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加更一章(六千字),求追讀與打賞
- 明末:暴君天下,我崇禎不裝了
- 云邊青柚
- 6520字
- 2025-06-27 00:03:00
崇禎四年十月末,大凌河畔的硝煙尚未散盡,那份染著血與火的捷報已如一道驚雷,劈開了北京城深秋的凝重暮氣。
八百里加急的快馬踏碎長街青石,蹄聲嘚嘚,直叩宮門,將“建奴潰退”、“祖大壽、何可綱堅守孤城”、“盧象升部血戰(zhàn)解圍”的字樣,連同前線將士粗糲的嘶吼,一并送入紫禁城森嚴(yán)的殿宇。
暖閣內(nèi),地龍燒得正旺,驅(qū)不散崇禎眉宇間那層終年不化的寒霜。捷報的謄黃靜靜攤在御案明黃的錦緞上,墨跡淋漓,字字千斤。
暖閣里侍立的太監(jiān)們垂手屏息,連呼吸都壓得極低,生怕一絲雜音驚擾了天子閱捷的肅穆。
崇禎的手指緩緩劃過“大捷”二字,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眼,目光穿透雕花的窗欞,投向北方那片蒼茫的、戰(zhàn)火頻仍的土地,眼神深處卻無半分捷報該有的欣喜,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開的陰郁。
“段風(fēng)何在?”聲音不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卻像冰錐刺破了暖閣的沉寂。
“奴婢在!”早已候在暖閣外陰影里的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段風(fēng),聞聲立刻趨步而入,甲葉在寂靜中發(fā)出短促而冷硬的摩擦聲。他跪伏在地,頭深深埋下。
“查實了?”崇禎的目光落回謄黃,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陛下圣明燭照!”段風(fēng)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從懷中取出一卷薄薄的、邊緣已被摩挲得起了毛邊的冊子,雙手高舉過頂,“北面‘番記’(錦衣衛(wèi)安插在蒙古、遼東地區(qū)的秘密情報據(jù)點代號)飛鴿密報,并張家口線人舍命刺探,鐵證如山!范永斗為首的山西八大家,自天啟末年起,私通建奴,其罪滔天!所販非止糧秣米面,更有……生鐵!數(shù)量驚人!其商隊借道蒙古,與建奴貝勒岳托、阿敏部下的包衣奴才勾連,交易地點多在科爾沁草原深處。”
暖閣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仿佛連地龍的熱氣都被凍結(jié)。生鐵!這兩個字如同兩塊燒紅的烙鐵,燙在在場每一個太監(jiān)的心上,也狠狠烙在崇禎的心頭。
生鐵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建奴可以源源不斷地打造出更多鋒利的箭鏃、更堅固的鎧甲、更致命的火炮!意味著大明將士用血肉筑起的長城,正被自己人從背后用鐵水熔穿!
崇禎緩緩抬起頭,眼中寒芒暴漲,那是被徹底激怒的龍威。他接過那卷冊子,指尖冰涼。
冊頁翻開,一行行蠅頭小楷如同毒蛇般蜿蜒:某年某月,范家商隊某某,馱生鐵若干斤,自張家口出塞,經(jīng)某處,交接建奴某某,換回東珠、人參、毛皮若干……地點、人物、數(shù)量、時間、接貨的建奴頭目名號,甚至部分交易時在場的蒙古小臺吉名字,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一條條,一件件,觸目驚心,鐵證如山!更令人心寒的是,冊子后面附著幾張薄薄的銀票影本和幾份模糊的契約抄件,赫然指向京城幾位勛貴和南方某位致仕閣老在江南的產(chǎn)業(yè)!這已不是簡單的走私,這是一張深入帝國肌體的龐大黑網(wǎng)!
“皇爺,北面大大小小商號近百家,俱以范王田孔幾家為首,此間又以范永斗最為明顯,早些年與努爾哈赤就眉來眼去的,萬歷年間就被查過一次后來不了了之,如今更是過分,直接將生鐵賣與建奴!”王承恩最恨的就是這類奸商蛀蟲,說完又沖著段風(fēng)擠了一下眼睛。
“陛下!”
段風(fēng)的聲音因憤怒和急于建功而微微發(fā)顫,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
“這些蠹蟲,一個個吃著大明的糧,喝著大明的血,卻在兩頭押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請旨,即刻調(diào)集緹騎,星夜馳赴張家口、介休,將這些通敵賣國的奸商,連同他們背后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連根拔起!抄家!滅族!以儆效尤!”
“抄了?”崇禎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疲憊。他合上冊子,那薄薄的紙卷仿佛重逾千斤。他抬眼,目光掠過段風(fēng)因激動而漲紅的臉,投向暖閣深處跳動的燭火。那火焰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明滅不定。
“急什么?”
他輕輕吐出三個字,手指在冰冷的御案上緩緩敲擊,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每一下都敲在段風(fēng)緊繃的神經(jīng)上。“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斬草除根,連根拔起。打蛇,豈能驚了草?”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銳利如刀:“傳旨,朕要御駕親征,親臨錦州前線,犒賞大凌河有功將士!為三軍壯氣!”
“陛下!萬萬不可啊!”乾清宮的早朝,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崇禎“御駕親征”的旨意剛剛出口,文官隊列前列,須發(fā)皆白的禮部侍郎李明睿便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之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九五之尊,系天下安危于一身!遼東苦寒之地,烽煙未靖,流矢無眼!萬一……萬一有絲毫閃失,臣等萬死難贖其咎!此非人主所為啊!”
他身后,嘩啦啦跪倒一片,清流言官們?nèi)缤豢耧L(fēng)吹倒的麥浪,個個引經(jīng)據(jù)典,搬出《皇明祖訓(xùn)》、《大明會典》,言必稱“天子守國門”乃非常之時非常之法,豈可輕動?祖宗法度煌煌,豈容輕犯?
“李侍郎所言極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須發(fā)戟張,一步跨出班列,聲音洪亮,直震殿梁,“陛下!《會典》有載,‘天子非祭祀、巡狩、征伐,無故不得出皇城’!如今建奴雖退,余孽尚存,遼西實乃險地!陛下輕身涉險,置宗廟社稷于何地?此乃匹夫之勇,非圣君明主所為!臣請陛下收回成命!”他身后,御史們?nèi)缤业搅酥餍墓牵娂姼阶h,奏章像雪片一樣飛向御案,引經(jīng)據(jù)典,字字誅心,中心只有一個:皇帝,就該老老實實待在紫禁城里,前線賣命的事,自有武夫去做。
勛貴隊列里,幾位世襲的公侯伯爺交換著眼神,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皇帝去前線?萬一真被流矢傷了,或是被建奴擄了去……這朝局,怕是要換個玩法了。他們樂得看文官們和皇帝打擂臺,袖手旁觀,沉默是金。
崇禎高踞龍椅之上,面無表情地聽著底下洶涌的反對聲浪。那些引經(jīng)據(jù)典的諫言,那些涕淚橫流的勸誡,在他耳中漸漸化為一片嘈雜的嗡鳴。
他藏在寬大龍袍袖中的手,死死攥著那卷薄薄的“番記”密冊,冰冷的硬角硌得掌心生疼。
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背后,有多少是真的為了社稷安危?又有多少,是擔(dān)心他這位皇帝一旦離開京畿,深入軍鎮(zhèn),會觸碰到某些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甚至掀開他們自己也不干凈的袍子?
他的目光,如同冰涼的探針,緩緩掃過一張張或激動、或惶恐、或冷漠、或幸災(zāi)樂禍的臉。
最后,落在了文班中一個略顯清癯的身影上——東林領(lǐng)袖,禮部侍郎錢謙益。
錢牧齋此刻微垂著眼瞼,手捧玉笏,面色沉靜如水,仿佛殿中這場激烈的風(fēng)暴與他毫無關(guān)系。但崇禎敏銳地捕捉到,當(dāng)李明睿提到“祖宗法度”時,錢謙益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種混雜著輕蔑與無奈的神情。
崇禎將他重新召回,一來用他來平衡各方勢力替自己擋箭。
再者,這家伙有的是銀錢,有他的支持也有利于北面用兵。
這位“東林魁首”,平素以清流自詡,對勛貴、閹黨余孽乃至部分同僚的貪鄙深惡痛絕,但骨子里,他同樣對武人跋扈和皇權(quán)過于集中有著根深蒂固的警惕。
他此刻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既不公然支持皇帝冒險,也不愿與那些只會搬弄祖宗條文的守舊派沆瀣一氣。
崇禎心中冷笑一聲。他要的,就是這種微妙的平衡和錢謙益骨子里的“清名”顧慮。
“眾卿憂國之心,朕已知曉。”崇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殿中的喧嘩。
“然,大凌河將士浴血奮戰(zhàn),保我疆土,朕身為人主,若連親臨犒軍、撫慰忠魂之膽魄都無,何以統(tǒng)御萬方,何以對得起將士們?yōu)⑾碌臒嵫刻娓呋实邸⒊勺嫖幕实郏栽H冒矢石,披堅執(zhí)銳,方有今日之大明!朕意已決,非為逞匹夫之勇,實為激勵三軍士氣,昭示朝廷不忘邊功之誠!”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直射向那些還想開口的言官,“再有言‘祖宗法度’阻朕親臨軍前慰勉忠良者,視同沮壞軍心!”
擲地有聲的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讓殿中溫度驟降。那些跪在地上的言官們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臉色漲紅,囁嚅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祖宗法度再大,大不過皇帝此刻抬出的太祖、成祖親征的煌煌先例,更壓不住“沮壞軍心”這頂足以殺頭抄家的大帽子。
崇禎的目光轉(zhuǎn)向錢謙益,語氣忽然緩和了幾分,帶著一絲刻意的“倚重”:“錢卿。”
錢謙益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出列躬身:“臣在。”
“朕知卿學(xué)貫古今,深明大義。此番勞軍,關(guān)涉國體軍心,非尋常巡幸可比。卿隨駕同行,參贊機宜,宣慰軍民,務(wù)使朝廷恩義,遍達(dá)邊陲。”崇禎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錢謙益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這“隨駕”二字,既是恩寵,更是枷鎖。
皇帝把他這面“東林清流”的旗幟帶在身邊,既是為了堵住部分清流的嘴,更是將他置于眾目睽睽之下,讓他親眼見證,甚至是不得不“背書”皇帝在錦州的一切行動。他若稍有異議,便是自毀清名,辜負(fù)“圣恩”。
錢謙益只覺得嘴里發(fā)苦,背上卻已滲出冷汗,只能深深拜下:“臣……遵旨!定當(dāng)竭盡駑鈍,不負(fù)陛下信重!”這差事,是火坑,他卻不得不跳。
崇禎微微頷首,不再看他,又拋出一句看似隨意卻重若千鈞的口諭:“傳旨司禮監(jiān),用印。另,六百里加急,曉諭洛陽福藩:朕甚念世子由崧,令其即刻啟程,赴錦州行在侍駕。不得有誤。”
這道旨意如同第二道無聲的驚雷,在勛貴和部分文官心中炸響。召福王世子朱由崧(崇禎堂兄,老福王朱常洵之子)隨駕?皇帝這是要做什么?是單純的親近宗室,還是……一種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將這位身份敏感、在洛陽盤踞多年、自成勢力的藩王世子帶離他的老巢,置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無異于將福藩一系最緊要的命門捏在了手中!
洛陽城里的那些依附福藩的官員、豪強,此刻怕是已如熱鍋上的螞蟻!皇帝這一手,既是拿捏福藩,更是敲山震虎,警告所有在地方上尾大不掉、心懷異志的勢力:朕的目光,盯著你們每一個人!
勛貴隊列中,幾位老牌公侯的臉色終于變了,眼神閃爍,驚疑不定。龍椅上的年輕皇帝,其心機手段,遠(yuǎn)比他們想象的要深沉狠辣得多。他這哪里是去勞軍?分明是攜著雷霆之勢,要滌蕩北疆,震懾朝野!
崇禎將殿下眾人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心中那股壓抑已久的暴戾與掌控一切的冷酷交織翻涌。
他拂袖起身,聲音斬釘截鐵:“著兵部、戶部、五軍都督府,即刻備辦犒軍事宜!十日后,啟駕出京!”
無人再敢置喙。一場看似因“勞軍”而起的風(fēng)波,在崇禎步步為營的算計與不容置疑的皇權(quán)威壓之下,塵埃落定。
然而,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在北方醞釀。
十日后,天子旌旗儀仗,在秋日蕭瑟的風(fēng)中,浩浩蕩蕩出了德勝門。鎧甲鮮明的京營精銳開道,錦衣衛(wèi)緹騎扈從左右,森然肅殺。
龍輦內(nèi),崇禎閉目養(yǎng)神,指尖無意識地在袖中那份名單上摩挲——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黃云發(fā)……山西八大家魁首的名字,如同八條毒蛇,盤踞在他心頭。
隊伍行進(jìn)速度不快,但異常堅定。沿途州縣官員跪迎,百姓遠(yuǎn)遠(yuǎn)伏地,山呼萬歲。崇禎偶爾掀開車簾,目光掃過那些因戰(zhàn)亂和賦稅而顯得凋敝的村落,麻木而敬畏的面孔,心中那股“蕩滌污穢”的決心便更熾烈一分。
錢謙益騎著馬,隨侍在龍輦側(cè)后方不遠(yuǎn),一路沉默寡言,眉頭微鎖,心中反復(fù)權(quán)衡揣測著皇帝的真正意圖。
召世子、帶自己、親赴錦州……每一個動作都透著深意。當(dāng)隊伍行經(jīng)山海關(guān),那雄渾的城樓和關(guān)外蒼茫的荒野氣息撲面而來時,錢謙益望著龍輦那厚重的簾幕,心頭的不安愈發(fā)強烈。皇帝此行,絕非犒軍那么簡單!
數(shù)日后,錦州城遙遙在望。這座剛剛經(jīng)歷大戰(zhàn)洗禮的關(guān)寧重鎮(zhèn),城墻上仍可見煙熏火燎的痕跡,巨大的石彈砸出的坑洼觸目驚心。空氣中彌漫著尚未散盡的硝煙味、血腥味和一種劫后余生的粗糲氣息。
“陛下駕到——!”宣旨太監(jiān)尖利高亢的聲音刺破錦州城壓抑的寂靜。
“萬歲!萬歲!萬萬歲!”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驟然爆發(fā),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噴薄而出。從城門口一直延伸到臨時設(shè)下的行轅(原錦州知府衙門),道路兩旁跪滿了黑壓壓的將士。
他們大多甲胄殘破,身上裹著帶血的布條,臉龐被塞外的風(fēng)沙和戰(zhàn)火刻下深深的溝壑,此刻卻因皇帝的親臨而激動得渾身顫抖,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忠誠與希冀。
祖大壽、何可綱、盧象升等一干浴血歸來的將領(lǐng),頂盔貫甲,單膝跪在隊伍最前方,聲音哽咽:“臣等恭迎圣駕!吾皇萬歲!”
崇禎一身明黃常服,在錦衣衛(wèi)和太監(jiān)的簇?fù)硐虏较慢堓偂?
他親手扶起跪在最前面的祖大壽和盧象升,目光掃過將領(lǐng)們疲憊卻堅毅的臉龐,掠過那些缺了胳膊少了腿卻依舊努力挺直脊梁的士兵,朗聲道:“眾將士浴血奮戰(zhàn),力挫建奴兇鋒,揚我大明國威!朕心甚慰!此來,便是要親眼看看我大明的鐵血長城,親口對你們道一聲:辛苦了!朝廷,絕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
“為陛下效死!為大明效死!”山呼海嘯般的回應(yīng)再次響起,聲浪直沖云霄,連城頭的殘雪似乎都被震落。
許多士兵眼中噙滿了淚水,出生入死,此刻能得到皇帝親口一句“辛苦”,值了!祖大壽虎目含淚,盧象升亦是心潮澎湃,只覺得連日血戰(zhàn)的疲憊一掃而空。
就在這軍民同慶、熱血沸騰的氣氛達(dá)到頂點時,崇禎的目光卻似不經(jīng)意地掠過錦州城內(nèi)鱗次櫛比的屋舍,最終,落向了城中一處最為氣派、飛檐斗拱的院落。
那院落粉墻高大,門樓巍峨,此刻大門敞開,管事仆役跪了一地,為首一個穿著簇新綢緞員外服、身材微胖、面白無須的中年人,正以頭搶地,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
“范家?”崇禎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詢問,清晰地傳入身旁錦州知府和祖大壽的耳中。
知府忙不迭地躬身回話:“回稟陛下,正是本地首富,介休范家在錦州的別院。聽聞圣駕將至,范東家(范永斗族弟范永明)已連夜灑掃庭除,恭候圣駕多時,懇請陛下賞光下榻,以沐皇恩浩蕩……”知府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諂媚和急于表功的急切。在他看來,范家肯獻(xiàn)出最好的別院給皇帝居住,這是錦州商界的體面,更是他這個知府的功勞。
崇禎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笑意,那笑容一閃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哦?范家?倒是‘有心’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大伴,傳旨,就住那兒吧。”
“陛下有旨——駕幸范氏別院!”王承恩尖細(xì)的嗓音再次響起。
跪在門口的范永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巨大的“榮幸”感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吞噬。皇帝為何偏偏選中范家?是巧合?還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把頭埋得更低,用盡全身力氣高呼:“草民范永明,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卻抑制不住地發(fā)顫。
祖大壽濃眉微不可察地一蹙,他久鎮(zhèn)遼西,對范家這些商號在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游走的勾當(dāng)并非毫無耳聞。
皇帝點名住進(jìn)范家別院?這絕非尋常!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盧象升,這位以剛直勇猛著稱的勇衛(wèi)營右營守備此刻也正微微瞇起眼睛,銳利的目光掃過那氣派的范家大門,又落回皇帝看似平靜的側(cè)臉上,若有所思。
皇帝的車駕在震天的萬歲聲中,緩緩駛?cè)肽歉唛T大院的范家別院。沉重的朱漆大門在身后吱呀呀地合攏,仿佛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喧囂與熱血。
院內(nèi)亭臺樓閣,雕梁畫棟,假山流水,極盡豪奢,暖氣熏人,與外面城墻上殘留的肅殺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崇禎在別院最華貴的“聽濤軒”坐定。他屏退左右,只留下王承恩、段風(fēng)及幾名心腹錦衣衛(wèi)。窗外,是錦州城冬日鉛灰色的天空和遠(yuǎn)處殘雪覆蓋的山巒輪廓。
“都撒出去了?”崇禎的聲音冰冷,再無半分在軍民面前的激昂。
“回陛下,東廠掌刑千戶陳矩親自帶隊,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精銳盡出!范家別院上下仆役、掌柜,連同范永明在內(nèi),共七十三口,已盡在掌握,無一遺漏!”
段風(fēng)的聲音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狠厲,“此外,按照‘番記’及張家口線人提供的名錄,城內(nèi)‘永盛源’糧行(王登庫產(chǎn)業(yè))、‘聚寶隆’皮貨棧(靳良玉產(chǎn)業(yè))、‘廣泰興’車馬行(王大宇產(chǎn)業(yè))等八家商號,所有掌柜、賬房、庫頭,也已由東廠和錦衣衛(wèi)分頭監(jiān)控,只待陛下鈞旨!”他雙手奉上一份密密麻麻寫滿名字和監(jiān)視點位的清單。
崇禎接過,目光如冰刀般掃過那些名字和商號,指尖在“永盛源”、“聚寶隆”幾個字上重重劃過。
“盯死。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尤其是他們所有的庫房、暗窖、來往賬冊、信鴿落腳點!給朕挖地三尺!”他頓了頓,眼中寒光更盛,“關(guān)寧軍那邊?”
“盧象升大人麾下天雄軍一部精銳,已奉陛下密令,悄然接管錦州四門及城中各處要害!祖大壽總兵處,臣已按陛下吩咐,僅告知其加強城防,尤其是對商賈聚集區(qū)域的巡防,祖總兵已親自布置心腹家丁帶隊巡查。”段風(fēng)回答得滴水不漏。
崇禎微微點頭。祖大壽是遼西將門之首,樹大根深,在錦州更是根基深厚。此事在塵埃落定前,絕不能讓他完全知情,否則變數(shù)太大。
但利用他麾下力量維持城中秩序、震懾宵小,卻是必要之舉。盧象升的勇猛忠誠和相對單純的背景,則是此刻最鋒利也最穩(wěn)妥的刀。
“很好。”崇禎放下名單,走到窗邊,望著范家別院內(nèi)那株虬枝盤曲、掛滿冰凌的老梅。
“讓這錦州城里的‘財神爺’們,先好好享受幾天‘皇恩浩蕩’。朕,要親自‘謝謝’他們這些年,對邊關(guān)將士的‘慷慨’資助!”他特意加重了“慷慨資助”幾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冰冷的殺意。
“遵旨!”段風(fēng)和王承恩同時躬身,眼中厲芒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