽的手，嘴硬道，“我……我是眼睛里進(jìn)沙子了！”

“還有！誰要你管我漂不漂亮！你……你快想辦法，把本小姐弄出去！這里又臟又臭，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嘴上罵著，可那雙紅紅的眼睛，和那緊緊抓著他衣袖，不肯松開的小手，卻早已出賣了她內(nèi)心的感動與依賴。

看著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韓陽心中好笑，也多了一絲憐惜。

他任由她抓著，等她的情緒稍稍平-復(fù)了一些。

莫靈兒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態(tài)，她松開手，低著頭，聲音細(xì)若蚊吟，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扭捏和認(rèn)真：

“喂……今天……謝謝你?！?

“還有……我以后……會盡量改一改我的脾氣……不會再那么沖動，給你添麻煩了?！?

說出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讓她那雪白的脖頸，都染上了一層好看的粉色。

韓陽看著她這難得一見的乖巧模樣，微微一笑。

他嘴上說著：

“好，我信你?！?

但內(nèi)心，卻是一丁點都不信的。

有句諺語，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位大小姐的傲嬌脾氣，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是說改就能改的。古人的智慧，誠不欺我啊。

這次能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便是很難得了

他安撫好了莫靈兒的情緒，這才在獄卒的催促下，離開了這座陰暗的地牢。

走在返回張家村的路上，韓陽的思緒，飛速運轉(zhuǎn)。

他心中其實早就有了計較。

這次孫家設(shè)局，看似天衣無縫，但其核心，就是抓住了莫靈兒性格中的最大弱點——驕傲、沖動、易怒。

他們就是要激怒她，讓她在公開場合失控，從而抓住把柄，將事情鬧大，讓莫家無法收場。

而如今，想要破這個局，關(guān)鍵點，不在孫家，反而是在莫家自己身上。

或者說，是在那個名義上，代管著城主之職的，莫家大少爺——莫無情身上。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點，有訴求?！表n陽心中冷笑，“莫無情看似大權(quán)在握，實則被孫家壓得喘不過氣。他不甘心，也絕不會真的任由孫家，將整個清河城，將整個莫家，都徹底吞下。否則，他這個‘代城主’，在孫家眼中，就會淪為一枚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韓陽相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與莫無情之間，存在著合作的可能。

他缺少的，只是一個能與孫家抗衡的手段。

而自己，恰好可以給他這個手段。

是夜。

韓陽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自一人，拎著一壇他親手釀造的，品質(zhì)僅次于那日斗酒所用的“仙釀”的靈酒，來到了莫家府邸。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拒之門外。

畢竟，他今天才剛剛跟莫無情鬧翻，宣布“請辭”。

誰知，通報之后，莫無情竟然，真的同意見他。

在莫家那奢華得有些過分的正廳里，韓陽再次見到了莫無情。

他已經(jīng)換下了一身素服，穿上了只有家主才能穿的、繡著金絲云紋的華貴錦袍。他斜靠在主位的軟榻上，身旁有兩名貌美的侍女，正在為他剝著靈果，捶著腿，一副耽于享樂，大權(quán)在握的囂張姿態(tài)。

“你來做什么？”莫無情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傲慢，“我以為，你很有骨氣呢。怎么，后悔了？想通了，準(zhǔn)備回來，給本少爺做事了？”

韓陽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只是將手中的酒壇，放在了桌上。

“我來，是想和無情大少爺，談一筆生意?！?

“生意？”莫無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泥腿子，有什么資格，跟我談生意？”

但他還是揮了揮手，讓侍女打開了酒封。

當(dāng)那股醇厚而霸道的酒香，彌漫開來時，莫無情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認(rèn)可韓陽的能力，也正是這份能力，讓他生出了收服韓陽，將其作為自己獻(xiàn)給孫家，以換取更高地位的投名狀。

韓陽看著他那副貪婪的模樣，開門見山地說道：“無情大少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如今孫家勢大，步步緊逼。莫家唯一的出路，就是你我聯(lián)手。我，可以為你提供源源不斷的靈石與丹藥。而你，需要利用莫家數(shù)百年的底蘊，與我一同，抗衡孫家。我們現(xiàn)在真正的敵人，是孫家，而不是內(nèi)斗。若我們繼續(xù)內(nèi)耗下去，只會讓孫家，捷足先登，坐收漁翁之利。”

他以為，這番話，足以點醒這個被權(quán)力沖昏了頭腦的家伙。

然而，韓陽這一次，卻錯估了人性。

或者說，他錯估了，莫無情這個廢物的……無恥程度。

“抗衡孫家？”

莫無情聽完，先是一愣，隨即，竟是捧腹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哈哈哈哈……小子，你……你真是太天真了！太可愛了！”

他止住笑，看著韓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可憐的傻子。

“你以為，本少爺想要的是什么？是權(quán)力？是帶領(lǐng)莫家重振雄風(fēng)？”

他搖了搖頭，一臉的鄙夷。

“不不不，你全錯了?！?

“當(dāng)官？當(dāng)家主？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難事！又要操心家族生意，又要處理人際關(guān)系，還要提防仇家暗算，累不累啊？”

他伸了個懶腰，愜意地靠回軟榻，享受著侍女的伺候。

“我啊，就沒那個本事，也不想受那個累?！?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滿足的笑容。

“我想要的，很簡單。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當(dāng)孫家的一個閑云野鶴，有花不完的靈石，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有數(shù)不清的嬌妻美妾。這，才是神仙過的日子！”

“至于莫家？至于那些所謂的族人？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干？我從來，就沒放在心上。”

“我之所以要收攬你，不過是想把你，當(dāng)作一份厚禮，獻(xiàn)給孫少主罷了。有了你這棵搖錢樹，我在孫家的地位，才能更加穩(wěn)固，不是嗎？”

他攤開雙手，臉上寫滿了“開擺”二字。

“所以啊，小子，別掙扎了。跟我一起，為孫家效力，享受這榮華富貴，不好嗎？”

韓陽站在原地，徹底愣住了。

他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已經(jīng)爛到了骨子里。

他沒有野心，沒有擔(dān)當(dāng)，沒有親情，甚至，沒有半點羞恥之心！

他只想當(dāng)一條狗，一條可以搖尾乞憐，換取富貴的……狗。

韓陽在心中，默默地發(fā)出了一聲吐槽。

真是樂不思蜀！

三國那位后主劉禪，要是跟你比起來，怕都算得上是勤勉有為的一代英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