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蜂鳴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寒窟中規律地穿刺著耳膜。懷中的黑盒子像一塊來自地獄的寒冰，緊貼著李曉成的胸口，每一次短促的“滴”聲，都如同死神的秒針在跳動。主機房內翻滾的冷霧如同幽靈的裹尸布，遮蔽著視線，也掩藏著索命的毒牙。兩名隊員，一個倒在冷凍液凝結的冰殼上，生死不明，另一個手腕被毒針洞穿，整條手臂青灰麻痹，靠著殘存的意志力死死壓制著痛苦，槍口顫抖地指向冷霧深處。

“目標證物袋！優先清除！”那冰冷、沙啞、帶著電子合成質感的命令，如同喪鐘般再次從天花板通風管道口傳來。

李曉成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對方的目標清晰得可怕——不是殺人，而是抹除！抹除真空取樣器證物袋里可能殘留的、指向幕后黑手的最后一絲微末痕跡！懷里的黑盒子在蜂鳴，在為敵人指引方向，它既是線索，也是催命符！

“掩護我！”李曉成對那名中毒的隊員低吼一聲，聲音如同砂紙摩擦。他猛地將懷中不斷蜂鳴的黑盒子狠狠砸向主機房深處一臺燒毀的機柜殘骸！

“當啷！”金屬撞擊的巨響在死寂中炸開！蜂鳴聲瞬間被干擾、掩蓋！

幾乎在黑盒子脫手的同一瞬間！李曉成的身體如同繃緊的彈簧驟然釋放！他不再隱蔽，不再猶豫，整個人如同撲向烈焰的飛蛾，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撲向幾米外冰污混合物中那個微微反光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

“咻！咻！咻！”

三枚毒針如同索命的藍色閃電，撕裂冷霧，精準無比地射向他撲出的軌跡！角度刁鉆，封死了所有閃避空間！

“李隊！”中毒隊員目眥欲裂，強忍著劇毒侵蝕的麻痹和劇痛，用還能活動的左手猛地扣動扳機！“砰！砰！”子彈射向毒針襲來的大致方向！

子彈攪動冷霧，撞在遠處的金屬機柜上，濺起火星！射向李曉成的三枚毒針，兩枚被子彈帶起的氣流微微干擾，擦著他的后背和肋側飛過，釘入后方墻壁！第三枚，卻如同跗骨之蛆，直刺他抓向證物袋的右手手腕！

避無可避！

李曉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抓向證物袋的手沒有絲毫退縮，反而五指成爪，以更快的速度、更決絕的姿態狠狠抓下！

“噗嗤！”

毒針狠狠扎進他右手小臂外側！冰冷的劇痛和瞬間蔓延開來的麻痹感讓他的動作猛地一滯！但他抓向證物袋的手指，已經死死扣住了證物袋的邊緣！

拿到了！

就在他抓住證物袋的瞬間，那股強烈的麻痹感如同電流般從手臂急速竄向肩頸！半邊身體瞬間僵硬！他悶哼一聲，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冰冷滑膩的冰污混合物上！

“清除目標！”通風管道口那冰冷的電子音帶著一絲急促的滿意。

李曉成仰面倒在冰冷刺骨的污穢冰殼上，半邊身體麻痹，右手臂被毒針扎中的地方傳來火燒火燎的劇痛和飛速擴散的冰冷麻木。他左手死死攥著那個來之不易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如同攥著最后的希望。視線開始模糊，冷霧在眼前扭曲翻滾，天花板上通風口的格柵仿佛變成了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正嘲弄地俯視著他。

要結束了嗎？像老秦一樣，像吳建國一樣，倒在這條沒有盡頭的暗河邊？

不！

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混合著血淚和不甘的怒吼在他靈魂深處炸開！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劇痛和腥咸的鮮血瞬間刺激了瀕臨崩潰的神經！麻痹的右手臂傳來一陣鉆心的刺痛，竟讓他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控制力！

他用盡這絲力量，將左手緊握的證物袋，狠狠塞進自己胸前最內層、貼著心臟的口袋！然后，麻痹的右手，極其艱難地、一寸一寸地抬起，摸向了腰間的槍套！

通風管道口，一個極其模糊的黑色輪廓動了！一支細長的、閃著幽藍寒光的發射管，無聲地探出了格柵縫隙，精準地瞄準了地上動彈不得的李曉成！最后一枚毒針，即將射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砰！砰！”

三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如同驚雷般在主機房門口炸響！子彈撕裂冷霧，帶著積壓的怒火和精準的預判，狠狠射向通風管道口那探出發射管的黑影！

是那名中毒的隊員！他用僅存的意志力和未被毒素完全侵蝕的左手，在李曉成吸引火力的瞬間，捕捉到了殺手暴露的位置！他打光了彈匣里所有的子彈！

“噗！噗！”子彈撕裂金屬管道的聲音響起！通風口處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痛楚的悶哼！那探出的發射管猛地縮了回去！緊接著，一陣急促的、金屬摩擦和重物墜落的聲音從通風管道深處傳來！殺手顯然中彈受傷，被迫轉移！

“干得好！”李曉成心中狂吼！這用命換來的寶貴時機！他強忍著劇毒侵蝕的眩暈和身體的麻痹，用還能活動的左手猛地撐地，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名倒下的隊員身邊！同時，他拔出了腰間的配槍！

“堅持住！”李曉成嘶吼著，左手持槍，槍口警惕地指向通風管道方向。他迅速檢查倒下的隊員——頸動脈還有微弱的搏動！但臉色青灰，瞳孔渙散，中毒已深！他立刻撕開自己的襯衣下擺，用牙和左手配合，死死勒住隊員被毒針洞穿的手腕上方，試圖減緩毒素擴散！

“李……隊……”中毒隊員艱難地睜開眼，眼神渙散，嘴唇翕動著，聲音細若蚊蚋，“袋……子……銅……”

“拿到了！我們拿到了！”李曉成用力點頭，眼眶發熱。

隊員渙散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微弱的欣慰，隨即徹底失去了光彩，頭無力地歪向一邊。

又一條命！

巨大的悲痛和憤怒如同巖漿般在李曉成胸中翻騰！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通風管道口！那個代號“鏡”的雜種！

就在此時！

“滋啦——！”

一陣刺耳的電流噪音猛地從主機房深處響起！那臺被李曉成砸過去的、不斷蜂鳴的黑盒子，似乎受到了某種強烈外部干擾或內部程序的最后反噬，表面突然爆出一團刺眼的電火花！緊接著，一股濃烈的、帶著焦糊味的黑煙從盒體縫隙中噴涌而出！蜂鳴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金屬被熔斷的“滋滋”聲！

黑盒子……物理損毀了！

李曉成的心猛地一沉！唯一的線索載體也毀了！他唯一的希望，只剩下懷中那個緊緊貼在心口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那里面，裝著從黑盒子周圍提取的、可能殘留著指向性痕跡的微量碎屑！

必須把它送出去！必須送到痕檢科！送到絕對信任的人手里！

“砰！砰！”通風管道深處再次傳來兩聲槍響！子彈打在李曉成藏身的機柜殘骸上，濺起火星！殺手“鏡”雖然受傷，但依舊在反擊！

李曉成知道，不能再拖了！他看了一眼犧牲的隊員，又看了一眼懷中那冰冷的證物袋，牙關緊咬。他用左手支撐著麻痹的身體，艱難地、一點點地向主機房門口挪動。每一步都伴隨著劇烈的眩暈和手臂鉆心的疼痛。

冷霧在身后翻涌，殺手的子彈如同跗骨之蛆。李曉成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冰冷的毒素和失血一點點剝離。視野的邊緣開始發黑，聽力也變得模糊不清，只有自己沉重如破風箱的喘息聲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

終于，他挪到了門口。厚重的氣密門敞開著，門外是相對開闊的書庫通道，遠處隱約傳來消防警報和人聲。

希望就在眼前！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左手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強光手電，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書庫通道深處拋去！手電光柱如同信號彈般劃破黑暗！

“這邊……有……人……”他用盡最后的氣力嘶喊，聲音卻微弱得如同呻吟。

喊聲剛落！

“咻！”

一枚毒針如同死亡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從他頭頂斜后方的書架陰影里射出！直刺他的后頸！

李曉成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救了他！在毒針破空聲襲來的瞬間，他身體猛地向前一撲！毒針擦著他的后頸皮膚飛過，帶起一絲冰冷的刺痛！

殺手“鏡”！他根本沒從通風管道離開！他利用冷霧和書架的掩護，已經潛行到了門口附近！剛才通風管道的動靜只是誘餌！

李曉成撲倒在地，身體因劇毒和失血徹底麻痹，再也無法動彈。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穿著黑色緊身作戰服、臉上戴著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冰冷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書架陰影中無聲滑出，手中那把淬毒的短刃，在幽綠應急燈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殺手的左肩處，作戰服被撕裂，露出里面滲血的繃帶——正是剛才被子彈擊中的位置。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執行任務的冰冷殺意。

完了……李曉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懷中的證物袋緊貼著心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老秦的囑托，吳建國的犧牲，三大隊的沉冤……一切都要斷送在這里了嗎？

冰冷的刀刃帶著死亡的氣息，懸停在他的咽喉上方。

就在這時！

“滴答……”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如同冰晶墜地的水滴聲，再次響起！位置就在殺手“鏡”身后不遠處——還是那根破裂的冷凝水管道！

這突如其來的、在死寂中異常清晰的滴水聲，讓殺手“鏡”的動作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不足零點一秒的遲滯！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極其短暫地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掃去！

就是這不足零點一秒的破綻！

李曉成那早已麻痹的右手，被毒素侵蝕、被寒冷凍結的右手，不知從哪里榨取出了最后一絲、燃燒生命換來的力量！他的右手食指，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猛地勾向了扳機護圈！

“砰！！！”

槍聲在書庫通道里震耳欲聾！

槍口焰瞬間照亮了李曉成因劇痛和決絕而扭曲的臉，也照亮了殺手“鏡”那雙驟然瞪大的、充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的眼睛！

子彈從李曉成垂落在地的右手握著的槍口射出，帶著一種近乎不可能的、違背物理定律的軌跡，自下而上，斜斜地貫入了殺手“鏡”毫無防備的下頜！

血花在幽暗中凄厲綻放！

殺手“鏡”的身體猛地一震，手中的毒刃“當啷”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他踉蹌著后退一步，雙手徒勞地捂住自己破碎的下頜，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鮮血如同泉涌般從指縫中噴濺而出。那雙冰冷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如同死狗般癱軟的李曉成，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驚駭和怨毒，最終被一片死灰覆蓋。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重重地砸倒在地，再無聲息。

槍聲的余音在書庫通道里久久回蕩。

李曉成癱在冰冷的地上，右手無力地松開，配槍滑落。他感覺不到手臂的存在，感覺不到身體的寒冷，只有無邊無際的疲憊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要將他徹底吞噬。他用盡最后一點殘存的意識，左手死死捂在胸前，護著那個緊貼心口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

腳步聲……雜亂的、急促的腳步聲從書庫深處傳來，伴隨著呼喊和手電光柱。

“這邊！快！”

“李隊！”

“還有呼吸！快！擔架！”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小心翼翼地抬起，顛簸著。刺眼的強光手電光柱晃過他的眼睛，他下意識地側過頭，避開光線。

就在他側頭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地上殺手“鏡”的尸體旁邊，在冰冷的、混合著血污和冰晶的地面上，一個極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帶著銅銹的金屬碎片，正靜靜地躺在那里，反射著手電的光。

碎片很小，只有米粒大小，邊緣不規則。但在那深褐色的銅銹之下，隱約可見一道極其細微、如同刀刻般的凹痕。

那凹痕的形態……像半個殘缺的、扭曲的符文一角。

和他手背上那道被銅錢劃開的傷口，形狀隱隱呼應。

李曉成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他想抬起手，想指向那枚碎片，但身體如同灌滿了鉛，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無盡的黑暗徹底籠罩了他的意識。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只有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銅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