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 3月 13日，中科院計算所三層會議室。深褐色的長條桌上擺著七八個搪瓷杯，氤氳熱氣中，七位鬢角斑白的研究員盯著林默手中的電路板模型，鏡片后的目光比窗外的春陽更灼人。

“這是我們設計的第一代漢卡原型。“林默將巴掌大的電路板輕輕放在毛玻璃投影板上，焊點在日光燈下泛著金屬光澤，“基于 Intel 8088處理器，集成 16KB漢字庫和改良型五筆字型輸入法模塊，能直接掛載在 IBM PC-XT的 ISA總線上。“

所長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小同志，你知道國內現在連集成電路板都依賴進口嗎？就憑這個...“他敲了敲電路板邊緣的日本產存儲芯片，“怎么和香港的走私貨競爭？“

“所以我們需要政策支持。“林默翻開筆記本，露出夾在其中的國務院新規復印件，“《關于科技人員興辦科技企業的暫行規定》允許科研單位以技術入股，我們可以成立產學研一體的公司——華芯科技，專門生產漢字處理系統。“

會議室里響起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陳教授突然開口：“我查過，臺灣神通的中文卡賣 2000美元，而我們的成本能控制在 300美元以內。更重要的是，“他敲了敲投影板上的“高頻字聯想算法“，“這套輸入法能讓熟練用戶每分鐘輸入 120字以上，比英文打字還快。“

副所長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節奏：“關鍵是 IBM會不會接受我們的標準。他們下個月就要在BJ設立辦事處了...“

“所以我們要趕在他們落地前拿出樣品。“林默從帆布包掏出用牛皮紙包著的軟盤，“這是我在實驗室跑通的模擬程序，能兼容 Lotus 1-2-3和 WordStar。如果現在立項，4月中旬就能做出可量產的工程樣機。“

當第十三次討論陷入僵局時，所長突然指向林默胸前的工作牌：“小林，你父親是不是在香港做鐘表生意？“見年輕人點頭，他的語氣緩和下來，“聽說香港有不少電子元件走私渠道，你能不能...“

“我可以用外匯額度從正規渠道采購。“林默不動聲色地忽略對方話里的暗示，前世他見過太多科研項目因資金鏈斷裂夭折，“但更重要的是，我們需要組建自己的生產團隊。計算所退休的王工，還有北大微電子系的畢業生...“

會議結束時，窗外已飄起細雪。陳教授拍著林默的肩膀，搪瓷杯里的濃茶蕩出漣漪：“所里同意成立項目組，給你三個月時間和二十萬經費。記住，“他壓低聲音，“柳傳志他們最近也在鼓搗漢卡，別讓聯想搶了先機。“

回到宿舍時，BP機顯示香港來電。林默裹緊藍布外套沖進電話亭，聽筒里傳來李建國急促的粵語：“莫斯科的謝洛夫要價 50公斤黃金，說是包含電子束曝光機的全套圖紙。另外三菱地所的山田社長想見你，他們正在籌備東京灣的填海項目...“

“黃金可以給，但要分批支付。“林默盯著電話亭玻璃上的冰花，1988年的國際金價正處于低位，“告訴山田，我們愿意用技術入股——就說我們掌握了最先進的漢字信息處理技術，能幫三菱開發面向華人市場的電腦終端。“

掛掉電話前，李建國突然輕笑：“你父親當年在九龍碼頭扛麻袋時，可想不到兒子能用黃金換蘇聯的技術圖紙。對了，“他切換成英語，“星辰科技的注冊文件已經辦妥，董事名單里需要加個外籍人士，我想到個合適的人選...“

雪粒子打在鐵皮屋頂上沙沙作響。林默借著臺燈昏黃的光，在筆記本上畫出漢卡的量產流程圖。當筆尖劃過“芯片封裝“環節時，他停頓片刻，添上一行小字：聯系香港精電，洽談晶圓代工。前世他知道，這家兩年后才成立的小公司，將成為珠三角電子產業的重要拼圖。

凌晨三點，同屋的小王打著呼嚕翻了個身。林默輕手輕腳掀開地板，取出藏在下面的鐵皮盒——里面整齊碼著從香港帶回的 Intel 80286芯片，這是他用父親寄來的僑匯券換的。這些比火柴盒還小的集成電路，將成為第二代漢卡的核心部件。

“小林？“小王突然在黑暗中開口，“你說要是咱們中國人自己能做電腦，是不是就不用看老外臉色了？“

“不僅能做電腦，還要讓全世界的電腦都離不開中國技術。“林默望著窗外朦朧的路燈，突然想起前世在硅谷看到的場景：滿大街的 IBM電腦貼著“Made in Taiwan“的標簽，而中國工程師只能在實驗室里做邊角料研發。今生，他要讓這些標簽統統換成“Made in China“。

3月 15日，中關村街道辦的宣傳欄前圍滿了人。林默擠在人群中，看著墻上新貼的“華芯科技招聘啟事“：招聘電子工程師、軟件程序員、外貿專員，待遇從優。旁邊穿喇叭褲的年輕人指著啟事嘀咕：“中科院的牌子，能開出啥'優'？“

“月薪 120元，外加項目提成。“林默轉身時塞給對方一張傳單，上面印著漢卡的效果圖，“三個月后，我們的產品能讓全中國的打字員扔掉英文鍵盤。“年輕人眼睛一亮，傳單上的“外貿專員需精通日語、英語“剛好符合他在夜校學的專業。

黃昏時分，項目組的第一間辦公室在計算所倉庫掛牌。林默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看著陳教授帶著三個戴酒瓶底眼鏡的年輕人搬來示波器和邏輯分析儀。墻角的紙箱里，整齊碼著他托香港親戚捎來的《PC Magazine》合訂本，里面夾著他標注的 IBM市場策略分析。

BP機突然震動，顯示陌生號碼。林默走到走廊盡頭，聽筒里傳來帶著京腔的英語：“林先生，我是 IBM中國代理處的大衛?周。聽說你們在開發中文處理系統？我們總裁下周來華，或許可以聊聊...“

“榮幸之至。“林默勾著電話線，嘴角揚起冷笑。前世聯想正是靠給 IBM做漢卡配套起家，今生他要讓華芯成為 IBM進入中國市場的唯一橋梁——甚至，讓這座橋梁最終通向自己的帝國。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照著中關村的土路，遠處傳來卡車碾壓石子的聲響。林默摸出筆記本，在“1988年 4月計劃“里寫下：

? 4月 8日：漢卡工程樣機調試完成

? 4月 15日：與 IBM簽訂技術合作協議

? 4月 20日：通過星辰科技完成蘇聯技術資料交接

鋼筆尖在“蘇聯“二字上停頓片刻，他又補上一句：提醒李叔，讓謝洛夫將軍的秘書在莫斯科證券交易所開戶——兩年后蘇聯國債暴跌時，這些賬戶將成為他收割技術的鐮刀。

鐵皮屋頂傳來麻雀的嘰喳，林默望著辦公桌上的電路板原型，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館看到的第一塊聯想漢卡。玻璃展柜里的老物件布滿歲月痕跡，而此刻他手中的電路板，正在創造屬于自己的歷史——不是作為陪襯，而是作為主角，讓中國科技在 1988年的春天，真正邁出改寫命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