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很小的麻煩
- 半生四季
- 一顆出圈祖瑪
- 5267字
- 2025-06-03 21:55:11
清晨的風已經像吃完雪糕哈出的一口涼氣,舒服的不得了。路兩邊的,垂柳被剪的平平整整,公園里晨練的人很多,每個丁字路,十字路都將公園分割出不同的區域,不同的人在跳不同的舞。
彭婉競騎在電動車上,帶著對不久前還在步行一小時的路的報復心情,慢悠悠地東張西望。看見2路公交車更是仇恨不已,沒有一次準時,來早的時候等十幾分鐘不到。看見車屁股的時候,又追不上。不管怎么總結規律,都是沒有任何規律。
媽個蛋,再也不等了。
路過6路車下車站點,同樣一陣恨意!下了車還要走十多分鐘,就不能往前多開一個十字路!
媽個蛋,再也不會從這下車步行。
縫趕大集,路兩邊的蘋果那么便宜,綠葉菜那么便宜,她都不敢多買!根本拿不動。
報復消費,買到電動車車筐塞不下。
去超市也要報復一下。
小區附近的連鎖超市,像仗勢欺人動物。但凡打著促銷的東西,無論是蔬菜,水果還是豆腐,豆皮,買回來準是一個吃不嘴巴里,全是應該扔點的。貼了價簽兒稱重商品,都要比實際重量多上好幾毛錢!真是受夠了。
現在,她可以騎上電動車,跑去大潤發,跑去利群,跑去大德福,總能買到又好又便宜的東西。
帶著丁芫瑞去更大的公園玩,再也不用累死累活走過去再走過來,拿著水,帶著小雞,亂七八糟,沒有走到就累半死。
當她心情好起來,丁羅山的運氣卻變差。
先被追尾,后又被狗咬;咬在臉上。
他應該不是良心發現才出錢買電動車,是丁媽跟他說了什么話,比如讓她出去上班不會再指望每月的三百多塊錢,減輕他的負擔。一邊帶小孩,一邊掙錢,沒有更好的事。所以,他出錢了。雖然彌補該死的不妥,但好像也沒有被饒過。
語音通話里跟丁芫瑞說,:“這兩天想帶你看個電影,回不去了,被狗咬了。正咬到臉上,兩個大牙印。”
丁芫瑞冷冷地“哦”了一聲。他不會問,也不敢問,只要不是訓斥,他都只有一個“哦”。
這次,公婆至少不會再認為彭婉競被狗咬花很多錢是沒事找事,應該會說今年你們倆的運氣都不行。
更讓彭婉競痛快的是,丁羅山一定會拿被狗咬裝可憐,不能上班沒有錢給父母要錢。上次他故作行家,自稱五百塊錢都用不了,一定也將同樣的話轉述到了父母耳朵里。
這次自己被咬,打不打血清,是不是五百塊就夠了,就看他那一張吃沒吃飯都要撒謊一下的嘴怎么說。
誰家的狗能咬他臉上?女姘頭嗎?
丁媽說男人不能沒有女人,他生理有需要,跟女人不一樣。已經分居好幾年,他會閑下來?已經知道跟多人解決生理問題可能會感染艾滋病,他必定要找一個固定的性伴侶。
日久生情,不管對方是什么人,過頭了,什么事都可能發生。比如生個孩子,考慮結婚。總要帶回家吧,還可能當面挑釁,在婚姻存續期間帶人回家,故意惡心她。
這也是彭婉競最怕的。她擔心“跟我沒關系,跟他沒關系”這句話起到的作用有限,碰見更侮辱人的事,她會失控。
上帝會給他報應。
只能這樣想吧。人都是有自己報應的,怎么走都避之不及,只不過或早或晚。
她盯著紅燈,從心滿意足,到亂七八糟,最后憤怒地心想:“看,我會更狠。不僅不管,問也不問,并且毫無抱歉,也不會拿一毛錢,更不會問他缺不缺啥東西。”
總跟胖子講電話的女孩,最近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危機感,天天來肉店。也不穿肉串兒,一頭鉆進里屋,玩一中午手機,跟胖子一起吃個飯,就又走了。
她是個高個子,大屁股大胯,長頭發拉的繃直,染了屎黃色。戴美甲,美瞳,穿的很精致。一身濃香的香味。
胖子還不能拿捏她,剛開一句玩笑說,:“看來我家伙食不錯,你都見胖了。”
“說什么話,經不經腦子。”濃香女翻白眼,隨后又坐回沙發里,中午再拉吃飯,無論如何不去。直到胖子道歉,才極為不高興地跟過去。
“他女朋友?”張花喜問。
“怎么可能,比他大十來歲,”崔招錢說,充滿鄙視。
“就是吧,剛開始搭老板便車,我聽到他們講話不一樣,很不一樣,不是普通關系。”彭婉競說。
“咋?”崔招錢問。
“曖昧,打情罵俏。”
“不可能。胖子二十,她三十一。以前一起穿過肉,話也不多,干的還慢,長得也不說好看。找她做女朋友?瞎了吧。”崔招錢說,她自己兒子跟胖子同歲,有點代入。
“八成就是,你看不明白。”彭婉競說。
“要我兒子挑這么大一個,我不同意。”
“有錢呢。”彭婉競笑說,:“現在可流行富婆找小男朋友,給你找個大富婆,吃香喝辣。”
“你同意?”
“我們才多大,到時候不知道流行啥樣呢。”彭婉競不排斥,但也不希望,她笑說。
“不行。”崔招錢說,:“不可能。”
“別說人閑話,”張花喜說,:“今天更穿不了幾串兒,能有三十塊錢。真邪門兒,天稍微一涼這個燒烤就很少有人吃,越往后越更是沒有了。”
“靠,你馬上上班了,還惦記著這個破活。”崔招錢說。
“不是這個意思,明天要還是這么點兒我不來了,你倆來吧。”
“來吧,來了干完早點走啊,”彭婉競說。
她不喜歡變化,哪怕是這種最微小的人員變化。那會打亂她的時間,三個人,活兒不多,一人五六十塊錢,干完不到十二點,剛好趕上給小孩做飯。如果張花喜不來,她跟崔招錢是能多掙一星半點,可時間長,耽誤做飯,她不太愿意。
“都得養家糊口,誰不賺錢沒事兒上這耍。咱們仨就你沒壓力,對象給著生活費,沒有妯娌大姑姐,公婆干的都是你的;誰也比不上你好過。我要有這個命,家里專帶小孩。為仨瓜倆棗,孩子都不管你也是心大。”崔招錢說,在為張花喜打抱不平,嫌她搶了張花喜的飯碗。
彭婉競基本已經看清崔招錢是什么東西,那不是一個沒有基本同情心的人,她始終希望擠兌走一個人,或者兩個人。如果跟她比慘留下來,又正中下懷,轉身她就會更看不起,并且四處嚼舌頭。
“我喜歡我自己掙。”
“沒來上班前你不吃人家不花人家?”崔招錢翻白眼。
“寫東西,寫好些年了。”
“現在咋不寫。”
“現在也寫,一直都在寫。”
“我靠,你回家還寫東西啊?掙多少。”
“寫得多掙得就多,我回去只能寫一個。”
“咋寫,教教俺倆,也學學在家掙錢。”張花喜說,:“我聽一個伙計說過,她閨女也在網上干啥,掙的比上班還多。”
“你啥也能干。她啥學歷,你啥學歷,你跟她比。你啥學歷?”崔招錢問,好像確問了許多遍,像問年齡似的。
“非常勉強的高中,混完的。”婉競說,其實不是,她初中也沒上完。
“你看看吧。”
“那也教教我,我小孩在學校沒事兒可以干。”張花喜說。
“學生應該都知道,下一個自媒體軟件,注冊賬號,擅長什么類目選一個,寫好了平臺就推,推了就有錢。這幾年不太行,前幾年做自媒體比上班還掙。”
“你多少一個月?”
“最壞的時候一千多,最好的時候稅后還六千多。到現在還有收益截圖,好嚇人的。”婉競說,清楚記得做自媒體第二個月每天三百多的更新錢數,像虛擬假錢,彭競雅也一再不相信是真的。最終發下六千多,嚇的她精神衰弱,大半年都沒有緩過來。
“我日泥馬,有這個本事你跑這上班。”崔招錢說。
張花喜滴滴滴笑起來,:“下班后教教我。”
“教啥?”胖子回來,聽完也幫敲邊鼓,:“對對對,當時隨便開個直播都搞到錢。”
婉競沒有揭發他,明明就是胡說八道,根本沒有做過。怎么可能隨隨便便,當發現不用跟人交集就能掙錢,并且很多,整個人像成了高度敏感的跳腳雞。
寫完上傳發布五分鐘之內還沒有開始推薦,死到臨頭的感覺就來了。
出現任何賬號問題,都準備被平臺封號,甚至想到死。
凌晨十二點重新計算新收益,也要寫到十二點,寫不出來絕對不睡,盯著瀏覽量一遍一遍刷新。上個月的錢,到下個月二十八號左右才到銀行卡,人如同被刀架脖子,兩個月都無法放松。
帖子上各種說法,說平臺無故封號,所有的錢都吞掉。說自媒體是坑,說成了被告。
無法確定真假,她只是害怕,精神高度緊張,吃不下飯,脫發,冒出蕁麻疹,失眠驚慌,喜怒無常。
她不會說這些苦,要讓他們以為很容易,這樣優越感就強烈。真好,看著她們半信半疑,覺得虛假,又擔心真實的樣子,彭婉競心里倒是高興了。
“叫你閨女學。”張花喜說。
“研究生干自媒體,大材小用。但是如果能做好,肯定更多錢。”彭婉競說,好讓她閨女證明一下自媒體掙錢確有其事。
“不知道,”崔招錢說,:“一心想去BJ,面試一個外企還在等信兒。人多的很,一輪一輪又一輪,也不知道都面試啥。人家有關系,我們啥也沒有;行不行誰知道。”
“學上太多,我也覺得沒多大用。大人累死累活,他們畢業也不著急工作,有啥干啥,趕緊掙錢吧,不,還挑挑揀揀。剛開始工作吧又要買大房子,買好車子,找對象,生孩子。到處都用錢,啥時候能開始孝順?也就是說起來好聽。”張花喜說,因為她兒子在技校,她覺得技校就挺好。
“要上你能說不?我家老頭這幾天真瘋了,看見她在屋里一躺,不是玩電腦就是睡覺,啥也不干,嘴又碎的不行。倆人吵架,好幾天不說話。麻痹,不聰明。大錢都拿了,又看不上她回家花小錢。一份外賣,吵好幾天了。”崔招錢居然也有苦惱,并且看起來快苦惱死了。
“沒有教育好,不感恩人。越不說她越覺得你該她。干一天活兒,坐的腰酸背痛,回家起碼吃個現成飯,也是養個孩子。連個飯也不做,氣不氣死。”
張花喜像替崔招錢喊冤,真誠的聽不出扎心。崔招錢卻被扎的都反應不過來,以為在為自己說好話。
“誰叫你生她,提起來就是誰叫生的。養的起再生,養不起還生,生了還怕花錢。”崔招錢學自己孩子的話,傷心的不得了。
“她說的?”
“嗯。”
“我一看,你家孩子挺怨氣;就這樣你能圖她啥。”
“不氣死你就不錯了,還圖她啥。”
“最好的就是養個胖子這樣的孩子。讀書好壞不用管,干啥都不操心,自己出來干,有車有房能掙錢。我也不會教,一個兩個都沒有上好大學。但是,你別不愛聽,他倆比你家那倆聽話,真聽話。從來不給我說難聽話,也沒有脾氣。”
崔招錢一聲不響,嘆氣都怕被發現,悶頭快干。
彭婉競不插嘴,眼珠子像掃描儀一樣分析著她們的話。誰知道誰心里現在更好受呢。
半天,崔招錢似乎反應過來,要找個同病相憐的人,問:“你兒學習啥樣?”
“還行吧,也是不太聽話。”彭婉競說,偷偷嘆口氣。
行個屁。
一個學習好不聽話,一個學習不好但聽話。而彭婉競生這個東西,既學習不好,還不聽話。
開學沒兩個月已被班主任找了不知道多少次:上課走神、走廊里大聲喧嘩、完不成作業、沒有背書、各種。
她從未對其有所期望,但卻被帶累的天天被老師教訓。一眼萬年,她看丁芫瑞,跟當年彭媽看自己似乎一樣。比算命先生看的還準。
他,丁芫瑞,不會成為優秀的人。耐心有限,性格軟弱,脾氣急躁。貪玩,撒謊,嘴也不會說。打架還總是被打,非要占理的那一個。
他記憶力強,在拿棍子逼迫的情況下,很快就能記住要求的東西。但,他從來沒有把學習當重要的事。從小學就說,不要第一名,因為看不住,總要被超過。
要說培養特別喜歡的興趣,那是不用的,他會對自己特別喜歡的事格外執著,但他喜歡玩。
他喜歡奧特曼卡片,弄出夸張多的奧特曼卡片,一抽屜,兩抽屜,熱衷跟別人換,認識不認識都換,用各種辦法換自己喜歡的。
煙卡更多。
半書包!一抽屜!還有塑料袋子兩袋子!文具袋里有,筆筒里有,甚至枕頭里都塞。
“給我扔干凈,發現一個,我抽你一巴掌。”彭婉競最后這樣說,當天下午,他便惹出麻煩。
一個家長順著群消息找過來,語音說:芫瑞媽媽,芫瑞賣給俺兒一堆卡片,俺兒說都是沒用的卡片兒,就有一張還值錢點兒,但是也不值三十八。
“她啥意思?”彭婉競皺著眉頭瞪著眼,播放語音質問。
芫瑞撮著腮幫子想裝傻充愣,又覺得大概糊弄不過去,說:“我問他買不買,他說買。”
“錢呢?”
“剩三塊。”
“都哪兒去了?”
“又買了一包。”
“現在去到小超市門口,把錢給他,把你的卡拿過來。”
“哦。”他答應一聲,從書包里翻來翻去,之后便跑下去。
“已經叫他拿錢下去了,在小超市門口,讓他們換回來。”
“好好好。就剩一張卡了,其它的我兒子說不好都扔了。”
就是這句話,讓彭婉競放棄道歉的想法。沒有回復。
不大會兒,丁芫瑞跑回來,:“還回去了。”
“卡呢?”
“說錢不夠,不給。”
“他媽去了?”
“去了。”
“你咋說的?”
“回來問問你。”
彭婉競不想打擊他做生意的積極性,壓著火氣,說,:“問問我,你要自己學怎么說話。你給他全部的錢,他給你全部的卡。如果他沒有給你全部的卡,你就不用再管給他多少錢!剩多少給多少,不剩就按照一張的卡給錢。”
丁芫瑞又哦了一聲。
“哦你媽!”彭婉競心里咆哮,聽信息聲音打開手機,看到消息:
你兒子只拿過來三塊錢
一條消息發過來,附加一個捂臉笑的黃顏色小表情包。
彭婉競已經很生氣,:“因為他只剩了三塊錢。你兒子覺得不好可以全部退回來,不能他說不好扔掉,剩下一張還要別人把全部的錢還回去。你買東西覺得不好扔掉,你還能把錢全部要走嗎?”
“一張卡要三十五?”
“你是真想不通吧。那不是一張一張算的,是一堆。想要全部的錢,就要把原來的所有都退回來。你不是一張一張買的。你該不會讓我為你兒子的消費買單吧?”
“小孩子買東西本來就沒有自控力,你兒子在學校里賣東西也不對。”
“那就把丟掉的都找回來。”
“哈!我真是學到了,第一次見識到。”
“恭喜你,不用交學費就學到新東西。”
再沒有消息。
小公雞戴著挖尾巴孔的便兜,蹲在一只拖鞋上。晚上的風已經很大,很涼。
盯著裝模作樣晃動筆桿子寫作業的丁芫瑞,彭婉競不知道怎么處理他。讓他不要賣東西?讓他不要賣無用的東西?讓他學會處理問題?
算了吧,她轉身歪向沙發,無話可說。自己每次做錯被教訓,也還是沒有作對一件事。有什么用呢,什么對錯,活著沒有害死人,就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