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認識我國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

本文原載于《財經科學》1984年第6期

當前，我國農村正在向專業化、商品化發展，自給半自給經濟正在向較大規模的商品生產轉化。這是我國社會主義農村經濟的一場深刻的變革。為了加速這一轉化，有許多問題需要我們去解決，有許多工作需要我們去做。不過，我認為在一些同志中存在的一些認識問題，正影響著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應該首先加以解決。所以，對于發展農村商品生產上的一些認識問題進行一點探討，是十分必要的。

一

人類社會的發展，撇開社會經濟形態，單純從生產和交換的形式上看，總是從自然經濟發展為商品生產，經過商品生產的充分發展，然后進入直接社會化的產品生產階段。我國農村經濟的發展，是否可以逾越商品生產階段而進入直接社會化的產品生產階段，是不少同志關心的問題。這是他們不了解自然經濟的歷史局限性和商品生產的歷史進步性所引起的。

我們知道，所謂自然經濟即自給自足經濟。它的基本特點是：生產的目的是直接滿足本經濟單位（如原始氏族公社、奴隸制莊園、封建莊園、個體農民家庭等）的需要，不是市場交換。在自然經濟條件下，社會是由許多各自獨立的經濟單位組成的，每一個經濟單位除主要經營農業（少數則是畜牧業）以外，還從事其他各種經濟活動，從采掘原料開始，直到最后把這些原料加工成消費品。正如馬克思指出的：“在真正的自然經濟中，農產品根本不進入或只有極小部分進入流通過程……此外，它還要以農村家庭工業和農業的結合為前提。”

自然經濟向商品生產轉化，就能克服自然經濟的歷史局限性，發揮商品生產的歷史進步性。

首先，這一轉化，突破了農戶之間的孤立性和分散性，發展農戶之間廣泛的社會聯系。在自然經濟條件下，小農的人數眾多，他們的生活條件相同，但是彼此沒有發生多種多樣的經濟關系。他們的生產和交換的形式不是使他們相互交往，而是使他們互相隔離。他們進行生產的地盤，即小塊土地，不容許在耕作時進行任何分工、應用任何科學，因而也就沒有任何多種多樣的發展，沒有任何不同的才能，沒有任何豐富的社會關系。每一個農戶都是自給自足的，都是直接生產自己的大部分消費品，因而他們取得生活資料多半是靠與自然交換，而不是靠與社會交換。一邊是一小塊土地，一個農民和一個家庭；另一邊是另一塊土地，另一個農民和另一個家庭。一批這樣的單位就形成一個村子，一批這樣的村子就形成一個縣、一個省。這樣，一個國家的廣大農民群眾便是由一些同名數相加形成的，好像一袋馬鈴薯是由袋中的一個個馬鈴薯所集成的那樣。隨著社會分工的發展，自然經濟向商品生產轉化，農民的才能必將顯示出差別性，各個農戶的發展也必將顯示出多樣性，農戶之間的社會關系就必然呈現出豐富性。

其次，這一轉化，必然沖破農村的閉塞性，把農民卷入激烈的市場競爭。在自然經濟中，一家一戶便是一個生產單位，生產單位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經濟關系。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便成了這種經濟的常規，從而把農民同農村以外的世界所發生的一切完全隔絕開來，使農民處于十分閉塞的狀態。當自然經濟向商品生產轉化，農民一經卷入商品經濟的漩渦，要想把產品賣出去，就要受到社會的核算——首先是地方市場的核算，其次是國內市場的核算，最后是國際市場的核算，即商品在符合社會需要的前提下，如果生產這個商品所消耗的個別勞動時間超過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超過部分就得不到社會的承認。如果這個商品不符合社會需要，生產它所消耗的勞動時間就白白地浪費掉了。這樣，農民就要密切注視市場需求變化的情況，關心經濟信息，加強經濟核算，他們同外界的隔絕狀態就被徹底打破了。農民不管愿意與否，都必然要關心本地區的、本國的以至世界的市場的動向。因此可以說，商品生產是“將田園生活卷入歷史運動的動力”。

最后，這一轉化，必然突破自然經濟的停滯性，推動社會生產力的迅速發展。與自給自足的狀態相適應，人們需要的范圍是固定有限的。加之各經濟單位之間處于彼此分散、孤立的狀態，因而因循守舊、墨守成規等，就成了這種經濟必然具有的特征。由于一般自然經濟的這種性質，它“完全適合于為靜止的社會狀態提供基礎”。隨著自然經濟向商品生產轉化，生產發展了，人們需要的范圍擴大了，就會打破農村經濟長期停滯的狀態，推進農業的技術改造和農業生產力的發展。自給自足的“小而全”的農業的單一性必將被商品性的“小而專”的農業的多樣性所代替；傳統的農業工具必將被現代化的農業機械所取代；舊的耕作制度和耕作方法必將讓位于新的科學的耕作制度和耕作方法。這一切變化的過程都必然是同農業專業化過程密切聯系著的，而且是按照變化莫測的，連生產者也不總是知道的市場進行的。總之，自然經濟向商品生產轉化，必然使農業無可估量地越來越多樣化、合理化、現代化，推動農業生產力極其迅猛地向前發展。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自然經濟向商品生產的轉化是歷史的進步。只有經過商品生產的充分發展，才有可能為進入產品生產階段準備條件。因此，商品生產階段不僅是不可逾越的，而且連企圖逾越的設想都是沒有道理的。

二

因為歷史上商品生產的高度發展是和資本主義的發展交織在一起的，加之馬克思、恩格斯在預見未來社會時認為資本主義制度的消滅和商品生產的消亡是結合在一起的，所以，長期以來，人們總是把商品生產的消亡同資本主義制度的消滅等同起來，把商品生產的發展同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對立起來。現在，有一部分同志還持有這種看法。其實，這種看法并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也不符合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實際。

馬克思早就指出：商品生產“是歷史上完全不同的社會經濟形態所共有的”。這就明確地告訴我們，商品生產存在于歷史上幾個完全不同的社會經濟形態，并非資本主義社會所特有。它從原始社會末期產生之后，經過奴隸制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已經存在了幾千年或者更長的時間，而資本主義生產不過是近幾百年的事情。可見，把商品生產同資本主義生產等同起來，是沒有根據的。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預見未來社會即社會主義社會時，是以商品生產已獲得充分發展，同時資本主義也已高度發展的國家為典型進行分析的，所以認為隨著資本主義的滅亡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商品生產也就消亡，社會進入直接社會化的產品生產階段。而歷史發展的實際是：社會主義革命不是首先在資本主義高度發展，同時商品生產高度發展的國家取得勝利，而是首先在資本主義沒有獲得高度發展，商品生產也沒有高度發展的國家取得勝利。這些國家在消滅了資本主義制度，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之后，能不能立即消滅商品生產呢？不能。列寧、斯大林、毛澤東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和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實踐，早就指出，要利用商品生產為社會主義經濟服務。列寧指出：原來打算取消商品生產是“犯了錯誤”。斯大林指出：與商品生產相聯系的“貨幣在我們這里還會長期存在，一直存在到共產主義第一階段即社會主義的發展階段完成時為止”。毛澤東指出：在要不要商品生產的問題上，我們還要搬斯大林，而斯大林是搬列寧的。我國的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實踐反復證明，限制商品生產的發展就會妨礙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有的國家的實踐也證明，消滅商品生產、廢除貨幣關系之路是絕對走不通的。特別重要的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農村經濟發展的實踐異常清楚地表明，農村由自給半自給經濟向較大規模的商品生產轉化，商品生產的迅速發展，正有力地推動著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這是因為：

第一，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充分調動了農民發展生產的積極性。

在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基礎上，大力發展農村商品生產，鼓勵農民為市場生產更多更好的商品，并按等價原則進行交換，這就把社會利益同農民的個人利益密切地結合起來了，為社會提供的商品越多越好，越為社會所需要，社會所得的利益就越大，農民從社會所得到的收入也越多，個人所得利益也就越大。反之，農民個人所得利益也就越小。這樣，就可以充分調動農民發展生產的積極性。現在農村處處都可以看到，農民正在廢寢忘食地、夜以繼日地發展商品生產，把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的一切潛力充分發揮出來，向生產的深度和廣度進軍。這既使農民對社會的貢獻愈來愈大，又使農民自身逐步走向富裕。

第二，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能促進農村向專業化方向發展。

我們知道，發展商品生產，實行等價交換，在價值上交換雙方互不吃虧，而在使用價值上對交換雙方都有好處。這種好處是使雙方各自的需要都能得到滿足。“但是好處可能不只是這一點。賣葡萄酒買谷物的A，在同樣的勞動時間內，大概會比種植谷物的B釀出更多的葡萄酒，而種植谷物的B，在同樣的勞動時間內，大概會比釀酒的A生產更多的谷物。可見，與兩人不進行交換而各自都不得不為自己生產葡萄酒和谷物相比，A能得到更多的谷物，B能得到更多的葡萄酒。因此，就使用價值來看，可以說，‘交換是雙方都得到好處的交易’。”社會分工和生產資料的存在以及勞動產品屬于不同的所有者，引起商品生產的發展。而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對交換雙方都有好處，就會反過來促進社會分工的發展，使農業走上專業化的道路，并使這種專業化日益發展。這種專業化趨勢在我國農村已經出現。全國已涌現了2 400萬戶重點戶和專業戶，占全國總農戶的13%以上。這種專業化趨勢還在繼續發展。農業生產專業化的發展，將有助于提高勞動者的勞動熟練程度和科學技術水平，推進生產工具的改進，大大提高勞動生產率。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分工是大工業建立以前的最強有力的生產杠桿。”

第三，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將大大促進農村技術的進步和經營管理水平的提高。

在商品生產中，每一個生產者所生產的商品都必須按照生產商品所耗費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的價值進行交換。如果生產商品所耗費的個別勞動時間不超過甚至低于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按社會價值出售商品，就能使生產上的勞動耗費得到補償甚至獲得一部分額外收入。否則，生產上的勞動耗費就不能全部得到補償。所以，每個商品生產者都會千方百計地降低生產上個別勞動時間。要做到這一點，關鍵是改進技術，提高經營管理水平，以提高勞動生產率。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也就是農業生產力的發展。

目前我國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正推動著農業技術的進步和經營管理水平的提高。尊重科學技術知識和經營管理知識，尊重科學技術人才和經營管理人才，正在成為農村普遍的風氣；學習科學技術，學習經營管理，特別是重視子女的上學，正在掀起熱潮；運用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經營管理方法，購置和采用現代化的機器設備，正在成為廣大農民群眾的迫切要求。這一切，必將促使我國農村生產力發生一個質的飛躍。

第四，特別重要的是，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必將大大促進我國農村社會主義生產關系進一步鞏固和發展。

隨著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專業戶將大量涌現，客觀上就要求建立新的經濟聯合。這種經濟聯合或合作，當然不是重新走“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老路，而是根據發展商品生產的要求，在育種、植保、防疫、水利灌溉、農機作業、農副產品加工、運輸、儲存、供銷等方面進行聯合，實現生產過程本身及產前、產后服務的社會化。這樣，就使作為農村社會主義合作經濟一個經營層次的農民家庭經營進一步成為社會主義農村經濟體系中的一個細胞或環節，使它不可能脫離社會主義合作經濟而得到獨立的發展。同時，隨著農村商品生產的進一步發展，農村新的經濟聯合將同社會主義國營工業、農業、商業發生更加廣泛的經濟聯系。農村商品生產越發展，這種經濟聯系就越密切，農村合作經濟和農民家庭經營就越受到社會主義國營經濟的制約和調節。這樣就使社會主義經濟因素在農村中日益加強，使社會主義合作經濟更加鞏固和發展。可見，我國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就是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

三

我國農村商品生產的發展是否會產生資本主義，這是一些同志十分擔心的問題。我認為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從來沒有說過商品生產一般必然產生資本主義。列寧說的資產階級產生于商品生產，那是指的小商品生產，即以生產資料的個體私有和個體勞動為基礎的商品生產。而且，就是這種小商品生產也不是在任何條件下都會產生資本主義，它產生資本主義也需要一定的歷史條件。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就科學地論證了貨幣轉化為資本的條件。馬克思指出：貨幣所有者用他手中的貨幣購買了勞動力這種特殊商品，強迫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生產出大于其勞動力價值的價值，貨幣才轉化為資本。這就清楚地表明，生產資料和生產者的分離、勞動力的自由買賣，是資本產生的條件。而這個條件并不是小商品生產存在就存在的，它只是在一定的歷史發展階段上才會出現。正如恩格斯所說，以貨幣所有者為一方同以除了自己的勞動力外一無所有者為另一方的這種關系，絕不是自然史上的關系，也不是一切歷史時期所共有的關系。它是在15世紀末和16世紀初，由于封建生產方式的崩潰，這種自由的勞動者才在歷史上第一次大量地出現。只有在這個基礎上，“現存的大量生產必然要愈來愈多地轉化為資本”。我國現階段農村正在發展著的商品生產，盡管還帶有某些小商品生產的特點，但其基本性質是社會主義商品生產。作為商品生產者的農民雖然還占有一定量的生產資料，但由于土地等基本生產資料屬于公有，他們仍然是公有生產資料的主人，因而不具備資本產生的條件。

尤其應當看到，現在我國農村的廣大農民已經具備了許多不同于過去的個體農民的新特點：①經過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農民已經由生產資料的私有者變為土地等基本生產資料的公有者；②經過農民群眾的努力，在農村建成了各種類型的灌溉系統，推廣使用農業機械、農副產品加工機械、運輸機械，組織起了優良品種、配合飼料的供應和農副產品的銷售系統等，使生產過程已經在相當程度上社會化了。離開國營經濟、合作經濟及農戶之間的廣泛的社會協作，農民的家庭經營已難以正常進行，因而他們的發展必然受到社會主義經濟的制約和調節；③在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基礎上，統一經營和分散經營是密切結合的，并且用合同把農民的生產活動納入了國家計劃，這就把農民的個人利益與合作經濟的集體利益、國家利益密切結合起來了，就能夠使農民的生產、交換和分配等符合社會主義經濟的要求；④特別是黨在農村長期堅持社會主義教育，使廣大農民有了比較高的社會主義覺悟，他們自己一旦富裕起來，總是盡力設法幫助周圍農民勤勞致富。就是在那些目前由于發展商品生產的需要，請幫工、帶學徒的人數稍多一點的企業中，許多業主都在勞動報酬、利潤返還、提供公共積累等方面實行了很多區別于私人企業的制度，使之逐步具有社會主義合作經濟的性質。把現階段的農民同合作化以前的農民混為一談，把現階段的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同過去的小商品生產混為一談，認為必然產生資本主義，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

至于我國農村商品生產發展的前景，已在某些地區初步展現出來。在那些商品生產比較發達的地區，農民的富裕程度雖然還存在比較大的差別，但是農民的富裕程度普遍地提高了，有的地方富裕程度上的差別還呈現出縮小的趨勢。富裕程度的差別本來就根本不同于階級差別。既然是富裕程度的普遍提高，怎么會有資本主義產生的條件呢？南斯拉夫長期發展農村商品生產的實踐更清楚地證明，它并不會導致資本主義的發展。南斯拉夫從20世紀50年代就開始探索不同于蘇聯農業集體化的改造小農經濟的道路。目前其還有260多萬戶個體農戶，擁有全國耕地80%以上，農業勞動力90%以上。其大力發展農村商品生產，現在農村的社會分工相當發達，商品生產發展達到相當高的水平。由于南斯拉夫積極鼓勵農民加入供銷性質的綜合農業勞動者合作社，廣泛發展社會所有制的農工商聯合企業和農場同個體農民的各種形式的聯合，把個體農民納入了社會主義的社會化生產的軌道，所以其并沒有出現階級分化和資本主義泛濫的嚴重局面。

四

我國現階段強調發展農村商品生產，是不是等于承認我們黨過去領導的農業合作化運動實質上是搞的“農業社會主義”呢？這個看法同樣是不妥當的。

“農業社會主義”，就是列寧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批判俄國民粹派時講的“農民社會主義”。民粹派是19世紀60年代俄國同情革命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一個政治派別。這個政治派別既反映了農民群眾反對專制制度和地主階級剝削、壓迫的革命要求，又反映了農民群眾對資本主義在農村的發展所產生的恐懼心理，它否認資本主義的發展在歷史上的進步作用，留戀自給自足經濟，把俄國原始公社瓦解后殘存的農民村社的土地占有制度視為社會主義的理想王國，以為只要能實現村社土地的平均分配、平均私有，就可以避免資本主義的發展道路而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列寧曾經深刻地批判了這種“農民社會主義”思想，指出它“純屬神話式的觀念”“一接觸現實就煙消云散”。我國也存在這種“農業社會主義”思潮。太平天國革命頒發的著名的《天朝田畝制度》，確定“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的原則，準備實現“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理想社會，就是這種“農業社會主義”思潮的反映。

我們黨在領導中國革命的過程中，非常注意批判“農業社會主義”思想。在1948年，經黨中央審定發表的《關于農業社會主義的問答》，對“農業社會主義”作了評介，指出：“‘農業社會主義’思想，是指在小農經濟的基礎上產生出來的一種平均主義思想。抱有這種思想的人們，企圖用小農經濟的標準，來認識和改造全世界，以為把整個社會經濟都改造為劃一的、‘平均的’小農經濟，就是實行社會主義，就可以避免資本主義的發展。過去歷史上代表小生產者的原始社會主義的空想家或實行家，例如帝俄時代的民粹派和中國的太平天國的人們，大都是抱有這一類思想的。”毛澤東同志在晉綏干部會議上的講話，批判了與“農業社會主義”有聯系的錯誤思想，指出：“現在農村中流行的一種破壞工商業，在分配土地問題上主張絕對平均主義的思想，它的性質是反動的、落后的、倒退的。我們必須批判這種思想。”“誰要提倡絕對的平均主義，那就是錯誤的。”

我國農村在土地改革之后，原來的貧農、雇農雖然分得了土地，但因缺乏農具、耕畜，缺乏生產資金，甚至缺少口糧，生產生活都有很大困難。如果遇到天災人禍，剛剛得到的土地就有重新失去的危險。因此，占農村人口大多數的貧農下中農迫切希望黨和政府領導他們走一條避免貧困破產、能夠共同富裕的道路。所以，我們黨在農村及時領導了互助合作運動，根據自愿互利原則，通過典型示范，經過由互助組到初級農業生產合作社、再到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這樣幾個階段，逐步把農民的個體私有制改造成為社會主義集體所有制。我國實現農業合作化的過程，總的來說是比較順利、比較成功的。當然，在合作化的后期要求過急，工作過粗，改變過快，形式上過于簡單劃一。在合作化基本完成之后，農村經濟又經歷了許多曲折和挫折。1958年的人民公社化運動和十年“文化大革命”，由于“左傾”思想的影響，農村集體經濟受到嚴重挫折。我們應當總結歷史的經驗教訓，改正在農村工作上的缺點和錯誤。但是，如果抓住上述問題，就指責我們黨在農業合作化問題上搞的是“農業社會主義”，則是完全錯誤的。

應當看到，我們黨領導農業合作化運動的指導思想與“農業社會主義”沒有任何共同之處。

首先，對農民的認識根本不同。“農業社會主義”者崇拜農民的自發性，認為農民是天生的社會主義者，農民運動是真正的、直接的社會主義運動，不需要先進的革命階級的領導，就能夠建立自己的社會主義理想王國。相反，我們黨則認為農民不可能自發產生科學社會主義思想，他們只能在無產階級及其先鋒隊的領導下才能走上社會主義道路。因此，毛澤東同志指出，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正是由于我們堅持以科學社會主義思想教育農民，我國過去深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壓迫剝削、在土地改革后又面臨破產威脅的農民，在無產階級及其先鋒隊的領導下，有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巨大積極性。

其次，對社會主義的理解根本不同。“農業社會主義”者是根據農民小生產者的幻想，企圖保全小塊土地所有制，維護農民的小生產者地位，認為這就是社會主義。恩格斯在批判這類錯誤觀點時曾經指出：無產階級政黨不應該向小農作出長期保存小塊土地所有制這種“明知不能兌現的諾言”。他還說：在小農經濟行將滅亡的情況下，“企圖在小農的所有權方面保護小農，這不是保護他的自由，而僅僅是保護他被奴役的特殊形式而已”。我們黨在領導農民走合作化道路的過程中，并不是維護土地的農民私人占有制度，而是根據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逐步把農民“私人生產和私人占有變為合作社的生產和占有”。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們黨在農村實行一系列政策，也不是要改變土地等基本生產資料的公有制，而是要使農村合作經濟更適應生產力發展的要求，更好地促進農村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

再次，反對資本主義的立場不同。“農業社會主義”者是從維護中世紀遺留下來的個體經濟出發，反對剛剛走上歷史舞臺的資本主義。他們只看到資本主義給人民群眾帶來的災難，看不到資本主義促進生產力的發展、推動歷史前進的進步作用。我們黨對資本主義采取分析態度，既承認它在歷史上的進步作用，又領導人民反對資本主義，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因為世界的歷史已經前進到了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的時代，資本主義已經走向沒落，成為生產力進一步發展的桎梏，而社會主義則代表著歷史前進的方向，是適應先進生產力發展的社會制度。

最后，對待絕對平均主義的態度也根本不同。“農業社會主義”者是提倡絕對平均主義的。他們把平分土地、平均私有當作社會主義，要求把整個社會變為平均劃一的個體經濟。我們黨歷來反對絕對平均主義。領導農民走合作化道路，是要逐步實現生產資料公有和按勞分配，絲毫沒有平分土地、完全恢復個體經濟的想法。應當承認，我們在農村工作中曾經在一段時間內犯過絕對平均主義傾向的錯誤。這種錯誤的產生和我國農民中存在的“農業社會主義”思想有一定的關系，但在指導思想上并不是要在我國建立“農業社會主義”，而是由“左”的思想傾向混淆了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界限，在條件尚不具備的情況下就企圖否定商品生產、否定按勞分配等造成的。而且，農村工作上出現的絕對平均主義錯誤畢竟是支流，不是主流。所以，把我們黨在農村工作上所犯的絕對平均主義錯誤稱為“農業社會主義”，是不符合農業合作化的歷史事實的。

可見，我們黨領導的農業合作化運動搞的不是“農業社會主義”，而是科學社會主義。現在強調發展農村商品生產，也正是根據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走社會主義農村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一些同志之所以會認為我們黨過去搞的是“農業社會主義”，現在是補資本主義這一課，根本的原因是他們頭腦里還殘存農民小生產者的“農業社會主義”思想，迷戀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害怕商品生產，企圖在自然經濟的基礎上建立高度發達的社會主義經濟。其實，這純粹是一種幻想。我們應當以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武裝頭腦，積極促進我國農村由自給半自給經濟向較大規模的商品生產轉化，從而由傳統農業向現代化農業轉化，為社會主義農村經濟的迅速發展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