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敬徐徐抬眼道:“你可知,他們是什么代價?”
風槐低頭:“若真被查出是你送魂藥入太醫院,不動他們也逃不掉。”
“倒不如主動刺出一擊,也好死里翻身。”
韓敬垂眼看向掌心的那塊灰玉,沉默許久,忽而一笑。
“好。”
“若是走不出這靜苑……便叫他們也別活著坐穩。”
宮門深處,金堂已散,夜色尚未徹底降臨。
霍思言站在廊下等了一會兒,直到沈芝從暗處現身:“線索查到了。”
霍思言轉身:“說。”
沈芝攏了攏袖,輕聲道:“太醫院角樓之上,原為廢棄舊藥閣,東溟使團三日內曾三次派人潛入,所取皆為配方抄錄。”
“而韓敬所呈配方,與當年一樁南疆舊案中相似,彼時一支魂兵小隊全體潰亡,朝中曾嚴查,但無果。”
霍思言眉頭微動。
“意思是,他用的方子……早在大梁出現過?”
沈芝點頭:“且極可能,是抄自魂術舊卷。”
“而大梁魂卷多年封存,唯一一批失散于民間的,是十五年前,清南王叛亂時被賊寇洗劫的那一批。”
“之后下落不明。”
霍思言眸光一閃。
“東溟能拿到它,說明有朝中內應。”
沈芝道:“可惜,那批魂卷無編號,難追蹤。”
霍思言沉默片刻問道:“信上寫的是九江舊人,燈火歸處。查過了么?”
沈芝低聲:“查了,九江近年曾駐一支靖南舊軍,軍中統領名為高云,已于三年前失蹤。”
“但他失蹤前,曾入京私會一人……謝賀。”
霍思言身形微頓。
沈芝卻道:“此人三個月后死于路途,尸首未歸。”
“魂術舊案,謝賀從不言明。”
霍思言低聲道:“他說過,他欠一命……如今看,恐怕不是他欠,是他保。”
她握緊掌心,眼底一點寒光透出。
“既然信里寫著歸處,那就說明……人還沒死。”
“這批舊軍還藏著。”
沈芝輕輕一笑:“這話,若讓太后聽了,只怕要先氣昏過去。”
霍思言挑眉:“那更得查。”
她轉身一步踏出,風起如刀。
“韓敬只是個棋子,弄他,毫無用處。”
靜苑夜更沉,四角檐鈴不響。
唯余內院幾盞昏燈如豆,照著韓敬窗前那一幅沉默的背影。
他靜坐不動,盞中茶水早已涼透,風槐重新入內,眉目間盡是猶疑。
“主上,那位畫師……是否要請動?”
韓敬抬眼,視線落在案上的灰玉之側,那是一枚極細小的銀環,其上刻有一枚古篆“晝”字。
那是鳶組特信標。
韓敬低聲笑了笑,語調微涼:“請動他們,是萬不得已,你確定現在就是時候?”
風槐咬牙回道:“靜苑已封,外頭一群人等著您崩口供,咱們若再不動手,只怕下一步不是進宗正臺,而是被做成死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一搏。”
韓敬閉目,指尖一點點摩挲那枚銀環,良久才低聲道:“傳信,半夜酉時,動手。”
風槐低頭應下。
而屋外院中,角樓陰影深處,兩道身影緩緩靠近靜苑東墻。
霍思言披著素袍,腳下落葉無聲,沈芝隨行,兩人皆戴斗笠斗篷,身后三名魏臨部署的東廠暗子,悄無聲息尾隨。
沈芝目光掃向靜苑高墻。
“今夜若韓敬真有動作,恐怕是起了殺心。”
霍思言輕聲道:“他若真動鳶組的人,那今晚就不止是金雀宴后續,而是……前朝遺脈翻身。”
“這種人,不能等他出手再斷,要提前斬掉。”
沈芝眼角一挑:“那你不怕他狗急跳墻?”
霍思言腳下不停,冷聲道:“他若真要咬我,我也得先扯下他半條命。”
繞過偏墻,一道黑影突然從暗中竄出!
東廠暗子一躍而上,將那人撲倒,霍思言立刻按住佩刀,眼神一凜。
“誰!”
那人卻掙扎幾下,低聲叫道:“是我!是風槐……我是被迫的!韓敬要動手了!”
霍思言眼神一瞇,蹲身冷冷看他:“你怎么跑出來的?”
風槐神情倉皇,帶著一絲求生的惶急。
“我原是東溟所遣,隨行服侍,可韓敬……韓敬心思極深,他這些年暗中聯絡魂術舊人,打算趁訪梁之機,挑起內亂!”
“今夜,他要動手,要點火燒了靜苑,再趁亂脫身!”
沈芝冷笑一聲:“你這么急著自首,莫不是也想借機求活?”
風槐低頭不語,卻從袖中抖出一物,是一張殘破不全的魂術舊卷殘頁。
霍思言目光一動,接過翻看幾眼,神色立變。
“這上面記錄的,是魂力滲透法門……這段記載,十五年前那批卷宗中有過。”
沈芝湊近:“這張是真的。”
霍思言抬頭看向風槐:“你要活,得配合演一出。”
風槐咬牙點頭。
酉時臨近,韓敬立于靜苑中堂,身后隨行的兩名侍者衣袖微鼓,袖口下金屬微亮。
他指尖輕扣木桌,一點朱砂在蠟燭前亮起火星。
“他們以為圍死我,就能斷線?”
“太天真。”
他目光冷冷看向門外。
“鳶組只接暗令,若你現在不來,我就換人。”
話音未落,忽聽外墻一聲重響,隨即有人大喝:“韓敬造反,意圖焚院逃亡,立刻就地擒拿!”
屋內一震,四處驚動。
韓敬目光暴起,厲聲道:“殺出去!”
兩名隨行侍者立時掀袍而起,袖中細刃飛出,一柄直插屋頂,火油從屋梁噴涌而下,瞬間點燃大堂!
火光中,霍思言身影殺入,如利刃破風而至!
她腳下飛旋,長袖卷刀,瞬間逼近韓敬。
韓敬抽刀相迎,火光照得他面色猩紅,一擊相撞,霍思言借力后退,沈芝從后斜掠而入,袖中寒光閃過,直指韓敬左肋。
韓敬側身一閃,袖中繡刃反手劈向沈芝。
沈芝踏磚橫躍,腳尖一點案幾飛身旋轉,一道魂力氣勁蕩開火墻,反將烈焰逼退!
兩人合圍之勢成,韓敬喘著氣后退幾步,忽而怒吼一聲:“鳶組何在!”
卻無一人回應。
他臉色瞬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