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凌宇便將小福送至屋門口，此時的小福家也恢復(fù)了模樣，變回了與其他房屋大同小異的鯨骨房屋。

就在二人即將進入院子時，小福卻拉著凌宇的手悄悄的說道：“宇哥你平時能不能多來找我玩，我娘她最近有時候感覺很奇怪，我有些害怕?！?

“小福不怕，你娘估計是操持家事太過勞累，你要好好吃飯快快長大去幫你娘哦，有什么事盡管來找你宇哥。”

凌宇伸出手摸了摸小福的腦袋，那參差不齊的短發(fā)還怪扎手。

小福點了點頭，隨后推開了院子的大門。

“娘我回來了！”

小福三步并作兩步跑入院子，一聽這聲王寡婦也從里屋走了出來。

凌宇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王寡婦，雖是粗布麻衣，但也衣著得體，完全沒有先前自己犯暈癥時看到那般妖異。

“嫂嫂，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二人對視了一眼，凌宇不好意思的打了個招呼便準備先行回家。

他連忙低下頭去，現(xiàn)在的他一看到王寡婦腦子里就會浮現(xiàn)出先前看到的那幅香艷詭異的畫面。

對于自己現(xiàn)在這具年輕氣盛的身體而言，說實話還是有點熱血澎湃的。

況且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太過怪異，信息量也太大了，他需要花時間好好消化一番。

這十七年來凌宇在村子里見過許許多多的怪事，這里的村民身上大多也都有著些許畸變。

并且隨著年紀的增長畸變也會愈發(fā)的嚴重，就連新生兒也逃不過這厄運。

像是多幾個手指缺幾顆牙齒這種小事幾乎不值一提。

或者說這村子里除開村長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上了年紀的老人，這個年頭天災(zāi)、人禍、疫病不斷，能活個四五十歲便已是高壽了。

一開始他以為這是像以前自己聽說過著名的‘水俁病’一樣的因污染導(dǎo)致的疾病。

也就是含甲基汞的工業(yè)廢水排水入海，污染了海洋生態(tài)。

甲基汞通過食物鏈逐級富集，最終在魚類和貝類中濃縮達到高濃度。

而當(dāng)?shù)鼐用裢ㄟ^長期食用受污染的海產(chǎn)品，導(dǎo)致甲基汞在體內(nèi)蓄積，逐漸損害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從而出現(xiàn)偏癱、抽搐、精神異常甚至新生兒基因突變的情況。

可之后他便否定了自己的這一猜想，一是這個世界看起來還處于封建社會，自己穿越來這么久根本就沒看到過一件工業(yè)化的產(chǎn)物，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工廠違規(guī)排放廢水。

二是就算真有什么污染物，自己也跟著吃了這么久的海魚，連同井水也是跟大家一樣照喝不誤，可自己身上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類似的癥狀。

或者說有什么潛在的污染源是人肉眼無法注意到的？

突然他怔住了，他想到了那座被海水吞沒的古老城市，以及那堪比山岳的龐然大物......

如果說村民的瘋狂和身體的異樣倒還有跡可循，可那變異的神像以及自己的身體卻讓人難以想象。

凌宇思索著，這一切倒確實有些克系瘋狂的味道在里面。

天殺的，這世間該不會真有什么邪神吧！

至少那流黑水的海神看起來就挺邪乎的。

隨即他便自嘲般的輕笑了兩聲，若真是克總親自來發(fā)糖自己還能保持理智？

恐怕早就精神崩潰陷入癲狂了。

王寡婦聞言也只是笑笑：“小宇，這么著急走啊？”

“你們今天操辦祭海典禮勞心費神的，我煮了白粥，待會兒叫小福去摘兩塊咸魚蒸一下就行了，還是吃過飯再走吧?！?

“是呀，宇哥，你都好久沒來我們家做客了?！?

小福也在一旁拉住凌宇的右手搖搖晃晃的，十分不想他就這么離去。

看著小福那真摯的雙眼，凌宇一想到之前這娘倆兒把唯一的一條鮮魚都留給自己吃了不免心生歉意。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福的腦袋：“好吧，那小福你可要去幫你娘親打下手哦?！?

“嗯嗯！宇哥要來家里吃飯了，宇哥要來家里吃飯咯！”

小福立馬喜笑顏開，跑著跳著奔向了曬著魚干的后院。

王寡婦也轉(zhuǎn)身走進了灶屋，凌宇知道她身體不好而小福又太小了，這劈柴的事自然也沒人干。

眼看之前屯的柴火就快告罄了，于是他便利索的抄起一旁的斧子劈了兩擔(dān)木柴。

片刻后凌宇三人便坐到了餐桌旁，漁村的伙食很簡單，一碗白粥，幾塊蒸熟的咸魚干便是一餐。

那白粥也不算稠，不過這年頭收成不好，小福家本來也沒種幾分地，還能有這樣的白粥喝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王寡婦給小福夾了一塊魚肉輕聲問道：“小福，今天的祭典好不好玩??？”

“嗯......不好玩，村長爺爺還是老樣子說著那些聽不懂的話?！?

小福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往嘴里扒拉了幾口白粥。

凌宇聞言陷入了沉默，看來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他們果然都看不見，還當(dāng)一切如常。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

自己看到的東西又是什么？

“那小宇你呢？都說老楊頭挺看重你，這幾年往祭海井里的牲畜活祭都是叫你去操辦咧。”

王寡婦笑吟吟的，雙眼都彎成了月牙，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凌宇嘆了口氣，這兩年的確是自己負責(zé)的這件事，但在這之前卻一直是由另外一個人打理的。

正是小福的爹、王寡婦的丈夫，那已經(jīng)人間蒸發(fā)了的貨郎王二。

不過他并沒有說出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而是順著小福的話往下說道：“不就是往里倒點雞鴨魚什么的，也不知道村長為什么偏偏要我來做?！?

說完他撇了一眼王寡婦，卻見她雖然依舊口中含笑，可那雙瞇著的眼睛卻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瞪得溜圓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是在看一只美味可口的獵物。

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卻又恢復(fù)了月牙的樣子，不過凌宇可以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嫂嫂，小福這曬傷有點嚴重啊，你看都開始脫皮了，我家里還有一些消炎藥等會兒給你們送來?！?

凌宇趕忙岔開了話題，自己這嫂嫂怎么像是一副要把自己吃干抹凈的樣子呢？

這還沒開始頭暈?zāi)鼐涂匆姽质铝恕?

王寡婦仍舊溫柔似水：“小孩子皮實，這點曬傷不礙事的。”

“沒錯，宇哥，村長爺爺說了這皮肉多曬曬以后就不會疼也不會掉皮咧?！?

小福伸手摸了摸側(cè)頸的傷處，卻疼得他呲牙咧嘴。

凌宇順著他的手看去只見那青灰色鱗片狀的皮膚角質(zhì)正隨著呼吸翕張如同一條活魚的鰓。

小福咧著嘴，齒縫間粘連的透明粘液卻拉成了條條細絲，那濕滑的粘液包裹著舌頭活像一條滑溜溜的鱔魚。

凌宇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刨著碗里的飯，他知道那粘液可絕不是白粥能有的濃稠度。

小福才七歲啊，這樣下去......

他暗自握緊了拳頭，這該死的畸變，弄得大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似乎所有人的認知都被扭曲了，他們居然覺得這就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

夾在他們中間，凌宇感覺自己反倒像是個異類。

“我吃飽了，多謝嫂嫂款待。”

凌宇放下碗筷起身便要走，卻被王寡婦伸手給攔了下來。

她緩緩開口道：“小宇，你家里應(yīng)該沒什么肉食了吧，這幾塊魚干你帶回去吃吧。”

凌宇接過魚干塞進懷里，抿了抿嘴。

他始終抱有希望，即使畸變最終會導(dǎo)致村民們變成外形扭曲的怪物，但也無法改變他們的心靈。

凌宇笑了笑，嫂嫂到底還是那個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