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尾巴比腦子更懂保命
- 喵的江湖生存手冊
- 時已立秋
- 6880字
- 2025-05-30 12:05:48
冰冷的觸感像根毒針,從尾尖直扎進李逍的腦仁,頑固地盤踞不去。
他僵在巷弄深處,夜露浸濕肉墊的寒意,遠不及尾巴上那枚淬毒飛鏢帶來的萬分之一。幽藍的刃口在稀薄星光下泛著蛇信似的冷光,黑色絲絳纏在雪白長毛間,像個甩不掉的催命符。他使勁用意念下命令:“松開!”尾尖紋絲不動,甚至還卷得更緊了些,仿佛在無聲抗議:“就不!”他用爪子去扒拉,那截尾巴靈活得像條滑溜的泥鰍,完美避開他的肉墊,飛鏢冰冷的棱角差點劃破他的爪子。
“喵…嗷?”挫敗的嗚咽聲剛冒頭,就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太丟份了!他只能認命地叼起那截礙事的黑絲絳,盡量讓飛鏢離自己的舌頭遠點,做賊似的溜回貨棧。
那條不聽話的尾巴成了累贅,每次跳躍都沉甸甸地墜在后面,時刻提醒他:長安的夜,不僅殺機四伏,連自己的尾巴都可能是個叛徒!更可氣的是,穿過一條堆滿破筐的窄巷時,尾巴卷著的飛鏢“哐當”一聲刮倒了一個空陶罐,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李
逍嚇得渾身毛都豎了起來,僵在原地幾息,耳朵豎得像天線,確認沒有引來注意,才恨恨地叼緊絲絳,加速溜走。
溜回貨棧,亞伯拉罕的鼾聲震得貨架上的銅壺嗡嗡響,合著某種節(jié)奏。李逍直奔他的豪華波斯絨毯竹籃別墅。他扒拉開絨毯,試圖把尾巴卷著的“兇器紀念品”卸貨。低頭?角度刁鉆,飛鏢差點戳到下巴。
側躺,把尾巴硬往里塞?那截尾骨居然傳遞出一種“不情愿”的微妙抵抗感!仿佛這玩意兒是它拼死搶來的戰(zhàn)利品,必須隨身攜帶才安心。李逍嘗試用爪子按住尾巴根往下壓,結果尾巴尖像條憤怒的響尾蛇,劇烈地左右甩動,飛鏢在空中劃出危險的弧線,差點削掉他幾根寶貴的胡須。
“喵嗚!(反了你了!)”李逍氣急敗壞,壓低聲音嘶吼。一番無聲的、充滿挫敗感的角力后,他不得不采取懷柔政策——先用爪子把絨毯扒拉出一個深坑,然后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引導著那條倔強的尾巴,像哄騙一個抱著心愛玩具不肯撒手的孩子,慢慢將飛鏢“安置”進坑底,再用絨毯仔細蓋上、壓實。做完這一切,他累得像剛跟十頭牛拔完河,癱倒在絨毯上,把臉深深埋進胸毛里,大口喘氣。
可尾巴根殘留的酸脹感和那種古怪的“失落感”揮之不去——昨夜那神乎其神的甩尾救駕,到底是貓的潛力爆發(fā),還是這身體自帶外掛?難道這波斯貓祖宗以前是混黑道的?紛亂的念頭攪得他腦殼疼,尾巴尖還在無意識地、輕輕拍打著身下的絨毯,仿佛在回味那驚險一刻。在“尾巴成精”的胡思亂想和身體透支的雙重夾擊下,他終于在窗外透進微光時,墜入一種不安的淺眠。
“神使大人!光明神啊!您真是長安城…不!是整個大唐的活錦鯉啊!”
亞伯拉罕的咆哮混合著口臭和隔夜羊肉味,精準地糊了李逍一臉,粗暴地將他從混沌中拽回。胡商激動得手舞足蹈,揮舞著一張蓋著鮮紅官印、散發(fā)著劣質墨汁和衙門特有霉味的紙張,唾沫星子在晨光中四濺
“塔哈!那賊奴!昨夜在金城坊破廟被武侯老爺們摁住了!人贓并獲!整整三袋上等胡椒!一個子兒都沒少!神使!這都是您爪縫里流出的神跡啊!您的爪子不是爪子,是點石成金的圣器!您爪縫里的泥,那都是金沙!”
李逍被這噪音和氣味雙重攻擊,只覺得腦仁嗡嗡作響,像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里頭開演唱會。琥珀色的貓眼里只剩下生理性的厭惡和生無可戀的起床氣。他煩躁地抬起前爪,用帶著軟墊的肉球毫不客氣地、帶著點泄憤意味地,狠狠拍在亞伯拉罕湊得過近、油光锃亮的鼻頭上。
“哎喲!”亞伯拉罕吃痛捂鼻,這才如夢初醒般后退半步,但臉上的亢奮如同燒紅的烙鐵,沒有絲毫降溫。他揉著鼻子,非但不惱,反而眼中精光更盛,搓著那雙布滿老繭和香料漬的手,仿佛眼前不是貓,而是一座行走的金礦
“神使息怒!小的太激動了!失禮失禮!為了酬謝您這潑天的大恩,小的,小的特意為您準備了頂頂好的東西!上等的羊乳羹!用今早新擠的、還帶著青草香的羊奶,小火慢熬了足足一個時辰!那奶皮子,厚得能當毯子蓋!還加了……您猜怎么著?加了小半勺從撒馬爾罕帶來的、最上等的石蜜!金貴著呢!皇帝陛下喝的也不過如此!您快嘗嘗?”
他獻寶似的端過一個鑲著劣質彩色琉璃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廉價光暈的銀碗,里面是奶白色的、粘稠的糊狀物,濃郁的奶腥氣混合著過分甜膩的糖味,形成一股極具攻擊性的氣味炸彈,直沖李逍敏感的鼻腔。
李逍瞥了一眼那碗散發(fā)著可疑甜香的“貢品”,胃里毫無波瀾,甚至條件反射般涌起一絲反胃。前世社畜的靈魂對“福星”、“酬謝”這類詞匯早已產生了根深蒂固的抗體,充滿了本能的警惕和懷疑。
尤其是經歷了昨夜那場淬毒的刺殺、尾巴的詭異失控以及剛才被糊一臉的隔夜羊肉味之后,任何過分的熱情都顯得可疑且油膩。他嫌棄地甩甩頭,仿佛要把那甜膩的味道和亞伯拉罕的聒噪一同甩掉,然后站起身,邁著看似慵懶、實則每一步肉墊都緊貼地面、肌肉微微繃緊的步伐,走向貨棧那敞開的門口——他迫切需要新鮮空氣沖刷肺腑,更需要跳出這狹小的空間,用眼睛去觀察,去捕捉這座巨大城市白日里的暗流。
西市的白日,徹底展露出它作為帝國貿易心臟的狂暴面貌。這里如同一個巨大的、沸騰的、永不熄火的熔爐。各色人種摩肩接踵:深目高鼻的粟特商人聲嘶力竭地吆喝著香料與寶石,唾沫橫飛;穿著葛布短衫、精明市儈的唐人伙計,正和一個裹著頭巾的大食商人為了半匹劣質絲綢的價格爭得面紅耳赤;沉重的駝鈴聲伴隨著馱滿貨物、步履蹣跚的駱駝緩緩穿行,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推著獨輪車叫賣新鮮胡瓜的小販
牛車的木輪碾過石板路發(fā)出沉悶的隆隆聲,蓋過了旁邊鐵匠鋪里叮叮當當?shù)那么颍簧诘乃圾Q、某個胡姬酒肆門口傳來的不成調琵琶聲、孩童尖銳的哭鬧、還有不知哪里傳來的、帶著濃重口音的爭吵……無數(shù)種聲音匯聚、碰撞、發(fā)酵,匯成一股幾乎能掀翻屋頂?shù)目癖┞暲耍瑳_擊著耳膜。
氣味更是復雜洶涌到令人窒息:濃郁的香料(胡椒的辛辣、丁香的馥郁、豆蔻的暖甜)與生澀的皮革、牲畜濃重的體臭、男人女人身上蒸騰的汗液、剛出爐胡餅的焦香、腐爛果蔬的微酸、甚至還有遠處馬廄飄來的草料和糞便氣息……所有氣味混合、發(fā)酵、蒸騰,形成一股粘稠的、有質感的“氣味墻”,狠狠地、持續(xù)不斷地沖擊著他過分敏銳的鼻腔,讓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小噴嚏。
李逍強忍著生理上的不適,在貨棧門檻內尋了一小片相對干凈的陰影蹲坐下來。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如同兩顆凝固的、在強光下審視一切的松脂琥珀。他強迫自己忽略掉那些過于濃烈的感官轟炸,將全部心神沉靜下來,無形的“蛛絲”悄然從他銳利的目光中射出,黏附在每一個穿梭于眼前的人流剪影上,試圖從中分辨出任何一絲不和諧的雜音,任何一點可能潛藏的危險信號。
李逍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篩子,過濾著信息。昨夜那個如同墨汁般融入黑暗、帶著鐵銹與汗味的殺手,會不會就藏在這看似普通的人潮里?那縷殘留的、帶著硝石和某種奇特草藥混合的腥冷氣息……他努力回憶著,鼻翼不受控制地微微翕動,試圖在眼前這片混雜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汪洋中,艱難地捕捉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危險信號。然而,信息過載的嗅覺只帶來一陣眩暈和更多的噴嚏。
“讓開!統(tǒng)統(tǒng)讓開!武侯巡街!閑雜人等避讓!”粗糲、帶著不容置疑威勢的喝斥聲,伴隨著沉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人群如同被無形的刀鋒劈開,迅速向街道兩旁涌動,嘈雜的喧鬧聲瞬間壓低了好幾個度,只剩下壓抑的喘息和低語。
一隊穿著統(tǒng)一皂色公服、腰挎沉甸甸鐵尺和鎖鏈的武侯,排開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沉重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為首的是個身材異常魁梧、滿臉橫肉、一道猙獰刀疤從眉骨劃到嘴角的漢子。他那雙深陷在橫肉里的小眼睛如同淬了冰的鷹隼,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冰冷的壓迫感,緩慢而有力地掃視著街道兩旁的每一個攤位、每一個人的面孔,仿佛在尋找獵物。
李逍蹲在陰影里,身體紋絲不動,像一尊白玉雕成的貓像。但那條一直安靜垂在身后的尾巴尖,卻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繃緊了一下,尾尖的毛發(fā)微微炸開。武侯。長安城龐大治安機器的爪牙。昨夜那場針對“御貓”的淬毒刺殺,會不會和這些人有關?還是說,他們僅僅是這架冰冷機器里微不足道、按部就班的一環(huán)?他琥珀色的瞳孔緊緊鎖定那個為首的刀疤武侯,將他臉上深刻的法令紋、下巴的短硬胡茬、腰間那把格外厚重、棱角處磨得發(fā)亮的鐵尺樣式,都清晰地烙印在記憶深處。
就在武侯隊伍如楔子般擠過貨棧門前,人群因騷動而出現(xiàn)短暫空隙的剎那!一個身材異常瘦小、穿著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的灰色舊布衫的昆侖奴少年,低著頭,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腳步匆匆、幾乎是貼著墻根從貨棧門前飛快地跑過。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用破布包裹的長條形東西,雙臂勒得死緊,指關節(jié)都泛了白。李逍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少年赤著的、沾滿泥污和幾道新鮮血痕的腳踝——就在那黝黑的皮膚上,一個模糊的、邊緣有些增生扭曲的烙印印記,赫然映入眼簾!那印記的形狀……像是一只被強行掰彎、透著邪氣的羊角!
塔哈的賣身契!那張破舊桑皮紙角落的模糊羊頭標記!李逍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甚至能感覺到胸腔里那顆屬于貓的心臟驟然收緊!塔哈昨夜被抓了,人贓并獲,但眼前這個行色匆匆、腳踝帶著同樣烙印的少年是誰?
這潭水,似乎比他昨夜感知到的,還要深不見底,渾濁刺骨!他下意識地伸出粉色的舌頭,快速舔了舔因為過度緊張而有些發(fā)干的鼻尖,將那扭曲羊角烙印的形狀,如同刀刻斧鑿般,深深刻入自己的腦海深處。
日頭漸漸西斜,將貨棧的陰影拉得更長,像一條匍匐的巨獸。西市的喧囂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持續(xù)沖擊著耳膜。長時間的、高強度集中精神觀察,加上昨夜積累的沉重疲憊和緊張,如同不斷加碼的砝碼,讓這具貓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倦意,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
他忍不住張開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幾乎能看到粉色咽喉的哈欠,露出細密鋒利的尖牙,眼皮沉重得如同墜了鉛塊,開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尾巴也軟軟地拖在身后,不再像之前那樣警覺地擺動。
“哎呀!尊貴的神使大人!您一定是累壞了吧?瞧瞧這困倦的小模樣,真是惹人心疼!”亞伯拉罕那如同黏膩蜜糖般殷勤的聲音如同掐著點般響起,帶著他招牌式的、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諂媚。他搓著手,臉上堆滿夸張的心疼表情,仿佛李逍不是困了,而是剛剛拯救了世界累虛脫了。
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腰,伸出那只帶著厚重香料漬和汗味、指甲縫里還嵌著可疑黑泥的大手,目標明確地朝著李逍的背脊伸來,嘴里念念有詞:“快快快,讓小的抱您回您那舒適的寶籃歇息!這外面亂糟糟的,塵土飛揚,還有那么多粗鄙之人,哪是您這等尊貴身份該待的地方?萬一驚擾了您與光明神的溝通,小的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就在那帶著體溫和汗?jié)n、帶著“鏟屎官”使命感的手指,即將碰觸到李逍雪白背毛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咻——啪!”
一聲極其細微、卻異常尖銳、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破空聲,幾乎是緊貼著李逍那豎起的、極其敏感的耳尖尖端,疾掠而過!那聲音細微得淹沒在市井喧囂中,但貓科動物天生的警覺讓李逍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緊接著,一聲沉悶而短促的撞擊聲!有什么東西,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狠狠地釘在了貨棧那厚重、包著鐵皮的木質門框上!位置,離亞伯拉罕伸出的那根食指,僅僅只有寸許距離!力道之大,甚至讓門框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呻吟!
一枚石子。只有指甲蓋大小,棱角分明,沾著新鮮的泥土。力道不算驚天動地,但那份精準……精準得令人心膽俱寒!它深深地嵌入了堅硬的門框木紋之中,尾部還在微微震顫,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低頻嗡鳴!
李逍渾身的毛發(fā),從頭頂?shù)轿舶图猓谌f分之一秒內“唰”地一下全部炸開!每一根毛發(fā)都筆直豎立,讓他瞬間膨脹成一個蓬松的、充滿警戒的白色毛球!殘存的最后一絲睡意被這冰冷的死亡警告驚得無影無蹤,如同被冰水兜頭澆滅的灰燼!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凝聚成兩道冰冷、銳利、充滿驚駭與警惕的針尖!他的脖子以一種貓科動物特有的、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猛地扭轉,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探照光束,精準地、死死地釘向石子襲來的方向——斜對面那家香料鋪子堆滿雜物、在夕陽下投下長長陰影的屋頂!
一個身影!
不是昨夜巷弄里那個帶著鐵銹汗味的魁梧殺手。這個身影明顯更加瘦小,更加靈活精悍,像一只完美融入屋脊陰影、隨時準備撲擊的猿猴。一身洗得發(fā)白、幾乎與青灰色屋瓦融為一體的貼身短打,臉上蒙著一塊臟得看不出原色的布巾,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隔著喧囂街道的幾十步距離,隔著初春午后微醺的空氣,冰冷地、漠然地、不帶一絲人類情感地與李逍琥珀色的貓眼,對視了短暫到幾乎無法捕捉的一瞬!
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殺意,甚至沒有輕蔑。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評估,如同匠人在審視一塊待雕琢的頑石,或者屠夫在掂量案板上的肉塊。
然后,那身影動了。沒有驚人的爆發(fā)速度,沒有炫目的騰挪,只是極其自然地、如同從樹梢滑落的貍貓般,上半身微微向后一縮,整個輪廓便瞬間融入了屋脊后方參差不齊的陰影輪廓線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過程流暢、迅捷、毫無煙火氣,仿佛他本身就是那陰影的一部分,從未真實存在過。若非貨棧門框上那枚深深嵌入、尾部仍在微微顫動的石子還在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驚魂,李逍幾乎要以為是自己過度緊張而產生的幻覺。
而近在咫尺的亞伯拉罕,似乎對這一切毫無察覺!他的手已經實實在在地觸碰到了李逍炸開的背毛,那帶著熱度和汗意的觸感讓李逍如同觸電!胡商兀自絮叨著,聲音里帶著毫無戒備的關切和一絲被貓毛扎到的困惑:“……神使大人?您怎么…炸毛了?是不是風太大?小的這就去給您換一碗更新鮮、更香甜的羊乳羹來,保證……”
“喵嗷——!!!”
一聲短促、凄厲、充滿了極致驚怒和警告的尖叫,如同撕裂錦帛般從李逍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他體內沉睡的野獸本能和巨大的恐懼在這一刻壓倒了一切!后腿的肌肉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一蹬!整個身體不再是優(yōu)雅的流線,而是化作一道帶著殘影的白色閃電,以近乎瘋狂的速度猛地掙脫了亞伯拉罕的觸碰,不顧一切地朝著貨棧最深處、那個藏著冰冷秘密的竹籃方向,亡命飛竄!帶起的風甚至掀翻了旁邊一個裝著廉價琉璃珠的小籃子,珠子嘩啦啦滾了一地!
恐懼!冰冷徹骨的恐懼如同無數(shù)條帶著倒刺的毒藤,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勒緊,幾乎讓他窒息!不是錯覺!昨夜不是結束!有人盯上他了!光天化日之下,在這人頭攢動、武侯剛剛巡過的西市,對方就敢悍然出手!雖然只是一次警告性的石子……但那冰冷到極致的評估眼神,那精準到令人絕望的一擲,比昨夜那枚淬毒的飛鏢更讓李逍感到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寒意!對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他們如同跗骨之蛆,如同盤踞在陰影里的毒蛇,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而自己,就是那條被毒蛇盯上的、無處可逃的獵物!
他像一顆白色的炮彈砸進竹籃,瘋狂地用爪子扒開那藏匿著秘密的絨毯褶皺,直到冰冷的金屬觸感再次傳來。他毫不猶豫地蜷縮進去,將自己盡可能深地埋入竹籃最幽暗的角落。那條剛剛還“不聽話”、此刻卻成了唯一“戰(zhàn)友”的尾巴,被他用盡全身力氣地、死死地卷住了絨毯下那枚冰冷堅硬的三棱飛鏢!尾巴纏繞著飛鏢,飛鏢的冰冷棱角硌著尾骨,那尖銳的痛感和冰冷的觸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帶著血腥味的“真實感”,稍稍壓下了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心悸。
他蜷縮在陰影里,小小的胸腔如同破敗的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短促的嘶聲。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瞳孔縮到極致,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著貨棧門口那片被西斜日光切割出的、明亮刺眼的地面,仿佛那里隨時會踏出一只致命的靴子。
亞伯拉罕端著新?lián)Q的、熱氣騰騰、奶皮子厚得能立筷子的羊乳羹回來時,只看到竹籃里那團蓬松的“白色烏云”縮在最深的角落,背對著他,渾身上下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強烈低氣壓。門口地上,琉璃珠子還在滴溜溜打轉。
“神使大人?您…您這是怎么了?”亞伯拉罕小心翼翼地把銀碗放在竹籃邊,看著那一地狼藉的琉璃珠,又看看門框上那顆莫名其妙嵌進去的石子(他剛才忙著追貓和撿珠子,完全沒注意這玩意兒怎么來的),最后目光落回角落里拒絕溝通的毛團,大腦開始了胡商特色的高速運轉和過度解讀。
他彎腰,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了摳那顆嵌入木紋的石子,紋絲不動。“嘶…”他倒吸一口涼氣,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明白了!小的徹底明白了!定是小的剛才太過魯莽,驚擾了神使大人與光明神的溝通!這顆石子…這石子定是神跡的顯現(xiàn)!是光明神對小的警示!提醒小的要更加恭敬,更加…心誠!不可妄動神體!”
他越想越覺得合理,臉上露出混合著后怕與狂喜的表情,對著竹籃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差點把銀碗碰翻:“神使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您安心歇息!小的這就去…去把門口這顆神圣的石子供奉起來!用最干凈的綢布包好!”
說著,他竟然真的找來一把小銀刀和一塊半新的絲綢帕子,開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去撬那顆“神跡之石”,嘴里還念念有詞,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竹籃深處,李逍把臉更深地埋進絨毯,尾巴尖因為極度的無語和荒謬感而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這胡商的腦補能力,簡直比他的鼾聲更具殺傷力!能把一次精準的死亡警告解讀成神明顯靈,也是一種了不起的天賦。不過…也好。至少這蠢貨沒發(fā)現(xiàn)飛鏢,還自動給那顆警告石子找了個完美理由,省了自己不少麻煩。
他卷著飛鏢的尾巴稍稍放松了些,冰冷的金屬貼著皮膚,像一塊沉重的護身符。外面,長安的黃昏正一點點吞噬白晝的光明,將萬物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屬于暗影的時刻,又要降臨了。而那條不聽話的尾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又開始無意識地、輕輕地拍打著身下的絨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