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禮瑟縮了一下,咬牙道:“他說……中宮有人替他通傳,臣未曾見過,只知……是一位身穿青色宮裙的內女……”
堂中頓時一靜。
貴妃眼角動了動,看向站在側后的沈芝。
沈芝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宮中青衣者,不止百人。”
“貴妃若要查,還需請刑司配合。”
皇帝在上首淡淡一笑:“沈女官說得有理。”
“不過既然已開堂,朕倒要看看,你們還藏了多少話。”
“傳第二位證人。”
衛士應聲:“傳……魏臨。”
堂中又是一震。
程宴低聲喃喃:“啥?連魏臨也上了……”
霍思言目光沉定,背影未動。
魏臨身披戎裝,被二名內衛押入公堂。
他一出現,殿內眾人神色皆變。
魏家雖無爵位,卻是三代軍中重將,魏臨更是前鋒營統領,戰功赫赫,向來不涉廟堂,不問權謀。
此番突然出現在刑堂,眾人無不震動。
皇帝微微瞇眼,似笑非笑道:“魏將軍,你也來了。”
魏臨躬身拱手。
“臣魏臨,奉將軍之命,查太醫院之魂案,今日前來,為作佐證。”
貴妃挑眉看向霍思言。
“魏將軍為你所派?”
霍思言點頭:“他奉我令行事,事涉魂藥,不敢擅斷。”
魏臨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與幾頁紙卷,交由內侍送至主階。
程宴走近查閱,略一翻閱,臉色微變,低聲言于刑司尚書耳邊。
刑司尚書起身朗聲:“魏將軍所呈,乃是太醫院近日所廢丹方殘卷,內含異香草配比痕跡,且確為魂術藥引所用,已與魂籠中殘余成分相合。”
“另附信函一封,系東溟使者韓敬親手留于醫署角樓,內容所言……有圖謀逆心之嫌。”
此言一出,堂中嘩然。
貴妃面色微冷,側頭看向內侍低語幾句,隨即抬眼。
“既已有證,又當如何審韓敬?”
霍思言直言不諱。
“臣愿請旨,暫禁東溟使團,全團封禁,待徹查清楚后再做交接。”
禮部侍郎聞言大驚:“將軍慎言!封禁使團,乃與鄰國失信之舉,陛下,三思啊!”
霍思言目光不動:“韓敬潛入太醫院、威逼太醫、試圖改造魂藥,此等行徑,若非事關國體,臣不會擅動。”
“倘若任其逍遙而去,他日若在邊境試毒兵伐,后悔便晚了。”
貴妃尚欲再言,皇帝卻忽地抬手,輕聲一句:“準。”
眾臣一震。
“霍將軍所奏在前,證據在后,如此大事,朕不能因顧忌虛禮而棄實禍。”
“來人,封韓敬所居靜苑,遣東廠與宗正臺共同看押。”
“封禁使團一月,待查明后再與東溟接洽。”
貴妃微一側目,似未料皇帝竟應得如此快,一時間未動。
霍思言卻已長身一揖:“臣謝陛下。”
皇帝目光微落,淡淡道:“謝什么?”
“你這份奏折,從來不是要翻謝賀之案,是要翻這天下所有人慣用的遮掩之術。”
“你要翻的,是太醫院,是魂方,是十年前謝家擋下的真相。”
“謝賀是你爹,你若真想替他申冤,該在謝案上做文章。”
“可你偏不。”
“你繞了一圈,把每一個人都卷了進來,連朕也不得不坐在這椅子上……聽你開堂問案。”
“霍思言啊,真是個麻煩。”
殿中一時無聲。
霍思言垂首應道:“臣無意攪亂朝堂。”
“只是……”
“臣寧愿背罪,也不愿再看一個高禮死在魂方之毒中,一個韓敬以使者之名為敵國鋪路。”
“謝賀一死,已是教訓。”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終是輕輕一嘆:“那便繼續麻煩下去。”
他一甩衣袖起身:“今日堂審至此,魂藥之案暫押三日,聽刑司匯報細查。”
“韓敬移交宗正臺,貴妃所轄中宮,亦需配合。”
“霍將軍暫居禁軍所院,不得擅離,待命聽宣。”
“退堂。”
皇帝一言而定,眾人齊聲應諾。
霍思言緩步退下,方步出金堂大門,謝知安已在外候著,面色凝重。
“你這會不會太激進,恐怕會禍患無窮。”
她卻低聲笑道:“不兇點,誰肯信我?”
“不僅如此,我還會查韓敬的來路。”
“還有……查那封信,到底是寫給誰的。”
她抬頭望向宮墻。
那一墻宮瓦之后,真相未浮,死局未解。
靜苑外,風過深巷,卷起院墻外一抹干葉。
東廠,宗正臺兩路人馬將整座使團所居之地圍了個水泄不通,朱紅高門緊閉,連鴿雀都飛不進去。
魏臨立于外墻,目光深沉,看著靜苑大門緩緩合攏,低聲問一旁東廠副指揮使陳彥。
“里頭人動過沒?”
陳彥道:“韓敬本人一直未出,唯有一名名喚風槐的侍從昨夜曾傳信,但被我人攔下,已關押入內閣水牢。”
魏臨點頭,隨即吩咐道:“此后再有人擅自傳信,一律先擒后報。”
陳彥低聲一應,拂袖退下。
謝知安背手而立:“你真信霍將軍那句,他不是主謀?”
魏臨眼皮都沒動一下。
“我不信那人是主謀,也不信霍將軍信了那人。”
謝知安挑眉:“那她這是……”
魏臨沉聲:“掏釣線。”
謝知安一愣:“什么意思?”
“魂藥案證據雖然齊全,但金堂上的每一封信、每一份供,至多只能證明韓敬行為有異,可魂術一事若真牽連東溟,是他一人能主使的?”
“你霍將軍現在做的,是等人動。”
“只有韓敬出事,他背后的釣線才會收緊。”
謝知安聞言頓了頓,忽然皺眉:“可若釣不出呢?若敵國反咬……”
魏臨聲音沉下來。
“那就得看皇帝信誰了。”
靜苑內,燈未滅,空氣中一股淡淡藥香,四處靜得幾乎能聽見雨水落地。
韓敬坐在長塌上,手指輕點著茶盞,一口未動。
風槐從屏風后走來,臉色已蒼白,低聲道:“外頭被封死了,我們連地道都查了,出不去。”
韓敬仍未動,只冷笑一聲。
風槐猶豫片刻,終于開口:“主上,要不要啟用鳶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