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芷晴緩緩睜開眼時,夕陽的余暉正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將整個房間染成琥珀色。
沐辰逸背對著她站在窗前,修長的身影被鍍上一層金邊,黑色西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
他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目光沉沉地望著遠處華立城的輪廓——
那里,暮色正一點點吞噬著天際線。
孟家的莊園地勢極高,從這個角度望去,整座城池盡收眼底。
黃芷晴恍惚想起多年前,她也曾站在這里,看著父親指點江山,而如今,物是人非。
“和我回去吧。”
沐辰逸轉過身,嗓音低沉,帶著幾分壓抑的疼惜。
他走近床邊,指腹輕輕撫過她蒼白的臉頰,眼底的情緒翻涌成海。
他知道她的身體早已不堪重負,更知道她在這盤棋局里為他付出了多少。
在這豪門傾軋的漩渦里,她本可以抽身而退,卻偏偏選擇站在他這一邊,哪怕遍體鱗傷。
“晚些時候吧。”
黃芷晴輕輕笑了笑,語氣慵懶,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至少……我要親眼看著他把你推上督軍之位。”
她望著窗外,目光悠遠,像是透過這座城,看見了更遙遠的過去。
她厭惡權謀,厭惡算計,可命運早已將她釘在這盤棋上,無處可逃。
沐辰逸喉結滾動,眼底的愧疚幾乎要溢出來。
他俯身,薄唇輕輕貼上她的額頭,吻得極輕,像是怕碰碎了她。
“對不起……”
他嗓音沙啞,這三個字里藏了太多說不出的虧欠。
黃芷晴抬手,指尖撫上他的側臉,輕輕摩挲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柔聲安慰:“沒關系的。”
她頓了頓,眼底泛起一絲溫柔的光,“至少這次,是我愿意的。”
他們都被命運推著走,但這一次,她心甘情愿。
暮色四合,花園里的玫瑰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暗香浮動。
黃芷晴獨自坐在白色藤編秋千上,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秋千繩上纏繞的絲帶——
那是去年沐辰逸親手系上的,如今已有些褪色。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件柔軟的羊絨披肩輕輕落在她肩上。
孟津修長的手指在她肩頭停留了片刻,指尖似有若無地擦過她頸側的肌膚,帶著幾分刻意的親昵。
“阿姐,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他俯身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聲音里含著若有似無的嘆息。
黃芷晴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遠處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上。
孟津的雙手從她肩上滑下,虛虛環住她的肩膀,這個姿勢太過曖昧,像是擁抱,又像是禁錮。
“你明明可以……”
他頓了頓,喉結微動,“可以留在我和二伯身邊。”
月光下,他眼底翻涌著晦暗不明的情愫,“我們會讓你后半生都無憂無慮。”
秋千輕輕晃動,黃芷晴終于轉過頭來。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疲憊的笑意,伸手撫了撫孟津年輕俊朗的面龐,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一個孩子。
“阿弟……”
她輕嘆一聲,將頭靠在他結實的手臂上,“阿姐這一生,愛過、恨過、瘋過,實在太累了。”
夜風拂過她散落的長發,“就讓我……最后任性這一次吧。”
遠處噴泉的水聲潺潺,兩人的剪影在月光下交疊,既像相依為命的姐弟,又像難舍難分的戀人。
孟津的手臂微微收緊,在黃芷晴看不見的角度,他眼中閃過一絲近乎偏執的暗芒。
——
檀香在茶室內裊裊升起,紫砂壺嘴逸出的白霧在兩人之間織就一層朦朧的紗。
孟懷瑾摩挲著手中的青瓷茶盞,杯沿映著他似笑非笑的嘴角。
“沐家根基尚淺!”
他輕啜一口明前龍井,茶湯在舌尖泛起微苦,“你那位沐帥,怕是坐不穩督軍的位置。”
黃芷晴素手執壺,滾水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
茶香氤氳中,她眼角那顆淚痣顯得格外妖冶:
“不妨直說,是打算將他發配疆北,還是……”
指尖突然用力,壺蓋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讓他永遠留在華江底?”
孟懷瑾忽然低笑出聲,茶盞在掌心緩緩轉動。
窗外竹影婆娑,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小阿芷覺得呢?”
“我只要一個答案。”
她抬眸,眼底似有寒星閃爍,“無論天涯海角,黃泉碧落,我都跟定他了。”
茶案上的沉香突然爆出個火星。
孟懷瑾慢慢放下茶盞,釉面與紫檀相觸,發出沉悶的聲響:
“若我說……不允呢?”
黃芷晴忽然莞爾,染著丹蔻的指尖輕輕劃過杯沿。
青瓷上那道冰裂紋,在燈光下像極了孟家族徽的裂痕:
“那侄女只好……請整個孟家共赴黃泉了。”
窗外驚起一樹寒鴉,茶室內劍拔弩張的寂靜中,唯有銅壺中的沸水,仍在發出咕嘟咕嘟的死亡預告。
茶室內,沉香繚繞,紫檀案幾上的青瓷茶盞映著冷光。
孟懷瑾忽然低笑出聲,指節輕叩桌面,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當年你為了結婚,也是這樣威脅我的。說要拉著整個孟家給屹南風陪葬。”
他慢條斯理地斟茶,水聲泠泠,“怎么,如今為了個沐辰逸,又要故技重施?”
黃芷晴指尖一頓,茶湯在杯中晃出細小的漣漪。
她抬眸,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艷麗的笑:
“記性真好。”
她輕撫腕間那道淡疤,語氣輕飄得像在談論今日的天氣,“可你也知道,我這副身子......”
她頓了頓,笑意更深,“左右不過這幾年的光景,再瘋一次又何妨?”
孟懷瑾忽然斂了笑意。
他放下茶盞,瓷器相碰的脆響在寂靜的茶室里格外刺耳。
“小阿芷。”
他聲音忽然沉下來,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有些真相,但愿你知道的時候......”
他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還能像今日這般決絕。”
窗外一陣風過,竹影婆娑,投在黃芷晴臉上細碎的光影。
她神色未變,只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那道裂痕——
那是去年沐辰逸送她的生辰禮,如今已有了瑕疵。
“你可以盡管試試。”
她忽然仰頭將冷茶一飲而盡,喉間泛起苦澀,“我這條命,早就不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