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的尖嘯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在圖書館空曠的穹頂下瘋狂回蕩。

燈光在絕望中頻閃，每一次明滅都像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喘息，將人影在墻壁上拉扯成扭曲的鬼魅。

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濃得化不開，那臺剛剛還承載著關鍵線索的Dell主機，此刻正從機箱縫隙里噴吐著滾滾黑煙，如同被詛咒的祭品在烈火中自焚。

“撤！所有人立刻撤出大樓！”李曉成的嘶吼在混亂的警報聲中依舊清晰如刀。

他一把推開身邊被黑煙嗆得咳嗽的刑警，目光如同淬火的鋼釘，死死釘在技術中隊負責人臉上：“你帶人守住主機殘骸！哪怕燒成鐵水，也要給我把里面每一粒芯片殘渣摳出來！其他人，跟我下書庫！”

沒有半分猶豫。

他如同撲向獵物的頭狼，帶著兩名最精銳的隊員，沖向通往地獄深淵的入口，地下密集書庫的厚重防火門。

門上的電子鎖指示燈瘋狂閃爍著紅光，鎖芯內部傳來電機過載的“嗡嗡”聲，顯然已被遠程鎖死！

“破開它！”李曉成的命令如同冰碴。

一名隊員立刻掏出破門槌，“哐！哐！哐！”沉重的撞擊聲在警報的尖嘯中顯得沉悶而決絕！門板在巨力下呻吟變形！終于，“咔嚓”一聲脆響，鎖芯崩裂！沉重的防火門被猛地撞開！

一股冰冷刺骨、混雜著濃重陳年紙張霉味和某種……類似大型制冷設備強行啟動后散發出的、冰冷金屬與冷凍液混合的怪異氣息，如同冰封千年的墓穴吐息，猛地從門內噴涌而出！瞬間將門外的熱浪與硝煙驅散，激得人渾身汗毛倒豎！

門內，是絕對的黑暗。

只有應急通道指示燈散發著幽綠如鬼火般的微光，勉強勾勒出前方一排排如同巨大墓碑般、高聳至天花板的密集書架輪廓。

寒氣如同活物，纏繞著腳踝向上攀爬。

空氣死寂得可怕，只有遠處傳來大型壓縮機強行啟動時發出的、低沉而持續的“嗡——嗡——”轟鳴，像一頭沉睡在地底的遠古冰獸被驚醒，正發出不耐煩的喘息。

手電光柱刺入濃稠的黑暗。

光束所及之處，能看到冰冷的金屬書架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里懸浮著肉眼可見的、因溫度驟降而析出的細小冰晶微粒。腳下的地面，原本光滑的水磨石，此刻也覆蓋著一層滑膩的薄冰。

“小心低溫！地面結冰！”李曉成壓低聲音警告，聲音在空曠寒冷的地下空間里帶著奇異的回響。他率先踏入這片寒冰墓穴，冰冷的空氣瞬間灌入肺葉，帶來一陣刺痛。每一步踩在薄冰上，都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目標明確恒溫恒濕環境監控主機房！根據網絡拓撲圖，它就在這片書庫迷宮的最深處！

三人呈戰術隊形，背靠背，高度警戒地向前推進。手電光柱如同三柄利劍，不斷刺破前方濃重的黑暗，掃過一排排如同巨大棺槨般沉默的書架。空氣中那股大型壓縮機強行運轉的“嗡嗡”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力。寒氣也越來越重，呼出的氣息瞬間化作白霧。

突然！

“嘀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得如同冰錐墜地的滴水聲，從右側書架深處傳來！

三人瞬間停步！槍口和手電光柱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齊刷刷指向聲音來源！

光束穿透書架縫隙，照亮了深處。

只見一根從天花板上方延伸下來的、包裹著厚厚白色保溫層的粗大冷凝水管道，在超負荷運轉和急速降溫下，保溫層破裂！冰冷的冷凝水正從破裂處不斷滲出，滴落在下方書架的金屬隔板上，濺起細小的冰花！水滴在隔板上迅速凝結成一小片薄冰。

虛驚一場？李曉成的眉頭卻鎖得更緊。管道破裂……說明系統的強制超頻降溫已經超出了設計極限！這地下書庫，正在變成一個隨時可能崩塌的巨型冰棺！

“加速前進！”李曉成的命令帶著急迫。

他們加快了腳步，在迷宮般的書架間穿行。那“嗡嗡”的壓縮機轟鳴如同催命的鼓點，越來越響。寒意刺骨，裸露的皮膚如同被無數細小的冰針扎刺。手電光掃過，能看到一些靠近制冷管道的書架邊緣，已經開始凝結出肉眼可見的冰掛。

終于，前方出現了一扇厚重的、帶有觀察窗的金屬氣密門。門上貼著醒目的警告標識：“恒溫恒濕監控主機房非授權人員禁止入內”。門上電子鎖同樣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就是這里！

李曉成示意隊員警戒，自己靠近觀察窗。厚厚的雙層玻璃內側結滿了冰花，只能模糊看到里面似乎排列著許多機柜，指示燈在冰花后閃爍著微弱的光。他嘗試擰動門把手，紋絲不動，同樣被鎖死。

“準備破門！”李曉成退后一步，眼神銳利如刀。一名隊員再次舉起破門槌。

就在沉重的槌頭即將撞上門板的瞬間！

“嗡——！！！”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刺耳、如同金屬被撕裂般的尖嘯，猛地從門內爆發出來！緊接著，門內所有的指示燈瞬間由綠轉紅！瘋狂閃爍！主機房內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如同無數硬盤同時崩壞的“咔嚓！嘎吱！”的碎裂聲！刺鼻的焦糊味和冷凍液泄漏的怪異甜腥味，瞬間穿透門縫彌漫出來！

“自毀程序！物理破壞！”李曉成的心沉到了谷底！對方根本就沒打算給他們任何機會！遠程激活的自毀程序，在最后一刻徹底摧毀了主機房的核心設備！

“砰！”破門槌狠狠砸在門上！門板劇烈震動，但異常堅固！

“再來！”李曉成怒吼！

“砰！砰！”又是兩下重擊！門鎖附近的金屬終于變形崩裂！厚重的氣密門被強行撞開！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冰冷的、混合著燒焦電路板、泄漏冷凍液和濃郁臭氧的死亡氣息，如同決堤的冰河，猛地從門內噴涌而出！瞬間將三人籠罩！

李曉成強忍著刺鼻的氣味和刺骨的寒意，第一個沖了進去！

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門內翻滾的白色冷霧（冷凍液泄漏蒸騰形成）。眼前的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整個主機房如同經歷了一場冰與火的浩劫。幾排整齊的服務器機柜，此刻如同被巨獸蹂躪過。柜門扭曲變形，有的被炸開，露出里面焦黑冒煙的電路板。粗大的線纜被燒熔斷裂，如同垂死的蛇類纏繞在地。地面上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刺鼻甜腥味的淡綠色冷凍液，與黑色的油污（可能是燒毀的變壓器油）混合在一起，在極低溫下正迅速凝結成一片片滑膩的冰殼。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白霧，那是泄漏的制冷劑R134a，冰冷、窒息，帶著劇毒。

而房間中央，那臺最為龐大、連接著無數管線的恒溫恒濕環境監控主機，更是慘不忍睹！它的金屬外殼被內部爆炸撕裂開一個巨大的豁口，露出里面焦黑扭曲的電路板和燒毀的壓縮機殘骸。大量淡綠色的冷凍液正從破裂的管道中汩汩涌出，如同垂死巨獸流淌的血液，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凝結。

完了……徹底完了……

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幾乎將李曉成淹沒。他踉蹌一步，踩在冰冷滑膩的冰殼上，寒意直透腳底。所有的線索，所有的希望，似乎都隨著眼前這片狼藉的毀滅而徹底斷絕。老秦用命換來的指引，難道最終指向的只是一片毫無價值的廢墟？

就在絕望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的剎那！

他手中晃動的手電光束，無意間掃過那臺被撕裂的主機外殼豁口深處。

在焦黑扭曲的電路板殘骸和凝結的冰霜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反射了一下手電光！

那是什么？

李曉成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俯下身，不顧刺鼻的毒氣和滑膩的冰殼，將手電光柱死死聚焦在那一點反光處！

光線下，那赫然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嵌入主機內部最深處金屬骨架上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屬盒！它并非主機原裝部件，外殼異常堅固，表面覆蓋著特殊的散熱鰭片和一層薄冰。在爆炸和高溫的肆虐下，它竟然奇跡般地保存了下來！金屬盒側面，一個極其微小的、如同USB接口的保護蓋被震開了，露出了里面金色的接口針腳！

一個外接的、被精心隱藏的獨立設備！

李曉成的呼吸瞬間停滯！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絕望深淵中重新燃起！他立刻對身后的隊員吼道：“真空取樣器！快！提取那個黑盒子周圍所有殘留物！小心冷凍液！”

一名隊員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操作著，用真空吸頭吸取黑盒子周圍縫隙里的灰塵、碎屑、以及沒有完全凝結的微量冷凍液和油污混合物。

李曉成的目光如同鷹隼，緊緊盯著那個黑色金屬盒。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在手電強光的側向照射下，他清晰地看到，在那黑色金屬盒光滑冰冷的表面，靠近邊緣的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用極其細微的激光蝕刻工藝，烙印著一個微縮到極致的圖案。

一個線條繁復、獠牙畢露的貔貅獸首徽記！

與老秦那枚銅錢背面的徽記！與吳建國胃里碎片上復原出的徽記！一模一樣！

“貔貅”集團的核心標識！

找到了！這就是“信鴿”劉明通過圖書館網絡，給這個設備強行升級固件的真正目標！這就是隱藏在環境監控主機內部、連接著“暗河”的關鍵節點！一個被精心偽裝、利用圖書館龐大制冷系統作為掩護的數據存儲或中繼設備！

“小心拆下來！立刻！”李曉成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急迫！

技術員屏住呼吸，如同對待最脆弱的珍寶，用防靜電工具極其小心地解除黑盒子與主機骨架的連接螺絲和線纜，將其完整地取了出來。入手冰冷沉重，如同握著一塊來自地獄深處的寒冰。

“立刻轉移！進行物理隔離！防止遠程信號觸發二次自毀！”李曉成當機立斷。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迅速包裹住那個冰冷的黑盒子，隔絕可能的信號發射。就在他準備下令撤離這片死亡冰窟時。

“滴…滴…滴…”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電子蜂鳴聲，毫無征兆地從他懷中包裹著的黑盒子內部響起！聲音短促，帶著某種規律的節奏！

李曉成的身體瞬間僵住！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比這地下書庫的低溫更加刺骨！

這聲音……不是自毀倒計時！更像是一種……定位信號？或者……激活指令？

幾乎在蜂鳴聲響起的同一瞬間！

“咻——！”

一聲熟悉到令人骨髓發寒的、帶著致命尖嘯的破空聲，再次撕裂了主機房內冰冷死寂的空氣！這次的目標，不再是李曉成，而是他身邊那名正拿著真空取樣器證物袋的隊員！

“小心！”李曉成的示警和動作同時爆發！他猛地將抱著黑盒子的隊員向側面狠狠一推！

“噗！”

一聲沉悶的、令人牙酸的入肉聲！

那名隊員的肩膀被一枚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芒的鋼針瞬間洞穿！他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瞬間蒙上一層詭異的青灰色，瞳孔急速擴散，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倒下去！手中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脫手飛出！

淬毒鋼針！是“醫生”！不！是“鏡”！那個在老秦家被擊斃的殺手的同伙！或者……真正的“醫生”？！

“隱蔽！”李曉成的怒吼和槍聲幾乎同時響起！“砰！”子彈射向鋼針襲來的方向，主機房門口翻滾的冷霧深處！

冷霧被子彈攪動，卻沒有任何人影閃現。只有那致命的蜂鳴聲，依舊規律地從李曉成懷中的黑盒子里傳出，如同為死神指引方向的喪鐘！

另一名隊員反應極快，立刻撲向掉落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袋子的瞬間！

“咻！”

第二枚毒針如同索命的毒蛇，精準地射向他抓向證物袋的手腕！

隊員悶哼一聲，手腕被洞穿！劇毒瞬間發作，整條手臂瞬間麻痹！證物袋再次脫手，滾落在流淌的冷凍液和油污冰殼上！

“目標證物袋！”一個冰冷、沙啞、如同金屬摩擦、卻又帶著一絲奇異電子合成質感的聲音，突兀地從主機房天花板的通風管道口傳來！“優先清除！”

李曉成的心沉入萬丈冰淵！對方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毀滅證據！毀滅那個可能殘留著微量指向性痕跡的真空取樣器證物袋！

他抱著冰冷的黑盒子，身體緊貼在一排被炸毀的服務器機柜殘骸后面，槍口死死鎖定聲音來源的方向。懷中的蜂鳴器依舊在規律地響著，像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另一名隊員倒在不遠處，生死不明。證物袋就在幾米外的冰污混合物上，如同誘餌。

冷霧在主機房內無聲地翻滾，如同無數幽靈在徘徊。壓縮機的“嗡嗡”轟鳴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只剩下毒針發射后的余音和那催命的蜂鳴，在死寂的寒冰墓穴中，交織成一首冰冷血腥的鎮魂曲。

黑暗深處，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正透過通風口的格柵，死死地盯著他，盯著那個在冰污中微微反光的證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