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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九大上古巨妖齊聚都市,各引風(fēng)起云涌。

小小鬼妖,附身凡體,身不由己穿梭名妖之間,演繹愛恨情仇。

有道是六朝金粉,十里秦淮,說的就是這天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貴之地——江寧,然而此刻,這座江南古都卻籠罩在一片愁云慘淡之中。

天色將明未明,正是酣睡的好辰光,江寧城內(nèi)卻燈火點點,不知多少人家不敢成眠,偶有兵行馬踏聲響遠(yuǎn)遠(yuǎn)傳來,便讓屋里的百姓人家心臟高懸。年紀(jì)稍長的江寧人還清晰的記得,十一年前,同樣是一個黎明時分,那處處兵荒馬亂、血流成河的情景,那場血腥廝殺持續(xù)了整整一天,最終,一群群頭戴紅巾的兵丁帶著勝利者的高傲,抬著耀眼的“洪”字大旗進(jìn)了城,傳令家家戶戶開門焚香,以迎天王,從那以后,江寧百姓頭上的天變了,對于僥幸活下來的江寧人來說,皇帝不再姓愛新覺羅,而是姓洪,江寧也不再是江寧,而成了天京。如今,又一場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卻不知這一次迎接他們的命運會是如何。

偶有嬰兒啼哭聲起,婦人難以安撫,便低喝一聲:“曾剃頭來了!”嬰啼立止,就連屋里的男人同樣也被這名字生生嚇了一個激靈,望向窗外的目光憂色更深,幼兒雖小,已知那傳聞中劊子手的兇名,若是今日城破,也不知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會不會因這些年侍奉亂賊而招罪……

江寧城外五里,湘軍大營帥帳前,一名軍校請命入帳,帳內(nèi)燈火通明,若干將官圍著一名五旬老人,軍校單膝觸地,高聲報道:“稟大人,奉命監(jiān)視西城門的薛千總回報,自子時起,西城門就有老弱婦孺陸續(xù)出逃,其中也混有少量賊兵,薛千總謹(jǐn)遵大人之命,并未加以阻攔。”

當(dāng)中老者儼然眾人之首,但見他長臉灰髯,濃眉斜吊,一雙三角眼讓他的面相看起來實在不佳,他周遭都是五大三粗的帶兵武人,他卻一副文官打扮,頭上頂戴是顯眼的起花珊瑚,身著九蟒五爪的蟒袍,胸前錦雞補服,正是官至大清正二品的兩江總督曾國藩。

曾國藩聽完報告,微微點了點頭,揮退了那小校,凝神不語。他身旁一個大胡子守備聽說有敵兵出逃,卻有點按捺不住,憋了半晌還是吭哧道:“大人,屬下是個粗人,這圍三闕一的好處是看不出來,只是若賊人頭目也混出西門逃走,那卻如何是好?”

曾國藩微微側(cè)目,看了看出言之人,緩緩道:“不必多慮,賊子要棄城的話,半月之前多的是機(jī)會,也不會冒險等我們圍勢已成才走。”

那守備猶自不放心的道:“或許賊人半月前沒想到要走,現(xiàn)在又想到了呢?”

這番質(zhì)疑上官的言論已是不敬,不過曾國藩知道他是個粗人,也不計較,微微一笑,反正諸番布置已畢,只等最后一擊,數(shù)年來的討逆生涯眼看就要畢全功于一役,他心情也輕快起來,便道:“你這家伙,打仗猛是猛,卻長了個不開竅的腦袋,”頓了一頓,曾國藩開始指點起他來:“若是尋常草寇,見勢不妙自然會逃,但紅巾逆賊定都稱帝已有十?dāng)?shù)年,這江寧就是他們的基業(yè)所在,流寇若是有了根基,就不再是流寇,大清舉傾國之兵竟然奈何不了,這賊人口中自號的太平天國能稱之為國也并非狂妄自大,如今他們‘國都’有難,試想這樣一群‘有抱負(fù)’的逆賊若是不戰(zhàn)而逃,那才是自毀長城,永世不得翻身!更何況城內(nèi)有我們的眼線,若是有重要賊首要逃,自然會發(fā)訊號知會于我。”

那憨守備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眾屬下聞聽后自然諛詞如潮,曾國藩合上了眼睛養(yǎng)神,心里卻不知為何總是平靜不下來。縱然立下這平亂的天大功勛又如何?大清已是岌岌可危之勢,不然也不會被紅巾亂黨打到無軍可用的尷尬地步,也正是因為此,才給了他這支湖南團(tuán)練雜牌軍的出頭機(jī)會。不過就算此番避過了這場滅國之禍,卻已經(jīng)讓狼子野心的洋夷看到了大清的孱弱,這樣滿目瘡痍的江山還有多少生機(jī)?南洋印度的今天或許就是大清的明天……想到這里,一股疲倦爬上了老人的心頭,看著面前火盆中跳躍的火頭,他卻分明感到了一絲涼意……

天京城內(nèi),忠王府。

來來去去的丫鬟仆役個個步履匆忙,大廈將傾的恐慌清楚的刻在每個人的臉上,若不是畏懼那些如狼似虎的王府親兵在側(cè),恐怕早就各自逃命去了。

李福負(fù)著手站在堂下,臉色陰沉的指派著府里各人的事務(wù),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放眼望去,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已經(jīng)跨進(jìn)了府門,李福心里一松,高聲喊道:“王爺回來了!”下人們一聽主子回來,頓時鎮(zhèn)定了不少,畢竟有了主心骨。

那高大漢子幾大步走近前來,燈火照亮處,露出了一張英偉而堅毅的臉來,正是太平天國僅存的一位王爺,忠王李秀成。他將大麾匆匆解下交與身邊親兵,對李福隨口問道:“府里一切還好吧?”

李福躬身道:“一切安好,老奴看著呢,王爺放心。”頓了頓,雖然知道不合規(guī)矩,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王爺這幾天不是在議事堂點兵嗎?怎么得空回來?”

李福是跟隨李秀成十幾年的老人,所以李秀成才放心把府里的大小事務(wù)交給他打理,他面色凝重,壓低聲音對李福道:“事情緊急,恐怕清兵攻城就在今日了!”

李福眉毛跳了一跳,隨即鎮(zhèn)定下來,問道:“王爺可有退敵之策?”

李秀成也不瞞他,苦笑道:“談何容易,曾國藩圍了我們一個月,城里早就斷了糧,士氣降到了最低點,偏偏他還在西城門松開了堵截,那些士兵聽說往西有活路,更是軍心渙散,從昨夜開始就有小股的逃兵了,抓到斬了幾批,還是止不住。別說如今清兵勢大,就算換了往日我們兵精糧足之時都不敢輕易言勝,更何況如今這副境地,這場仗……恐怕還沒打就勝負(fù)已定。”

李福一聽,不禁道:“既是如此,那王爺何不也從西門退走,留得全身,異日方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李秀成臉上現(xiàn)出怒容,抬高了音量:“李福,莫非你是想叫本王不戰(zhàn)而逃?!”

李福不為所懼,他咕咚一聲跪在了李秀成面前,老眼含淚道:“王爺,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二奶奶和小王爺啊!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叫他們娘倆怎么活啊?”

李秀成聽他說到自己妻兒,臉色變幻不定,終于還是化作一聲長嘆,身手扶起李福,道:“你也是糊涂,那曾國藩十年布置,又怎會為本王留下這等活路,洪天王一去,本王的頭顱就是這城里份量最重的一個,他有意放開西城門,只是為了動搖軍心罷了,若是本王不迎戰(zhàn),恐怕覆滅得更快,到時誰都走不了了……”

李福聞言知道主子心意已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李秀成拍拍他的肩膀,道:“別再作這兒女姿態(tài)了,時間不多,本王這次回來還有一件大事要交付于你!”

李福擦了一把涕淚,紅著眼睛道:“王爺請講,老奴一定不會辜負(fù)您的托付。”

李秀成點了點頭,這才將身后不遠(yuǎn)處一人領(lǐng)了過來,只見那人身量矮小,全身黑衣黑罩,遠(yuǎn)遠(yuǎn)的看不真切,到了近前,李福才看清了對方的相貌,他不由大吃一驚,叫了一聲“幼天王”,立刻就要下跪。李秀成連忙阻止了他,壓低聲音道:“不要聲張!”

李福也是個機(jī)靈的,立刻明白了過來,看主子這模樣,恐怕是要自己護(hù)送這位洪天王的嫡長子出城了,他望向李秀成,果然,李秀成道:“多話我就不說了,務(wù)必護(hù)得幼主周全!”

李福重重的點了點頭,想到李秀成這多半是臨終托付了,不由得又紅了眼圈。

李秀成對幼天王洪天貴交待了幾句,便讓李福帶他下去準(zhǔn)備了,李秀成看著洪天貴的小身子消失在了回廊,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緒,抬腳進(jìn)了內(nèi)宅。

吩咐親兵在外面守候,李秀成推開了房門,屋里一個婦人立刻站了起來,語氣里帶了驚喜道:“爺……”

李秀成看著那婦人秀美的臉龐,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絲溫柔,道:“秋娘,東西收拾好了么?”

秋娘笑了笑,道:“都好了,爺回來是要帶我們一起走嗎?”

李秀成搖了搖頭,道:“你們先走,我隨后就來。”

秋娘的笑容一僵,道:“爺不跟妾身一起走?”

李秀成勉強(qiáng)笑了笑,道:“清兵逼得緊,我須得斷后抵擋片刻,你們先走,我很快就能追上來。”

秋娘看著李秀成那不善說偽的臉色,心里變得冰涼,她與李秀成成親數(shù)年,哪里還不清楚丈夫這話只是安慰她而已,她咬了咬嘴唇,語調(diào)低沉而堅決道:“爺不走,妾身也不走!”

李秀成一時語塞,心里起伏萬千,他貴為王爺,妻妾十?dāng)?shù)人,但大多都是洪天王“恩賜”下來的,要么是花瓶擺設(shè),要么就是充當(dāng)洪天王的耳目,唯有這秋娘是他發(fā)跡之前便跟了他的,與他琴瑟相合,只是苦于洪天王非要下嫁他洪家的“貴女”與他為妃,這才委屈了秋娘當(dāng)了妾室。一個月之前,清兵進(jìn)逼天京,洪天王撒手人寰,李秀成的妻妾們都感到了大難臨頭,紛紛裹了細(xì)軟各自逃竄,唯有秋娘帶著她唯一的骨肉留了下來,也不枉了李秀成疼愛她一場。

然而此刻不是心軟的時候,李秀成臉色一沉,道:“不得胡鬧,照我說的做!克兒呢?”

“父王,我在這里!”聽到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李秀成回頭一看,一個十歲少年正怯生生的看著他。

李秀成看著李克,這是秋娘唯一的骨肉,他想到了胸中計劃,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目光定定的看著他,李克向來有些畏懼父親,被他盯得有些害怕,低下了頭。

李秀成終于還是硬了心腸,對兒子道:“你隨我一道,留下一陣子再走。”

李克是個綿性子,生性膽小,一聽要留在這兵危險地,心里頓時有些忐忑,他不由得求救的看向了秋娘,低聲道:“娘……”

秋娘也不解丈夫這是何意,本來以為他是一心留下赴死,但現(xiàn)在也忍不住疑惑了起來,因為他沒有必要讓兒子也留在這等險地啊,秋娘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希望,說不定丈夫真是有了萬全計劃,或許他說稍后會跟著出城是真的,于是她強(qiáng)忍心中不舍,蹲下身子,整了整兒子的衣服,強(qiáng)顏笑道:“克兒乖,跟父王一起,娘在前面等你們。”

李克見娘親也這般說了,只好不甘不愿的點頭。李秀成其實心里另有打算,他看到母子倆感情深厚,生怕自己一時心軟改變了主意,于是對秋娘道:“你跟好李福,城頭炮聲一響,就抓緊往西出城,出去之后一切都聽李福安排。”

秋娘點了點頭,李秀成不再羅嗦,抓起李克的手就出了門,秋娘看著他二人的背景,突然一陣心悸,這是這世上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然而此刻她竟然隱隱有再也不得相見的恐懼。

“爺……”

李秀成聽到秋娘的呼喚,停下了腳步,但終究還是沒有回頭,義無反顧的消失在了燈火深處。

“一定要平安啊……”秋娘倚在門前,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出得王府大門,李秀成也算了去一樁心事,清兵隨時可能開始攻城,他不敢再耽擱,騎上馬,抓起李克往馬上一放,便匆匆往“王宮”而去。

進(jìn)了武德門,李秀成沒有按規(guī)矩下馬,一路急馳,宮人們識得他是忠王,紛紛閃避,第一次“進(jìn)宮”的李克在父親懷里,入目看到的都是金碧輝煌的宮殿樓宇,漸漸忘了害怕,眼中露出稀奇的神采來。

李秀成無意間瞧見兒子的臉色,嘆了一口氣,這些建筑看著光鮮,可就是為了這所謂的帝王氣派,多少人家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天國建立之初宣稱的人人平等成了一句笑話。天國綱要曾言“天下多男子皆為兄弟”,然而平民百姓看到洪天王時視線不得超過胸脯,不然就是罪當(dāng)斬首的大不敬,“天下多女子皆為姊妹”,只是這王宮后院妃嬪就多達(dá)八十八人,更勿論那些如尋常物什般賞賜給臣子的低賤女子了。

李秀成不禁閉上了眼睛,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富貴夢罷了,可笑當(dāng)年自己年輕時還意氣風(fēng)發(fā),抱著解民倒懸的理想,誓要把百姓從滿洲狗手里拯救出來,結(jié)果呢,天國領(lǐng)土之下,民不聊生,田租由最初的一斗半漲到了七斗,苛捐雜稅多如牛毛,這般作為,比起“殘暴”的清王朝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秀成搖了搖頭,將這些煩人的想法拋開,眼下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抬眼望去,修心宮已在眼前。

李秀成帶著兒子一路走進(jìn)這本是天王的寢宮,擯退了宮人,李秀成指著床上的一套衣衫對李克道:“把這衣服換上!”

李克睜大了眼睛,望著那金冠黃袍,疑惑道:“父王,這是給我的嗎?”

李秀成看著兒子臉上的雀躍之情溢于言表,心里一痛,點了點頭,難得放溫柔了語氣,道:“是啊,克兒今兒就做一天的天王,好不好?”

李克渾渾噩噩的不明就里,反倒高興起來,帶著幾分歡喜穿起了“龍袍”。

“克兒,你待在這里,父王出去辦點事,等下就來接你去找娘親。”

李克點點頭,他正打量這屋子里的富貴擺設(shè),處處金光閃閃,比起王府不知好了多少倍,聞言巴不得父親走,好讓他四處摸摸看看。

李秀成走出了宮門,又吩咐自己親兵,守好這宮殿,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他轉(zhuǎn)頭又看了一眼宮門,心里一痛,默默道:秋娘,這都是為了保存天王的血脈,對不住了……

轟隆!

猙獰的巨炮咆哮了起來,伴隨著直沖云霄的喊殺聲,一場用血肉譜成的樂章拉開了序幕。

前身畫著義字,后背寫著勇字的湘軍兵丁爭先恐后的往城墻爬去,墻頭那些面有菜色的人頭在他們眼里仿佛就是一堆堆閃閃發(fā)亮的銀錢,湘軍重殺敵之賞,允破城搶掠,所以才養(yǎng)成了這種悍不畏死的軍風(fēng),這也是曾國藩屢戰(zhàn)屢敗卻越打越強(qiáng)的原因之一,說穿了,這就是一群官匪,舉堂皇之名,行修羅之事。

曾國藩面無表情的坐鎮(zhèn)中軍,傳令兵在戰(zhàn)場上來回飛奔,捷報一個接著一個,曾國藩并沒有太多喜色,這把屠刀早已高高祭起,今日不過是揮手之勞而已,這場勝利只是囊中之物。

日頭漸漸升起,又緩緩西落,待到喊殺聲弱下去的時候,已是滿天的晚霞,城頭那觸目驚心的血紅仿佛也是被這火一般的殘陽染紅。

一人一騎急馳過來,在曾國藩面前三丈處落馬,來者正是曾國藩手上有第一猛將之稱的守備王尚,他臉上滿是血污,卻難掩得意暢快的神情,還沒說話就咧嘴笑了起來,道:“大人,戰(zhàn)事已畢,剩下的就是弟兄們在城內(nèi)清理戰(zhàn)場。”

曾國藩眼睛微張,道:“賊首李秀成可有生擒?”

一說起這個,王守備就更得意了,道:“那是自然,這家伙實在有兩下子,一個人砍翻了十五六個兄弟,刀都卷了刃,這才被制住,這會兒已經(jīng)綁了,另外屬下也已經(jīng)派人去里面宮殿尋找洪秀全的兒子了。”

曾國藩這才點了點頭,輕撥馬頭,道:“走吧,進(jìn)城!”

城門附近的道路已經(jīng)被“清理”過了,曾國藩一眾人縱馬走過時,這一段路安靜得近乎詭異,只剩下馬蹄敲打在青石路面的聲音,曾國藩看了看路邊,尸首大多都是尋常百姓,竟十有八九都是老人和幼兒,只是他們項上人頭都已經(jīng)被割掉,曾國藩自然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為何不見婦女的緣故,他心里嗟嘆,這一場屠殺的兇名少不得又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盡管他心里并不想要濫殺無辜,卻也無可奈何,自從七年前紅巾亂黨擊潰江南大營之后,整個大清的南方就陷入了無綠營可遣的尷尬境地,這種情況之下湘軍才異軍突起,然而湘軍的主體不過是地方團(tuán)練,各級軍官也都是鄉(xiāng)紳流氓出身,打著朝廷的幌子大發(fā)戰(zhàn)爭財罷了,這樣的隊伍又能指望軍紀(jì)好到哪里去?

跟在曾國藩身后的眾將看到十室九空的場面也有些動容,又見到曾國藩臉上的不豫之色,也知道這位大人心里犯了不忍,王守備訕訕道:“大人,這實在是兄弟憋了太久,又是最后一場仗了,以后恐怕很難再撈到什么太大的戰(zhàn)功,所以……”

曾國藩擺了擺手,沒有說什么,催馬快行,眾人相視一眼,都心懷忐忑的跟了上去。

李秀成被綁得跟個粽子一樣,扔在大牢的地上,這里原是江寧衙門的牢獄,太平天國入主之后就搖身一變成了“天牢”,只是李秀成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成為這里的一員。

黑牢不通光亮,高高的火把如同鬼火幽幽,嘎壓一聲,牢門打開了,李秀成瞇縫著眼睛盡力看了看,只能看到隱隱約約幾個黑影。

“李秀成?”

聽到有人問話,李秀成并不答,兩個獄卒立刻惡狠狠的沖了進(jìn)來,他們剛剛“脫離”了逆賊,“歸順”了大清,正急需在新主子面前表一下忠心,見李秀成竟敢小覷上官,簡直是給了他們大好的表現(xiàn)機(jī)會,“狗東西裝死啊?”兩獄卒一陣拳打腳踢,賣出了十二分力氣,尤其是想到身下之人昨天還是高高在上的忠王殿下,他們心里更是一陣莫名的快意。

曾國藩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好了,你們退下。”獄卒這才訕訕的收了手,片刻之后,牢房里剩下曾國藩和他的兩個心腹,曾國藩打量了一下李秀成,這些年二人數(shù)次交鋒,也算是老對手了,但這卻是第一次見面,看到昔日足堪匹敵的對手如今淪為這副模樣,曾國藩心里感覺不到一絲勝利的喜悅,反倒有種惋惜的心情緩緩升起。

“李秀成,知道本官是誰嗎?”

李秀成眼皮一翻,看了他一眼,閉口不言。

曾國藩見他沒有與自己交談的興趣,也就不再浪費口舌,道:“李秀成,本官需要你寫一份乞降書,交待你歷年來犯下的罪惡,并請求本官留你一條性命!”

聽到這番話,李秀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剛笑了兩聲,肺腑里的血污就涌到了喉頭,讓他劇烈了咳了起來,他一邊咳一邊笑道:“莫非曾大人要發(fā)善心放過我么?”

曾國藩臉上絲毫不見笑意,搖頭道:“那當(dāng)然不可能,你寫完乞降書之際,便是你授首之時,不過本官可以賞你一個痛快!”

李秀成笑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道:“莫非你當(dāng)我得了失心瘋,會答應(yīng)你不成?”他止了笑,淡淡道:“既然走上這條路,我就沒指望過能得好死,痛快也是一死,千刀萬剮也不過一死,盡管來便是!”

手下人搬過凳子,曾國藩緩緩坐下,道:“紅巾亂黨這些年鬧出的聲勢不小,今日雖已覆滅,但一定還有人會打著這旗號生事,本官要你寫這乞降書,也不過是為了警示世人,早日平定時局罷了,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大勢已去,又何必多造殺孽?”

李秀成眼中露出譏誚之色,道:“殺孽?原來大名鼎鼎的曾剃頭竟心懷菩薩心腸,那我還真是看走了眼,失敬得很吶!”

曾國藩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嘲諷,正色道:“本官尚有自知之明,我手上沾了鮮血無數(shù),曾剃頭之名能止江南小兒夜哭的傳言也嘗有耳聞,只是,你知不知道你又應(yīng)當(dāng)為多少冤魂負(fù)責(zé)?!”

李秀成皺起眉頭,張口欲辯,卻終究沒有說話,殺官造反,解民倒懸,那是天經(jīng)地義,只是這些年來,有多少普通百姓在“天國”的治理之下家破人亡,要昧著良心宣稱自己是清白的話他還是說不出口。

曾國藩目光抬起,落在遠(yuǎn)處,道:“十一年,三千萬人,這就是我們制下的殺孽,我是劊子手,你,同樣也是!”

三千萬?!李秀成身子微微一抖,他戎馬一生,南征北戰(zhàn)時從未考慮過死了多少人,然而面臨即將到來的生命終點,他突然感覺到了這個數(shù)字的沉重。

“有這么多人陪葬,還不夠么?你還想要今后有多少人因為你們的野心和欲望白白送命?”

說完了這番話,曾國藩看向李秀成,就靜待他的回答,李秀成牙關(guān)緊咬,臉色變幻不定,良久才昂起頭,喘著粗氣道:“我一生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忠于天國天王,要我自認(rèn)投敵乞命,那是萬萬辦不到!”

曾國藩費盡唇舌,換來這么一句話,心里也生出幾分惱怒,他站起身來,甩袖冷哼一聲道:“好一個‘忠王’李秀成,紅巾黨眾王自洪秀全以下,無不驕奢淫逸,貪婪短視,原以為就你與石達(dá)開還算是個人物,沒想到我還是看錯了人!”

話不投機(jī),李秀成也懶得再費唇舌,索性閉上了眼睛。曾國藩看到李秀成心意已決,心里暗暗嘆息一聲,突然揚聲道:“帶進(jìn)來!”

黑牢的大門又被推開,一陣孩童的哭音傳來,李秀成面色一變,已經(jīng)聽出了是兒子李克的聲音,果不其然,一張帶淚的稚顏很快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大約是見到父親的凄慘模樣,李克哭得更厲害了:“父王……”

曾國藩緩緩道:“好一個忠王,為了救洪秀全的兒子,竟不惜讓自己的兒子抵命!”

李秀成臉色變得慘白,道:“看來還是沒有瞞過你。”

曾國藩道:“本官本想曉之以理,你卻偏偏要逼本官出此下策,這份乞降書我是勢在必得!”

李秀成強(qiáng)自平復(fù)了一下心緒,道:“既然我決定留下兒子,那就沒想過他還能活下去,休要拿這個還威脅于我!”他將頭轉(zhuǎn)向李克,柔聲道:“克兒不哭,勇敢一點,讓阿爹看看他的兒郎也是一條男子漢!”

李克卻天性膽小,哪里聽得進(jìn)去,聽說父親有要自己送死的想法,已是駭?shù)煤芰耍∽煲话T,涕淚橫流的乞求道:“父王,救救孩兒,救救孩兒……”

饒是李秀成心腸再硬,聽到兒子這般無助的呼喊,也不禁心如刀絞,一時間,一絲悔意悄然而生。

曾國藩盯著李秀成臉上的變化,心里有數(shù),猛然喝道:“進(jìn)不能定國安民,退不能保家佑子,這便是你這輩子作為一個男人的成就么?!”

李秀成身體一僵,雙拳緊握,指甲都陷進(jìn)了肉里,弄得鮮血淋漓,曾國藩又放緩語氣道:“這是你最后的贖罪機(jī)會,你本已犯下滔天罪惡,還有何名聲羽毛可惜,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你還以為后人會如何推崇于你嗎?書下罪狀,可減少成千上萬無謂犧牲的性命,也可救得你兒子一命,你自己考慮吧!”說罷,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慢著,”李秀成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頹意,“你……當(dāng)真能放過我孩兒?”

曾國藩緩緩轉(zhuǎn)身,道:“本官還不至于失言于一個將死之人。”

“罷了罷了,拿紙筆來,”李秀成長嘆一口氣,自嘲道:“枉死之人千千萬萬,我李秀成還沒有高尚到要為他們著想的境界,只是在這世上最后一天,總要盡到為人父母的責(zé)任。”

曾國藩從屬下手里拿過紙筆,親自攤到李秀成面前,又為他解開了束縛,道:“本官已經(jīng)為你準(zhǔn)備好了范文,你只需依樣照抄便是。”

李秀成眼光掃過那篇“范文”,上面洋洋灑灑數(shù)千言,竟是字字誅心,他握筆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他強(qiáng)自定了心神,看了一眼柔弱的幼兒,一咬牙,奮筆疾書起來。

牢房里除了李克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外,便只有紙張上的沙沙聲了,不知過了多久,李秀成將筆一扔,閉眼道:“拿去!”

曾國藩的屬下收起紙書,交予主子過目,曾國藩略略一掃,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已書下罪狀,那本官答應(yīng)過要給你一個痛快也自當(dāng)兌現(xiàn)。”說罷他朝心腹示意了一下,那心腹取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毒酒,擺放到了李秀成面前。

能留得一條全尸已經(jīng)是李秀成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結(jié)果了,他望向曾國藩的目光不由帶了一分感激,輕聲道:“不要在孩子面前……”

曾國藩點頭道:“那是自然。”便帶著李克轉(zhuǎn)身離去,李克雖然懵懂,但也知父親將死,不由嚎啕慟哭起來。

出得牢房,曾國藩迎風(fēng)而立,天色已入夜,正值七月十五,月華大明,只是今夜不知道多少新添的幽魂再也見不著這皎皎月色。不出片刻,牢門又開,他的兩個心腹走了出來,低聲道:“已上路了。”

曾國藩不知為何胸腔里突覺一陣郁悶?zāi)⒃亓季貌徽Z,他兩個心腹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馬臉漢子小心道:“大人,這個孩子?”

曾國藩這才轉(zhuǎn)動頭顱,看了一眼猶自悲痛不已的李克,心里一陣疲憊,揮揮手,對馬臉漢子道:“交給你處理了。”

馬臉漢子自然知道主子口中的“處理”是什么意思,心里一凜,饒是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卻沒想到主子剛剛答應(yīng)了李秀成放過他兒子,居然一回頭就要食言殺人,他不敢多說什么,應(yīng)了聲是,拉起李克就朝遠(yuǎn)方走去。

“斬草除根,方為正理,今日我若是放過了他,或許就埋下了他日殺身之禍。”曾國藩喃喃道,似乎是在向另外一個手下解釋,又似乎是在向自己解釋……

城南。

南墻是今日戰(zhàn)況最為激烈的地方,尸橫遍地,明亮的冷月之下,數(shù)條人影正在收拾著地上的無頭尸體,堆成一堆,好一把火燒掉,以免生出瘟疫。這些苦力都是今日的降卒,若非需要他們做這些活計,恐怕他們頭上的腦袋也早就成了湘兵腰間的戰(zhàn)利品,就算如此,這條命能寄存上幾天還未可知。

遠(yuǎn)遠(yuǎn)瞅著一高一矮兩人行近,依稀可見其中一個馬臉漢子看上去是個身份不低的湘軍將領(lǐng),眾苦丁趕緊加快動作,生怕一絲怠慢就會引來不測之禍。馬臉漢子走近前來,對苦丁們道:“都回避一下!”

苦丁們瞟了一眼那漢子身邊的孩童,心里雪亮,雖有惻隱,但各人自身都難保,又能如何,片刻之間,便遠(yuǎn)遠(yuǎn)的避了開去。

李克看到這滿地的尸體,早已駭?shù)媚_軟了,他不是傻子,也猜到了這漢子為何要帶他來此,顫聲道:“你們答應(yīng)過我父王要放過我的……”

馬臉漢子看著他驚慌無助的小臉,沒有說話,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知道越是拖拉越是讓受死之人恐懼難熬,他提起手掌,在李克腦后重重一擊,李克應(yīng)聲而倒,昏了過去。

“不要怪我,下輩子投個好胎吧!”馬臉漢子喃喃了一句,抽出腰間佩刀,干凈利落的刺入了李克的胸口,感受著鮮活的生機(jī)在刀尖迅速的流逝,直至泯滅。

做完了該做的這一切,馬臉漢子將刀身在李克的衣服上擦了擦,歸了鞘,轉(zhuǎn)身就要離去,無意間一抬頭,突然瞳孔一縮,那輪明月竟好像在這一刻猛的綻放出異彩流光,他揉了揉眼睛,卻哪里還有任何異樣,他自嘲的笑了笑,只道是自己眼花了。

一幫苦丁隔得雖遠(yuǎn),也隱約看到了這邊發(fā)生的事情,亂世之間,人命賤如草芥,不過又是添了一縷冤魂罷了。等馬臉漢子走得消失不見,他們才慢慢的挪著步子往回走去。

“那倒霉小子好像是個富貴的,恐怕身上還有些油水……”一個苦丁打破沉默,突然說道。

“那又如何,就怕有命拿錢沒命花,還不知道能多活幾天……”

聽了這話,頓時勾起了眾人心底的悲涼,一時間大伙兒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眾人回到亂尸堆,突然一人驚道:“咦,那小子尸體怎么不見了?明明剛才看到他死在這里的!”

眾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詭異的一幕,那地上鮮血未干,尸體卻生生的不見了,眾人就算見慣了死人,這時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有那膽子偏小的已經(jīng)跪到了地上,口中不住的喃喃道:“無意沖撞各路妖王鬼仙,千萬高抬貴手……”

江寧城外,西郊。

漉漉的車馬護(hù)著一行人在道上行著,李福眉頭緊鎖,看著車馬后面緊綴著的那些百姓,心里一籌莫展。江寧城戰(zhàn)事一起,他便帶著近百名王府親兵護(hù)著二奶奶和幼天王混在百姓當(dāng)中逃了出來,所幸西城果真沒有圍追堵截,只是這一路行來,許是看到他們?nèi)硕鄤荼姡簧侔傩找沧匀坏母诹怂麄兩砗螅郧笠碜o(hù),這樣一來,這支隊伍就難免太顯眼了一些,李福試過命人喝退驅(qū)散百姓,但那些人也不過離得遠(yuǎn)了一些罷了,沒過多久,又故態(tài)重萌。

李福無計可施,只能加快車馬速度,希望能盡快離開湘軍的追擊范圍。然而天不如人愿,一陣馬蹄聲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李福臉色一變,他早年也有行伍經(jīng)驗,看了看遠(yuǎn)方揚起的塵土就知道這股兵馬人數(shù)至少在五六百騎以上,絕不是自己手下這百十號人能應(yīng)付下來的。

曾國藩的圍三闕一之計當(dāng)然不會是為了給那些叛軍中的大人物留下出路,西路早已布置了騎兵,時機(jī)一到,便沿路追襲,這樣一來,反倒讓那些有份量的更加清晰的暴露在視線之內(nèi)。帶兵的是一位姓薛的千總,此刻正意氣風(fēng)發(fā),他接下這任務(wù),既不用沖上城頭跟那些負(fù)隅頑抗的亂賊拼個你死我活,而且要是運氣好逮到個重要角色的話,這功勞可就大了去了。

遠(yuǎn)遠(yuǎn)看到前面的車馬隊伍,薛千總精神一震,手上馬鞭一揮,大聲道:“兄弟們,看到了沒,前面就有漏網(wǎng)的魚兒,給老子把他們都逮了!回頭找曾大人領(lǐng)一筆厚賞去!”

他手下都是兵痞,聞言大為興奮,高喊著“官差辦事,捉拿賊犯,閑人跪首,可免一死!”的口號呼嘯而過。眾百姓見了這兇神惡煞的官兵早就驚恐不已,聞言立刻跪滿了一片,如此一來,李福帶領(lǐng)的那一行人更加突出的顯了出來。

李福知道事已不可為,他縱馬行到馬車前,對里面說道:“幼天王,二奶奶,追兵來了,老奴帶人擋他們一陣,你們騎馬逃吧!”

幼天王洪天貴不過一稚兒,聞言面如土色,忍不住抓住秋娘的衣袖,不停的重復(fù)道:“他們要抓朕去殺頭嗎?”

秋娘卻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道:“李福,你告訴我,王爺和克兒是不是不會來了?”

李福皺了皺眉頭,這等時刻也無暇多說,道:“怕是兇多吉少了,王爺將您和幼天王交托于老奴,還請奶奶早些離去,老奴拼死也要阻上他們一阻。”

秋娘眼中悲痛一閃而過,她強(qiáng)忍了心傷,臉色漸漸變得堅決,她平靜道:“我不走了,既是王爺要你護(hù)好幼天王,那你帶他走吧。”

李福聞言不禁苦笑,他乃忠王府的家仆,對幼天王的安危根本不在意,這樣一個半大小孩哪里值得他舍棄自己的主子,眼看追兵轉(zhuǎn)瞬即至,他深知二奶奶脾性,決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多勸無益,只是他到底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他思考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搏上一搏吧,這邊多的是荒林子,我們?nèi)松伲崃斯俚劳鶚淞肿撸f不定還有一線生機(jī)!”

秋娘沒有異議,當(dāng)即帶著幼天王出了馬車,李福上前攙扶她時悄悄將一把匕首放到她手里,低了頭道:“若事有從急……”

秋娘明白他的意思,輕輕點頭,將匕首緊緊攥在懷里。

李福不再耽擱,立刻將命令傳下,眾親兵都是王府出身,忠誠沒有問題,知道此番兇多吉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用血肉之軀為主人贏得一點時間。

這林子荒棄的時間不短,根本無路可循,馬匹已經(jīng)沒有辦法使用,眾親兵落在后面,要阻擊來敵,只剩下李福帶著秋娘和幼天王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jìn)著,盡管走得辛苦,李福卻反而心頭生出些希望來,這樣一來,后面的敵人也同樣沒有辦法很快尋來,時間越長,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就越大。

隱隱有廝殺和慘叫傳來,李福不由加緊了步子,突然一聲“哎喲”傳來,他回頭一看,卻是洪天貴不小心扭了腳,他素來都是金貴人,哪里吃過這種苦,李福心里焦急,目光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發(fā)覺秋娘的臉色也不太好,不過是勉力堅持罷了。

李福二話不說,背起了洪天貴,語氣略帶焦急道:“二奶奶,再加把勁,此處還歇不得!”

秋娘大口喘著氣,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只能點了點頭,又咬牙跟了上來。

卻說薛千總追到林子前,看到被丟棄的馬車用料不凡,更加篤定這目標(biāo)的身份尊貴,于是留下小隊人看守馬匹,他準(zhǔn)備親自帶隊追捕。

一個手下有點擔(dān)心道:“大人,這林子看起來有點不善啊,樹高葉密的,天又快黑了,要是賊子在里面設(shè)伏恐怕我們會吃虧。”

薛千總大怒,劈頭罵道:“操你娘的蛋,怕死還跟老子出來混個屁,你他娘的逛窯子的時候每次倒是沖在第一個,這會兒幾十個殺剩下的殘兵敗將就把你嚇住了,再廢話小心老子一腳把你踹回你娘的褲襠里去!”

眾兵大笑,那手下面紅耳赤,不敢再說什么,薛千總又嚷道:“抓到這伙賊子的首領(lǐng)的,賞銀百兩!”又是引得一陣聒噪,眾將士紛紛爭先入林。

王府親兵就算本領(lǐng)再扎實,奈何人數(shù)相差實在太過懸殊,薛千總率隊遇到的麻煩并不算大,雖然始終沒有抓到有價值的目標(biāo),但是他從俘虜口中得知這一行人中居然有洪秀全的幼子,繼位天王的洪天貴,薛千總眼睛直放光,這樣一件天大的功勞送上門來,可不是天意要他升官發(fā)財么?所以這一路就算再累,薛千總卻是亢奮得緊,步伐越走越快。

相形之下,終究是帶了女子孩童,另外一邊卻是越行越緩,李福三人轉(zhuǎn)過一處斜坡,卻發(fā)現(xiàn)一塊突兀而立的山壁橫在面前,山壁上藤蔓叢生,青苔處處,也不知有多少年頭無人問津了。此刻想要再轉(zhuǎn)向卻哪里還來得及,他心里一沉,一股絕望漸漸浮現(xiàn),一回首,數(shù)十張面帶獰笑的面孔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他娘的,跑得挺利索的,老子……咦,好一個美人!”薛千總眼看三人已經(jīng)逃無可逃,十分得意的放緩了步子,慢慢逼了過來,待到他看清秋娘的面容,不禁瞪直了眼。

但見白玉為肌,秋水為瞳,一時間,薛千總眼里竟只有那張匯盡江南靈秀的臉龐,甚至就連那女子臉上的倔強(qiáng)和眼里的悲憤都讓他為之神魂顛倒。

直到叮叮當(dāng)當(dāng)兵刃相加的聲音傳來,薛千總才回過神來,定睛看去,那三人里年紀(jì)半老的那個已經(jīng)身中數(shù)刀,渾身浴血的倒在了他身前。

李福喉嚨動了動,卻是滿嘴的血沫,已經(jīng)吐不出人聲來,他最后看了一眼女主子,帶著一絲擔(dān)憂,不甘心的停止了呼吸,那眼睛卻始終未能合上。

薛千總又掃了一眼對面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小孩,心知他就是洪天貴了,頓時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不光有大功相授,還有美人相酬,痛快!痛快!”

然而他笑聲未落,目光轉(zhuǎn)到那女子臉上,卻看到了她臉上一絲冷笑,薛千總心里暗道不妙,待到看見那女子懷里銀光閃過,他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

洪天貴驚恐萬分的看著滿天的血花在眼前飄落,那柄冰冷的匕首從他的胸前抽出,帶走了他身體里所有的熱量,隨后又溫柔的劃過了秋娘那如天鵝一般優(yōu)美的頸脖,畫面最終定格在了秋娘眼里的一絲歉意。

秋娘靠著山壁,緩緩坐倒,望著東方,輕聲喚道:“爺,如果有來生……”

那一縷幽怨被山風(fēng)一吹,竟凝而不散,飄飄蕩蕩,仿似不甘心就此消散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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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時間:2020-10-23 16:3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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