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去糧倉那邊看看是什么情況！」

耶律休哥聲音冰冷，語氣里壓抑著怒意與一絲難以掩飾的警惕。

發(fā)生了什么……突襲？不可能。宋軍才剛潰敗潰逃，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這處后勤營的位置。即使真有膽量反攻，也該還在集結(jié)整隊的階段。更何況——

那一道道龍吟般的聲音，自林野深處傳來，如山雷滾過，沉悶而悠遠，卻帶著莫名的威壓。一聲聲穿透夜風(fēng)，彷彿有什么遠古之物正在甦醒，從沉睡中轉(zhuǎn)醒，在靜夜里低聲呢喃。

耶律休哥眉頭緊鎖，站在軍帳之外，任寒風(fēng)掠過他鐵甲披風(fēng)的邊角。風(fēng)里有焦土與草灰的味道。

這時，一名小兵跌跌撞撞闖進帳中，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喘息急促，眼里滿是驚懼。

「老、老大……那些馬……馬全被那聲音嚇住了……怎樣都不肯往那邊走……」

「那就給我用跑的！」

耶律休哥怒聲咆哮，眼神如寒鐵般冷冽。「一個時辰內(nèi)，我要知道糧倉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小兵踉蹌地行了一禮，隨即轉(zhuǎn)身狂奔而去。他的腳步聲在夜色中踩得紊亂刺耳。

而在遠處，那破舊的糧倉內(nèi)，另一幕正悄然上演。

趙光毅站在昏黃燈火下，指揮著一群百姓——不如說是一群虔誠的信徒。

「各位忠誠的信徒啊——」

他的聲音在倉內(nèi)回盪，如一場祕儀的召喚。「山神會庇佑我們大宋的！」

「是！」

眾人齊聲應(yīng)和，聲音如暗夜里燃起的火焰，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決心與希望。

他們動作俐落，手腳分明地將一袋袋糧食抬上那輛沉重的軍車——「百噸王」。盡管氣喘吁吁，滿身塵土，卻沒有人退縮，沒有人喊苦。

趙光毅親自搬起麻袋，汗水早已濕透背心。他望著那滿載的車廂，心中微松，卻仍感不安。他知道，夜色終將褪去，而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忠誠的信徒們——我們回營吧。」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穩(wěn)而堅定，不容質(zhì)疑。

「是！」

隨著車燈亮起，那輛龐大的軍車緩緩啟動，照亮一條被月光染白的林間小路。他們沉默地踏上歸程，遠離這座即將被發(fā)現(xiàn)的據(jù)點，也遠離風(fēng)暴的中心。

同時，兩名契丹斥候正快速穿行于夜色之中。夜風(fēng)愈發(fā)凜冽，他們沉默地奔行，只剩腳步雜沓與急促呼吸聲。

「你說糧倉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大一臉驚慌。」

「不知道……但感覺不是小事。別問了，快點完成任務(wù)，省得又挨罰。」

「也是。」

腳步加快，彷彿也預(yù)感到什么不對勁。

當(dāng)他們終于抵達糧倉時，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黑暗中，倉門半掩，灰塵紛飛。四周靜得出奇，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地上橫陳三具尸體，身上的甲胄被硬生生撕裂，表情扭曲，彷彿死前見到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更觸目驚心的是那倉內(nèi)——原本堆滿的糧食如今空空如也，只剩散落的破麻袋與一道道車轍深痕。

「……糧，全沒了。」

一名斥候蹲下查看腳印，手指在血跡與泥濘間來回滑動，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這些腳印，是逃跑方向……」

另一人低聲應(yīng)道：「分頭行動？」

「嗯。你回去，立刻回報老大。我沿腳印去追——」

他話未說完，已朝林間奔去。可跑不遠，他便驀然停下，死死盯著眼前的一幕。

車燈如神目半闔，閃著沉靜光芒；引擎聲若巨獸低鳴，在林間回響。他望見那龐然車體穿林而過，林葉為之震動。

「那……那是什么……？」

一瞬間，他本能想追，但身體卻沒有動。恐懼如影附體，抓住他的脊骨。他知道，這不是他能應(yīng)對的事了。

于是他當(dāng)機立斷，轉(zhuǎn)身狂奔，心中唯一念頭是：立刻回營，讓將軍定奪。

「你說宋軍那邊……有只神獸？」耶律休哥低聲問道，語調(diào)平靜，卻像寒冰緩緩貼上對方的脊背。他的雙眼半瞇，眼神幽深如夜色，不帶絲毫情緒。

「嗯……」斥候跪伏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喉頭蠕動幾次才擠出聲音，「那……那神獸，眼睛大的像盤子，身上還有……還有火光流轉(zhuǎn)，聲音如龍嘯一般……我們……我們根本不敢靠近……」

耶律休哥的指節(jié)緊扣著腰間佩刀，骨節(jié)泛白，沉聲問：「你可看見領(lǐng)軍的是誰？」

斥候低下頭，額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地面，像是在滴水答數(shù)命。他嗓音顫抖：「沒……沒有，那光太刺眼了，我們根本不敢抬頭……只看到糧倉那邊……好像有人在念咒……」

帳內(nèi)的燭火微微晃動，投下斑駁陰影，彷彿空氣也被驚動了一般。

「糧食，也都沒了？」

耶律休哥的聲音低了幾分，像一根繃緊的弦，即將斷裂。

「是的……」斥候用盡全力才穩(wěn)住語氣，「糧食全被他們帶走了……而且……還有三位兄弟……他們……」

他咬緊牙關(guān)，眼眶泛紅，「死狀極慘，身上的盔甲像是被撕裂的，血肉模糊……有一位還……還被掛在倉門上……像、像是在警告我們……」

沉默像黑霧籠罩整個帳幕。

耶律休哥低頭不語，雙唇緊抿，額角一條青筋微微跳動。他閉了閉眼，緩緩?fù)鲁鲆豢跉猓曇魤旱脴O低：

「……我知道了。」

他看著眼前這名幾近虛脫的斥候，眼神終于有了一絲緩和，「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你的膽識與忠誠，我記得住。」

「……是……多謝老大……」斥候幾乎是爬著退了出去，像是剛從煉獄中逃生的幽靈。

耶律休哥站在帳邊，靜靜望著夜幕。他的眉頭緊鎖，指尖還在刀柄上輕敲，仿佛在與某種古老而危險的預(yù)感對話。

「神獸、火光、咒語、尸體……還有，糧全沒了……」

他低語，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某個看不見的敵人發(fā)出挑戰(zhàn)。

「宋軍……你們藏了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