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據點深處，警報的尖嘯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的悲鳴，撕扯著每個人的神經。

中央全息投影被猩紅占據。代表全球“免費顏值貸體驗點”的長龍畫面旁，是觸目驚心的實時計數：

【全球用戶：9.81億】**

【共擔條款激活率：77.3%...77.5%...】

數字瘋狂跳動，每一下都像敲在心臟上的重錘。而籠罩這一切的，是城市監控畫面中那片覆蓋蒼穹、如同凝固血痂的暗紅數據穹頂——清賬人Zero的“壞賬清除程序”已全面啟動，死亡的嗡鳴是它唯一的背景音。

“南美、東南亞爆了！激活率沖上80%！歐洲北美還在‘矜持’！”莉莉十指在光鍵上翻飛，粉發被應急藍光映得發灰，眼里的血絲比數據流更密。“清除非自然人速率……每分鐘87個！”

“矜持個屁！是他們的‘壞賬’還沒被Zero的狗鼻子嗅出來！”技術組的“扳手”狠狠一拳砸在控制臺邊緣，金屬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指向一塊歐洲廣場的分屏：一個剛做完“鼻梁微調”、正對著手機屏陶醉的金發青年，頭頂毫無預兆地浮出血紅骷髏標記！下一秒，一道細若發絲卻凝練到極致的暗紅數據鏈，無視空間，自穹頂垂落，精準貫入其眉心！

青年的笑容凍結在臉上，眼神瞬間空洞，身體如同被抽空般軟倒。周圍驚恐的尖叫尚未炸開，那具軀體已在數秒內干癟、灰敗，覆蓋上暗紅數據余燼，胸口隱隱透出劣質ATM的幽藍孔洞雛形。

【目標：次級債務人（EU-7345921）】

【狀態：已清除（壞賬標記生效）】

【資產回收：7.3熵能點】

【關聯共擔者精神沖擊：12人（已同步）】

冰冷的系統提示，是對生命最冷酷的嘲諷。

據點內一片死寂，只有服務器風扇的哀嚎和陳默實驗室里傳來越發刺耳、瀕臨極限的機器嗡鳴。絕望如同無形的冰水，浸透骨髓。

林析站在全息投影的猩紅光暈邊緣，身影被切割得模糊。他臉上沒有表情，只有深潭般的眼眸死死鎖住那不斷攀升的清除數字。視野面板冰冷刷新：

【全球壞賬清除：1，214，809人...】

【共擔精神沖擊累計：9.3億人次...】

【能量儲備：15%（維持基礎屏蔽）】

【核心債務倒計時：45天 11小時 48分...】

“陳默？”林析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刺破凝固的空氣。

“撐不住了！”莉莉立刻切出實驗室監控。畫面里，陳默僅存的右臂在虛擬鍵盤上化作殘影，額頭繃帶被汗水洇透，脖頸青筋暴起。那臺由無數破爛拼湊的“能力稅”原型機，外殼多處燒得赤紅，電火花像垂死的毒蛇在縫隙間瘋狂扭動、炸裂！

【目標：“能力稅”原型機】

【狀態：過載臨界（95%）】

【核心故障：海量共擔精神沖擊過載！過濾系統崩潰！】

【結構崩潰風險：極高！】**面板的警告猩紅刺眼。

“他在用原型機硬扛全球近十億人的恐慌！想筑起一道精神防火墻，分擔沖擊…”莉莉的聲音帶了哭腔，“可那是人能扛的嗎？他自己…”

轟——！

實驗室監控畫面猛震！一團刺目電火在原型機側面炸開！金屬碎片激射！陳默被狂暴的沖擊波狠狠摜在墻上，右臂無力垂下，一口鮮血噴在焦黑的機器外殼上。原型機發出垂死的、斷氣般的嘶鳴，嗡聲驟降。全息投影上，那層勉強覆蓋據點、代表區域性精神防火墻的稀薄藍光，如同風中殘燭，劇烈閃爍幾下，徹底熄滅！

“防火墻崩了！”扳手目眥欲裂，“屏蔽要完！Zero馬上…”

據點深處生活區傳來的、比警報更刺耳的混亂尖叫，瞬間淹沒了他的怒吼。那是收容的底層“債務人”們——防火墻熄滅的剎那，Zero清除程序冰冷的死亡意志，如同極地寒風瞬間灌入據點最后的屏障！

“點數！我的點數被扣光了！輪到我了！輪到我了啊——！”

“騙子！聯盟是騙子！都要死！”

“媽媽…救我…救…”

絕望的哭嚎、歇斯底里的咒罵、徹底崩潰的狂笑…極端負面情緒如同失控的洪水猛獸，在狹窄空間里沖撞、發酵！這些被Zero程序無形放大的精神毒瘴，又通過共擔條款的隱形鏈接，化作億萬根毒刺，狠狠扎回據點每個人的神經！

【據點精神污染：S級（峰值）！】

【人員狀態：恐慌→群體性精神暴走！】

【結構完整性：86%…85%…（持續下降）！】

【外部偵測：坐標暴露風險極高！Zero鎖定倒計時：<5分鐘！】

扳手帶著還能動彈的幾人，紅著眼沖向生活區閘門，嘶吼著注射鎮靜劑的命令。莉莉癱在控制臺前，指甲摳進掌心。

林析腳下生根，太陽穴突突狂跳，視野邊緣紅光閃爍【精神過載：80%→ 87%！】。據點內外的精神風暴，如同兩座巨磨，要將他連同這最后的堡壘碾成齏粉！Zero的陽謀狠毒無比——用免費點數當餌，用共擔條款捆死，再用清除程序引爆全球恐慌，將聯盟和作為核心的他，釘死在精神壓力的火山口！

一絲腥甜涌上喉嚨。

嗡！

就在據點內爆發的混亂與外界滅世壓力即將徹底撕碎一切的剎那——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空”，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無聲地蕩漾開來，瞬間掠過整個“蜂巢”！

不是聲音，不是能量，是一種絕對的“虛無”撫平了躁動。

生活區震耳欲聾的哭嚎咒罵，如同被掐住脖子，音量驟降。那些互相撕打、撞墻的人動作猛地僵住，臉上扭曲的瘋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茫然和深不見底的疲憊，軟泥般癱倒。

莉莉、扳手腦中針扎般的刺痛驟然消失。

實驗室里，原型機垂死的嘶鳴奇跡般穩住了最后一絲氣息。陳默咳著血沫，掙扎抬頭，僅存的右眼死死盯住監控鏡頭，滿是驚愕。

林析精神世界中翻江倒海的負面洪流，撞上了一堵絕對光滑的堤壩，瞬間平息大半！【精神過載：87%→ 74%！】

【檢測到“無欲者”力場干涉！】

【來源：據點外圍（垃圾場）】

【強度：微弱|范圍：據點核心區】

【效果：規則干擾/精神撫平！】

是他！那個流浪漢！

林析猛地扭頭，目光穿透合金墻壁。視野面板瞬間拉近——

垃圾場邊緣，那個蜷縮在破麻袋下的佝僂身影，不知何時坐了起來。空酒瓶擱在腿邊。渾濁的眼睛沒有焦距地望著滅世的暗紅蒼穹。身體周圍，蕩漾著肉眼不可見、面板清晰標注的灰白漣漪。

他仿佛對末日視而不見，對著虛空，含混不清地重復著刻入骨髓的囈語：

“要…要啥啊…”

“沒…沒想要的東西…”

“沒想要的…東西…”

“才能…才能…”

“…清凈…”

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風雨和死亡的嗡鳴，清晰地烙印在據點每一個剛從崩潰邊緣被拉回的人腦中。

“是那個瘋老頭！”扳手也看到了，驚愕失聲。

“無欲者…”林析低語，眼中明悟翻涌。絕對的“無”，正是Zero這套以欲望（點數）為錨點、以恐懼為燃料的清除程序的天敵！是這個操蛋規則里唯一的漏洞！

然而，這力場太微弱，范圍太小！僅能勉強護住據點核心！外面那滅世的風暴…

轟隆隆——！！！

仿佛回應他的擔憂，城市上空，暗紅穹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數十道比之前更粗、更凝練、帶著毀滅性清算意志的猩紅閃電，如同天罰之矛，暴雨般傾瀉而下！目標，直指全球各處人群最密集的“顏值貸體驗點”！

人間慘劇在數十塊分屏上同步上演！

亞洲某國首都廣場，數萬人聚集點。數道猩紅死光犁入人群最密集處！無聲的湮滅！成百上千人瞬間化作飛灰！原地只留下大片覆蓋暗紅余燼的空洞和驚恐到扭曲的尖叫！未被直接擊中者，被這煉獄景象和同步的精神沖擊徹底壓垮，陷入瘋狂的自相踐踏！

【區域清除指令執行！目標：SZ-03！】

【清除：+16，128人！】**

【共擔精神沖擊：區域級災難！沖擊波生成！】

據點內，剛剛被流浪漢力場撫平的精神世界，被這指數級暴漲的群體性絕望和恐懼狠狠砸穿！

嗚嗷——！！！

陳默實驗室里的原型機發出垂死巨獸般的恐怖尖嘯！剛剛穩住的一絲氣息徹底斷絕！代表防火墻的紅光爆閃后徹底熄滅！整臺機器劇烈抽搐，多處管線爆裂，灼熱蒸汽和電火花瘋狂噴射！

【“能力稅”原型機核心過載崩潰！】

【防火墻/過濾功能：永久失效！】

【據點基礎屏蔽力場…瓦解！60%…80%…100%！！！】

“不——！”莉莉的尖叫撕心裂肺。

據點生活區，剛剛平息的混亂如同被澆了汽油，轟然炸開！比之前狂暴十倍！絕望百倍！人群徹底瘋了，哭嚎著撞擊合金墻壁，閘門在狂暴沖擊下發出呻吟！整個據點地動山搖！

【據點精神污染：SS級（超越峰值）！】

【結構完整性：80%…78%…（暴跌）！】

【外部偵測：坐標已暴露！Zero鎖定！清算打擊：倒計時10秒！】**

完了！一切都完了！

冰冷的絕望扼住咽喉。扳手面如死灰。莉莉癱軟在地。

林析站在崩潰邊緣，精神過載警報嘶鳴【89%…91%…】！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云端之上，那冰冷如宇宙深寒的意志——Zero，已完全鎖定此地！毀滅的審判之矛，蓄勢待發！

就在這最后0.1秒！

嗡——！！！

一道遠比之前強橫百倍、帶著決絕燃燒意志的灰白色光柱，如同不屈的脊梁，猛地從據點外垃圾場方向，刺破雨幕，直沖滅世穹頂！

光柱的源頭，是那個流浪漢！

他丟開了空酒瓶，佝僂的身體挺得筆直，破爛衣衫在無形的能量風暴中狂舞。渾濁的雙眼不再空洞，燃燒著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洞穿一切虛妄的平靜之光！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這絕望的世界，對著傾瀉而下的死亡紅光，發出了最后一聲，清晰如洪鐘的吶喊：

“沒——想——要——的——東——西——！”

“才——能——！”

“自——由——！”

轟！！！

灰白光柱瞬間炸開！不再是微弱的漣漪，而是一道頂天立地、堅不可摧的灰白光壁！以他的身體為原點，橫掃而出！

光壁所至，奇跡誕生！

據點內部，狂暴的精神風暴瞬間平息。所有瘋狂的人如同被抽走發條，動作凝固，臉上瘋狂褪去，只剩下嬰兒般的平靜與茫然，軟倒沉眠。

即將崩塌的據點結構，震動戛然而止。破裂的管線停止噴涌，變形的合金發出最后的呻吟，竟硬生生止住了崩塌之勢！

陳默實驗室里，原型機垂死的嘶鳴徹底消失。過載的紅光熄滅，燒紅的部件急速冷卻，如同重傷卻挺住的戰士，維持著最低功率的喘息。

最重要的是據點之外！

那道籠罩據點的灰白光壁，如同宇宙法則本身！

數道自云端射下、精準鎖定“蜂巢”、帶著抹殺意志的猩紅清算死光，在觸及光壁的瞬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沒有爆炸，沒有沖擊，沒有能量逸散！足以湮滅山岳的S級力量，被這道看似脆弱的光壁，徹底“歸零”！

【檢測到“無欲者”終極力場：絕對屏障！】

【強度：SSS級（概念級）】

【范圍：區域性（據點核心）】

【效果：規則否定/信息歸零！】

【來源：無欲者（流浪漢）-生命本源燃燒！！！】

“不！！！”林析的嘶吼第一次帶上了撕裂般的痛楚！他瘋了一樣沖向合金大門！視野穿透墻壁，死死鎖定光壁中心！

璀璨的灰白光壁如同神跡屏障。但光壁中心，那個張開雙臂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虛幻！身體如同風化的沙堡，從邊緣開始分解，化作最純凈的、閃爍著灰白光芒的粒子，匯入那道守護之壁！

沒有痛苦，只有徹底的、大解脫般的平靜。他最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一切阻礙，落在林析身上。沒有言語，只有一道清晰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火種，烙印進林析的靈魂：

“債…壓不垮…無求的人…”

“火種…別…滅…”

意念消散。

嗡——！！！

頂天立地的灰白光壁猛地向內收縮，爆發出最后一次照亮整個地下空間的輝煌強光，隨即如同燃盡的薪柴，徹底消散在風雨之中。

據點外，垃圾場邊緣，空空蕩蕩。只剩一個空酒瓶，在泥濘中輕輕滾動。

【無欲者（流浪漢）：存在注銷。】

【絕對屏障力場：消散。】

【據點狀態：結構損傷暫停|精神污染清零|外部屏蔽：無（完全暴露）】

【“能力稅”原型機：狀態穩定（最低功率/重傷）】

【Zero清算程序：區域性攻擊無效化|重新鎖定倒計時：9分59秒…】

據點內，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和風雨灌入敞開的合金大門的呼嘯。

所有人呆滯地看著流浪漢消失的地方，看著那空蕩的監控畫面。劫后余生的空白，迅速被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悲慟和空茫填滿。

莉莉捂著臉，肩膀無聲抽動。扳手一拳砸在滲血的金屬臺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林析站在洞開的門邊，冰冷的雨絲抽打在他臉上。他伸出手。

半張被雨水打濕、邊緣焦黑的撲克牌（梅花J），打著旋兒，輕輕落在他沾滿泥濘和血漬的掌心。

視野面板上，一行冰冷的提示悄然浮現：

【獲得：無欲者的饋贈（殘）】

【狀態：純凈的“無”之印記（概念級殘片）】

【效果：未知（需解析）】

林析的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幾乎要將那半張冰冷的紙牌捏碎。他緩緩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穿透凄風冷雨，望向城市上空那短暫停滯、隨即發出更加狂暴憤怒嗡鳴的暗紅穹頂。Zero冰冷的意志如同極地寒潮，再次碾壓而下。

倒計時在面板上跳動：9分48秒…

他猛地轉身，背對著門外肆虐的風雨和即將到來的毀滅風暴，聲音嘶啞，卻帶著淬火重生般的冰冷與決絕，在死寂的據點中炸響：

“陳默！報告原型機狀態！我要它還能喘氣！”

“莉莉！清點所有剩余點數！啟動‘火種’預案！現在！”

“扳手！帶人給我釘死每一個承重梁！加固所有薄弱點！準備迎接撞擊！”

他停頓一秒，目光掃過每一個幸存者驚魂未定卻又被這命令點燃一絲血性的臉，一字一句：

“放貸——繼續。”

風雨更狂，倒計時的滴答如同喪鐘。灰白的光壁已然消散，但一粒用最徹底犧牲點燃的、名為“無欲”的火種，已在深淵邊緣，悄然埋下。九分多鐘，是最后的喘息，也是反擊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