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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禮法之爭

朱祁鈺掃視一圈臺下的朝臣,手指規律地敲擊著面前的龍案,等待著下一步的流程。

按照腦海里的規劃,接下來就是尊生母吳氏為皇太后,不過由于吳氏的出身問題,這事不能他自己提出。

他知道,一旦他開口提出此事,立刻就會有各種祖宗成法,歷朝舊事將自己堵回來。

甚至立馬就會收到科道言官的諫言,讓自己回去好好學學禮法。

既然如此就只能充分利用投效過來的王文了,石亨屬于殺傷性武器暫時用不到。

我不去山,山來就我,朱祁鈺與王文君臣二人的相處之道是兩雙奔赴的。

只是一個眼神掃過,王文就立刻會意,自己表現的時候到了,這是朱祁鈺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日后能不能入內閣就看今日的表現了。

王文隨即扶了扶官帽,出列俯身說道:

“啟奏陛下,臣聞“孝者,德之本也”,故圣王以孝治天下,必尊親而隆恩。今圣母吳氏,誕育圣躬,劬勞備至,雖處潛邸而慈訓弗輟,雖居別宮而懿范長存。

“陛下踐祚以來,懋修孝道,然圣母尊號未隆,臣不勝惶懼,敢以芻蕘之見,伏請圣裁。”

聰明人之間的相處就是如此,王文那日在于謙府上聽到朱祁鈺欲尊生母吳賢妃為皇太后,之后的數天就一直在準備此事。

這個事由來他提出是最好不過的了,既有一定的地位又不像于謙一般是部門的大領導。

朱祁鈺品味了一番此話后,不禁贊嘆這個王文真是得力的下屬,以儒家經典《孝經》確立孝道的合法性,將尊吳氏為太后的問題上升到治國的高度。

從王文在自己掌權后的各種表現來看,可謂已有心腹之臣之相。

需知,伴君如伴虎,你為皇帝做了多少好事,皇帝可能不記得,但你若是壞了皇帝的事,那下場……

不過王文敢主動攬下此事,這份為君分憂的擔當,著實令朱祁鈺感動。

不過朱祁鈺并未回話,單以一個王文的話還不夠分量,這是一場挑戰禮法的辯論,在一方勝出前,內閣與七卿等大佬是不會輕易表態的。

龍椅上的朱祁鈺,下意識地加大了敲擊龍案的力度,思緒百轉。

自己主動出擊,以“朱祁鎮的禪位詔書”破了既是庶皇帝,又是代皇帝的死局,只要尊吳賢妃為皇太后的事,能夠敲定下來。

無論是身在瓦剌大營的太上皇朱祁鎮也好,還是已經被孫太后立為儲君的朱見浚也好,無論發動多少次奪門之變,都不能再以禮法的名義在自己這里撕開口子了。

王文起身后,并未回到隊列,而是一抖衣袖站在原地,目光不斷掃過周邊的諸位同僚,好似在說不服的出來辯一辯。

奉天殿上先是一番寂靜之后,第一位維護禮法的人站了出來,正是那日在通惠河碼頭上被王文駁斥的翰林院學士徐彬。

其俯身行禮后,也是按照王文的模式引經據典地說道:

“臣聞“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今圣母孫太后,宣宗章皇帝正妻,陛下之嫡母,正位中宮二十余載,母儀天下,此天地之天下也。圣母吳氏雖誕育陛下,然實為宣宗賢妃,屬庶母之列。《禮記·喪服小記》云:“庶子不祭祖者,明其宗也。”今若以庶母之尊與嫡母并崇,是使陛下“以庶干嫡”,非獨違祖宗家法,實乃亂乾坤之序,故臣不敢茍同王侍郎之言。”

徐彬所言,將尊生母的高度上升到順天與逆天的高度,又引用《禮記》中“庶子祭祖”的禁忌,暗指朱祁鈺若尊生母,那就會失去“朱祁鎮的禪位詔書”給予他的宗法正統性。

朱祁鈺一時犯了難,難怪嘉靖這么高的政治頭腦在“大禮議”時,都沒有斗過朝臣,最后還是皇權獨斷,才將自己的生父抬進了宗廟,畢竟是做人主,不是研治經典,自然是辯論不過以科舉入仕的文官。

朝堂之上已經因政見不合而發生爭辯,有時候甚至會拳腳相加,諸臣也都習以為常了,王文心中亦是如此。

但,奈何徐彬橫插一腳,將自己擋了回來,又幾乎是指著朱祁鈺的鼻子罵他是庶子,完全打亂了王文的陣腳。

他是單純為了報那日通惠河之仇嗎?

還是單純的以為朝堂的袞袞諸公只有他徐彬一人看出了“禪位詔書”是假?

今日乃是朱祁鈺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會,看來這徐彬是非要跟自己和皇上過不去啊。

未待王文回應,排在東列文官之首的吏部天官王直躬身道:

“陛下有先帝禪詔,當可專斷禮制,臣以為,禪位者,權也;宗法者,經也。

陛下繼位之初,孫太后以“宗社為重”,冊立陛下為帝,復立皇長子為太子,此乃“以嫡統庶”之深意也。……

然禪詔可移皇權,豈能移天性之嫡庶,倫理之尊卑哉?”

王直的一番長篇大論足足講了一刻鐘,不過終究是有著天官之稱的吏部尚書,不僅引經據典,還舉出了唐玄宗和宋孝宗的例子,二人皆是受禪為帝的,但仍尊嫡母而非生母。

之前孫向太后逼宮之時,劉安傳的那份圣諭就是出自他的手,沒想到朱祁鈺繼位之后,來了招有樣學樣,搞出了一份“禪位詔書”。

不過既然朱祁鈺是他們一手推上去的,就不能去管這詔書的真假,就如同之前的口諭一般,即便再假,此時此刻它就是真的,不容置疑。

但是朱祁鈺尊生母的行為,在王直看來就違背了嫡庶尊卑的禮法傳統了,極易引發宗室的內部矛盾。

況且此時新朝初立,也不利于朝局的穩定,在看出了王文此舉乃是朱祁鈺授意的之后,他不得不站出來反對。

朱祁鈺仔細地聽著王直所說的每一句話,心中暗自嘆息,王直終究還是和原歷史一般選擇了禮法大義,而不是自己這個新景泰皇帝。

前世史書所載,王直此人剛正不阿,在景泰帝易儲一事上寸步不讓,今日觀之,果然如此。

想到這,朱祁鈺將目光看向了于謙,不知這些天的相處有沒有改變于謙的想法,自己之后想要推行各種改革政策,是繞不過這些大臣的。

此時的大明可不像中后期那般,朝堂上黨派林立,大家你方唱罷我登場熱衷于爭權奪利,反而對皇帝尊誰為皇太后,抬誰進宗廟不怎么感興趣,頂多口頭上反對兩句罷了。

眼見雙方形同水火,胡灐及時出口制止了這場禮法之論:

“啟奏陛下,登基大禮既已完成,應去慈寧宮行朝謝禮,以免延誤吉時。”

朱祁鈺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按照流程去給孫太后行朝謝禮,再賜宴百官之后,這登基大典的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他也明白胡灐這時候開口,不是為了和稀泥,而是暗示自己換個地方再議此事。

今天百官來朝賀雖然顯得人多,但大明的權力中心,自然不是誰都有資格進的。

所謂小事開大會,大事開小會,而這皇帝尊生母一事現在看來,自然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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